暫居赤水村
山間的霧氣還未散去,青翠竹林里戴着斗笠白衣翩翩的七雲顯得格格不入,馬匹嘶鳴着,彷彿周圍有什麼危險的東西在靠近。
陣陣陰風穿林而過,吹起地上散落的枯葉。抬眼望去,一位身着黑色綢緞長衣,腰間別著一個酒葫蘆,手執紅纓長槍的黑色短髮男子正在被三四個人追着。那人的動作是如此輕盈,如同騰雲駕霧般在竹林間穿梭,身後的幾個人絲毫拿他沒辦法。
“李岳寅!算你跑得快!你要是敢再回我們酒庄,絕對打斷你的腿!”
那些人叫囂着,但是因為抓不到他,只得悻悻而歸。七雲在不遠處目睹全程,思索一番覺得那李岳寅說不定是個賊人,便將馬匹拴在一旁的竹子上,拔劍追了上去。
只見他掐訣念咒,踏空而行,向著那人的方向一路快步追去。
自然,李岳寅也沒見過七雲,便理所應當地認為他和原先追他的人是一夥的,眼看七雲追了上來,他卻不緊不慢地從腰間取下酒葫蘆。
“賊人看劍!”
七雲揮劍砍去,卻被他微微側身躲開,甚至還有閑情,灌了幾口酒。
“賊人?你罵誰呢?”
他的眼神里露出一絲不屑,鄙夷。可以看出他很討厭‘賊人’這稱呼。
“誰應我,我就是罵誰嘍。”
七雲緩緩落地,晃了晃手中的劍,隨後突然挑起地上的落葉又藉著落葉的掩護揮劍向岳寅劈過去。
隨着一聲清脆的金屬碰撞聲,落葉紛紛歸地。黑纓長槍橫在岳寅的胸前擋下了七雲的劍。
“不得不承認,你有點功力。”
岳寅單手握着長槍,推開了七雲。又將酒葫蘆別回腰間,執着長槍向著七雲衝去。
電光火石之間,他出手了。槍出如龍,如雨點般,向著七雲襲來。七雲躲閃不及只得拔劍招架,可他哪是這李岳寅的對手,很快便漏了破綻,肩部被槍尖划傷。
“賊人!我必把你抓回那酒庄!”
七雲喊着,用受了傷的手臂揮着劍砍去,卻又被岳寅擋了下來。
“那酒庄?那聽來你還不是和他們一夥的嘞。”
岳寅再次推開七雲后靠在竹子上,嘴裏叼着竹葉。面色鄙夷地看着他,彷彿在說‘你個閑人管那麼多事幹啥。’
確認對方沒有敵意之後,兩人在竹林中找了塊乾淨的地方詳談。
“所以你和他們真不是一夥的嘍?”
他半信半疑地看着七雲,而七雲則給了他一個白眼。
“我是因為覺得你是賊,拿了人家的什麼東西,才追上去的。”
“你又沒看見我拿人家東西,憑啥說我是賊?”
“你要不是賊,那群人追你做甚?”
“我……呃……”
岳寅說不出話了,不因為別的,只因他真的拿了別人的東西。他嘆了口氣,只得把事情的經過娓娓道來:
時間倒回一小時前,岳寅雲遊四方糧盡水竭,好不容易來到赤水村。剛剛找了家酒庄坐下,與掌柜聊上幾句后,他拿起柜上的酒就喝,這一喝可出了壞事了。原來這赤水村的規矩是先付錢,再吃飯,但岳寅哪知道啊,到最後結賬的時候本來五十文的飯錢翻了一番。他以為,這是掌柜在坑自己這個外鄉人,便直接離去,連五十文飯錢也沒付,更沒和店小二解釋自己不識規矩。
“所以說你是沒和他們解釋,就這麼跑了?”
七雲聽完之後只覺得非常無語,給了岳寅一個眼神,
讓他自己體會。
“那也就是說你知道怎麼去赤水村嘍?”
“對,但是那群人……”
“你怕啥,你回去解釋一下不就好了。”
還沒等岳寅反應,七雲便拉着他上了馬。岳寅能有什麼辦法,要不是七雲的劍頂着他,他打死也不想回赤水村。過了幾條小溪,穿過幾片樹林,赤水村終於在翠綠竹林的映襯下出現在了兩人眼前。
而此時,千裡外金碧輝煌的煌都王城內,一位身披殘破盔甲的小吏驅馬奔馳在宮道上,他的面色慌張,極其難堪。
“報——”
小吏衝進朝堂,砰的一聲就跪了下來。就在剛剛朝中文武百官還在商議國家大小事物,卻被這小吏突然打斷。
當今東煌國的帝君——秦雲華身着玄黑龍袍,頭戴十二珠旒冕從高高在上,耀眼奪目的龍椅俯視眾生,他微微皺眉,彷彿已經猜到了事情不簡單。
“平身。汝擅闖朝堂,有何要事稟報?”
小吏趕忙起身,整理好衣冠之後才細細說來:
“我是林校尉的部下,駐紮在林家莊,攔截妖道劉七雲。我們本來打傷了他一隻手臂,卻沒曾想他能在當天晚上就趁着夜色摸回來。”
“後來呢?為何只剩你一人回來?”
小吏頓了頓,他的眼眶微紅,儘力憋着讓自己不哭出來。
“那妖道實在厲害,趁我方便的時候偷襲我,拿走了我的武器。等我醒來林家莊只剩一片廢墟了,恐怕其他人早已身首異處!”
“朕明白了,傳令下去,重賞林校尉的軍隊家屬。”
雲華讓小吏退下,朝中文武百官瞬間議論紛紛起來,而雲華只是微微閉目,沉思着什麼。
“陛下,那劉七雲乃是前朝太子秦雲韶化名假扮,他是您的血親。”
“但恐怕他一旦回來,陛下您皇權不穩吶。”
另一位大臣瞬間接話,這一句‘恐怕皇權不穩’直擊雲華的內心痛處,他非常害怕自己也像父親被謀權篡位。以至於最後落個死無全屍的下場。
“朕沒有除雲玲以外的血親,各公卿牢記這一點,那劉七雲乃是蠱惑人心的妖道,必當誅殺。”
“啟稟陛下,雲玲公主前幾日出去遊玩,至今未歸。”
那大臣口中的雲玲公主乃是雲華,雲韶的親姐姐。當初雲華起兵之時,她曾極力勸阻,但云華念在她小時對自己關愛有加,便軟禁了起來,兵變奪權之後才放出來。
“那就去找,在來煌都的各個路上設置關卡,我一定要見到雲玲平安無事地回來。”
說完,雲華便起身離去,只留下百官面面相續,不知該如何做才好。一方面,他們想保住七雲的性命,另一方面,又怕得罪雲華,只得聽天由命。
回到七雲這邊,剛進赤水村,剛剛追岳寅的那群人就跑了過來把他們團團圍住。
“好啊,吃了霸王餐還敢回來。”
那人抄起棍子就要打,卻被七雲用劍鞘頂住喉嚨,原本憤怒的表情瞬間變得乖巧起來。
“啊哈哈,這是何必呢?不就一頓飯嗎?就當我們請壯士的了。”
聽那人這麼說,他趕忙把劍收了回去,隨後從口袋裏拿出一串銅錢,數了數不多不少正好一百文,遞給那人。
“岳寅是我的朋友,他初來乍到不懂規矩。以為是你們在欺負他這個外鄉人,才憤憤離去,希望你們見諒。”
那小二看了看錢,又抬頭看了看平和的七雲,才把錢收下。圍着他們的人才散開,各做各的事去了。
“謝謝啊。”
岳寅看了眼七雲,然後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突然七雲抓住他的手,彎下身子一使勁把岳寅重重地摔在地上。地上的塵灰都揚起來了,周圍的人看了過來,然後又轉了回去。
“哎喲……”
他在地上打了兩個滾之後才撐着地爬起來,這一摔好像把他的脊骨摔斷了似的,叫他是半天都直不起腰。
“你也太狠了吧。”
“我他媽累死累活從北村賺了十文錢,又他媽差點死在林家莊,得虧我命大撈出兩百文錢。算來算去我身上本來就四百八十二文錢,這下可好,給你整的。”
七雲一邊說,一邊掰手指頭算着,還時不時給岳寅白眼。
“誒,等我什麼時候補給你就好了嘛。”
他還在一旁打哈哈,而七雲已經在盤算着怎麼在這赤水村也賺點錢了,他抬起頭望着,突然拍了岳寅一下。
“別傻了,看那。”
“啥呀都?”
先是挨了七雲的過肩摔,又被他冷不丁拍了一下,岳寅明顯有些不耐煩了。他順着七雲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發現有塊牌子,赫然寫着‘招聘’。
“還等啥啊,走啊。”
還沒等七雲看清楚那寫的是招聘什麼人,就被岳寅拉着跑了過去。
“掌柜的,我們是來招聘的。”
剛剛停下,掌柜也明顯被嚇了一跳,不過鎮定下來之後他指了指牌子,示意兩人看清楚。
“本店招聘……小二?”
他們看了一遍,讀了一遍,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於是兩人對着掌柜點了點頭。
“行,你們做多久?”
“能做三天嗎?三天之後我們還要上路。”
掌柜點點頭,把他們倆招呼進來,交代了一些事之後就讓他們幹活去了。
要說這店小二的工作,苦和累倒還好,最令人厭煩的還得說是遇上蠻不講理的客人,而且你做店小二,就一定會遇上這種人。
“小二?小二?小二!我叫你呢,聽不見啊?”
“不好意思啊,剛剛對面桌在點菜,讓您等了一會。”
“咋地,憑啥他們優先啊?”
“憑他們是先來的啊,有什麼問題嗎?”
“爺有的是錢,不能我優先啊?”
七雲畢恭畢敬地說著,儘管聽到這一句直接忍不住了,但還是面帶微笑湊近客人,冷冷地大聲說道:
“咱們這,是酒樓,不是窯子。沒有那種你有錢你優先的制度,還真是抱歉了。”
那無理的客人聽到這番話之後伸手就要打他,但是當他手接近七雲時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掐住了。他詫異地看過去,原來是岳寅面帶微笑地掐住了他的手。
“客人,這裏不歡迎你,趕緊走吧。”
岳寅說著,稍稍加大了手的力度,那客人頓時慘叫起來,而周圍的客人早已看了過來。有的面無表情,有的一臉好奇,有的客人臉上就好像寫着活該似的。
“走就走!”
那客人罵了一句,隨後從岳寅那抽出手后扭頭就走。
“誒,大夥看見了,他自己沒理的。”
七雲說了一聲后,轉頭看了眼掌柜,見他並沒有準備責罰自己,就又乖乖回去工作了。工作很順利,到了亥時(晚上十點)就沒什麼客人了。
“你們倆,過來。”
掌柜端來兩三盤小菜,一壺好酒叫七雲和岳寅坐下共享。也倒是,累了一天了,也該吃點了。
“你們就睡樓上的客房吧,早上起來的時候收拾一下就好了。”
“啊?真的可以嗎?”
兩人看着掌柜,在燭火昏暗的光下,這三人更像是一家子。
“這麼晚了,客棧都打烊了。”
於是三人在飯後簡單的洗漱了一下后就回房了,掌柜和岳寅都睡下了,唯獨七雲站在窗前對着明月山野發獃。
“你說,為什麼帝君要下令追捕我……”
他自言自語着,只能把問題訴諸明月。無人聽他傾訴,也不願與他人傾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