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分岔路

小屋裏安靜的出奇，只有孤獨的柴火時不時噼啪兩聲，像是忽近忽遠的幽冥鈴鐺一般，在引人入夢，帶走魂，帶走魄，帶走一個人在世間的痕迹。

郭達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飄飄然，久違的放鬆感就像是經歷了命運之輪的碾壓后的記憶海綿一般，萬般因果都被排出，然後大口的吸入着未來的一角。

不知是柴火的噼啪聲帶給他暖意還是那搖曳的爐火引來了絲絲慰藉，他感覺自己很幸福，似乎模糊的記憶里重來都沒有失去什麼，沒有失去歲月，沒有失去家人，沒有失去生命。

這種感覺很踏實，如同童年時枕在父母肩上睡覺一般，拋卻了壓力，忘記了眼淚，在枕邊故事的陪伴下，做着甜美的夢。

郭達努力的睜開雙眼，莫名的迫切感催促着他醒來，似乎下一秒一切就會煙消雲散。

“呼....”

還是這灰白相見的天花板，受潮的乳膠漆粘着天花板的牆皮無力的垂着，老式的鎢絲夜燈透過鑲嵌着銅條花紋的毛玻璃發出黃昏般的光線，發出嗚嗚聲的燒水壺像是鬧鈴一般為乾燥的北方增添一絲濕潤，郭達躺在床上，感受着熟悉卻又莫名空落的一切。

扭了下身子，把被子用腳纏了又裹了幾圈，一氣呵成，深怕妖風鑽進自己用荷爾蒙加熱了一晚的被窩，然後自然的將手摟向床的另一側，直至觸及一絲骨感才又安心的抿了抿嘴睡了過去，一切似乎沒有什麼不妥。

再一次醒來，透過牡丹被望着絲絲縷縷射入的陽光，郭達貪婪的深吸一口，他喜歡這味道，充滿了煙火氣，讓人感覺踏實，真實的活着。

睜開雙眼，小心翼翼地掀開諾大被子的一角，像是護着什麼寶貝似的，不想弄醒床畔的佳人。

肌肉記憶般穿上軍大衣和毛秋褲，頂着雞窩頭和惺忪睡眼就徑直走向灶台，伸手就是三個雞蛋，熟練的熱油，掂鍋，蛋白逐漸凝固並在底部生成一層恰到好處的脆皮，而蛋心則像是初升的太陽一般，外圈絲絲凝固，而中心依舊是汁水飽滿，吹彈可破。

郭達為自己的女人和孩子準備着早餐，這已經成為了他每日的生活，雖然重複，但卻並不無趣，因為這是一種儀式感，屬於每一個有家的男人。

土司被電熱絲加熱到一百八十度，水蒸氣透過爐片絲絲的溢出，小麥的清香瀰漫著整個房間。牛奶則被隔水溫熱，保持了原有的香醇風味。一切準備就緒，郭達小心翼翼走到妻子床頭，輕輕撩開妻子的秀髮，點了點她的鼻尖，輕聲道“小瞌睡蟲，昨天又做了什麼美夢啊，是不是又中了大獎，還是升職加薪了？怎麼憨口水都要流出來咯？”

郭達的妻子日常就愛耍寶，還是個小財迷，在沒有自己的孩子之前，她就是個孩子，能為了想吃的美食跟郭達黏上好幾天，也能為了搶到幾塊錢的紅包徹夜蹲守。有了孩子后，為了以身作則，這位小嬌妻也是十分的人前矜持。不過面對美食，郭達依舊是有信心給她來一擊必殺，因此每天的早飯和晚飯成了家裏最儀式的環節。

送走了上班的妻子，郭達便開始忙着給孩子洗漱整理，六七歲的孩子就像是睡眠的無底洞，哈欠連天，而郭達則提着木偶一般小棉襖耐心的完成了一切上學準備。

忙完這一切，郭達終於閑了下來，作為一名學術大鱷，他不需要每天都去實驗室，更多的時候是在家裏完成各種實驗大綱以及文獻工作，十分的寬鬆自由。

郭達伸了伸對生活滿意的懶腰，

美滋滋的倚在躺椅上望向窗外，藍天白雲倒映在桌面上透明玻璃茶杯里，一粒一粒的茶葉在雲朵上翩翩起舞，在熱水的浸潤下，於水面撐開雙臂，旋轉着下沉，而茶水的熱氣則在屋內氣流的影響下，左右飄逸，如同陽光下微波蕩漾的水面一般，慢慢向上爬升。陽光則透過微波般的水汽，散發出五彩的光華，為舞台增加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嗯？”

郭達盯着這片水汽霧鏡出神，絲絲熟悉而又心悸的感覺從後背貫穿心臟，再爬上眉梢。這感覺熟悉又讓人惶恐，似曾相見，透過蕩漾的水霧，窗外的一切事物似乎也跟着起舞..

“噼啪..啪..噼啪..”

奇怪的噼啪聲像鈴鐺一般在神識中映射，一陣眩暈襲來，眉心開始刺痛，郭達恍惚間感覺自己在猛然下墜，無止境的黑色深淵要吞沒自己，向上望去則是一個井口般的刺眼白色光幕，不斷地縮小遠去，而自己則是被束縛在椅子上一動不能動。

郭達雙手拚命的撐着兩側太陽穴晃動以保持清醒，短暫的回過神來，急切的望向他最牽挂的一切，似乎早有預感一般，但是桌上的全家福卻漸漸模糊起來，妻子和孩子的面部則是瀰漫著深黑的霧氣，如同看着他們的背影一般，漸行漸遠，直至與霧氣相容，消失。

郭達拼勁全力向前伸手，他不甘心，他想要抓住這一切，哪怕是再讓他看一眼自己的妻子孩子，不過無用，他嘶吼着，瘋癲着，不斷跪地掙扎，不斷地向天禱告，似乎他已經明白了一切，如夢如幻，如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