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污穢染月
天啟1549年,庭西打敗后,一群多利維亞的逃兵被閃尼瑞亞的士卒圍困在一處地堡中,長達兩月左右。
當閃尼瑞亞的士卒衝進碉樓時,他們看見了一副地獄的繪卷——
在地板和牆壁構造起的黑血污濁的可怖空間裏,一名面目猙獰的多利維亞人跪在同袍身旁,如同餓紅眼的野獸般狠狠咀嚼吞咽。
鮮血和污穢弄髒了他的面目和雙手,又緩緩流下染紅了他的胸口與衣物。
而搭成小堆的骸骨正立在他身後不遠之處。
幾名士卒當場吐了出來,領頭那人更是立刻下令殺死眼前的怪物。
“他不是人,他是魔鬼。”
冰冷的閃尼瑞亞語似乎決定了那多利維亞人的命運……
“啊!!!”
凄厲的慘叫響徹夜空,幾個留守在外頭的士卒打算逃進碉樓里,卻被從天而降的身影撲倒在地。
來者把頭顱埋進士卒們的頸項間,慘叫很快就變成了垂死的呻吟。
幾人持劍衝去想要為同袍解圍,那幾個穿戴着黑色斗篷的不速之客卻一躍而起、輕鬆躲過。
藉著月光,閃尼瑞亞的士卒這才看清他們的面目——
猩紅的眼瞳、外露的獠牙、慘白的膚色、瘦削的身形……這群嗜血怪物永遠不知何為滿足,他們正用陰冷的目光盯着眼前這頓過冬盛宴。
一名吸血鬼如風般衝到一名戰士跟前。
那名戰士只來得及揮出一劍,卻又被對方隨意地閃過。
吸血鬼繞到了戰士身後,用雙手輕輕抓住那顆頭顱。
咔嚓。
一聲脆響,便是一條人命被利落收割。
“是食屍鬼!是食屍鬼!!殺了他們!!!”
驚恐至極的領頭者大喊道,士卒們一窩蜂地沖了上來,嗷嗷亂叫着掩蓋心中的畏懼。
劍刃加身前,吸血鬼的手掌便拍在了人類胸口……盔甲由此下凹、吐血不止……
跳起的人卻被躍起的吸血鬼一腳踢碎咽喉……遺體摔到了地上,頭盔滾落,咯咯作響……
試圖逃跑的腳步還未跨過碉樓的門框,那人就已被一把抓住、拋了回去……
領頭士卒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部下被一個個宰殺待盡,怒火壓過了恐懼,他拉開長弓射出一箭。
那箭羽貫入一名吸血鬼的肩膀,終是令他們痛叫了一聲。
卻又見那怪物抬手握箭,硬生生扯着箭頭上的倒鉤把箭羽拔了出來。
血液在傷口處打轉,箭桿的原木材質帶來的傷害甚至比這一箭本身要大。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領頭士卒還在亡命地叫嚷,但他已是最後一人。
一隻吸血鬼踢在他的膝蓋上,折斷的骨頭刺破了皮肉,腿腳再也無法支撐,士卒慘叫着跪倒在地。
另外一隻吸血鬼一手抓住士卒的手臂、一手擒住他的肩膀,發力拉扯下,指甲深深陷入肉中犁出一條條深深血痕,但扭曲過度的手臂竟是從軀幹交接處齊根開裂,最後被活生生拽斷下來。
噴濺的血液令吸血鬼們發出興奮的歡呼,他們圍繞着那些新鮮的食物放肆起舞、放肆痛飲。
清醒過來的多利維亞人獃獃地望着眼前的景象,卻並不對那些恐怖的身影感到恐懼——
因為自己本就身處地獄。
一名吸血鬼施施然走到了他的面前,這是一位長相俊俏、身姿挺拔的美男子。
“你吃的?”
話語竟是流利的多利維亞語,
吸血鬼饒有趣味地打量着那人懷中的好友、身後的傑作。
“……是的……求求你……”
多利維亞人虛弱地點點頭,又四肢着地爬向對方,試圖伸手抓住怪物的衣角,卻被對方躲開。
“不要用你的臟手碰我。”
吸血鬼用着冷冷的目光注視着匍匐在地的多利維亞人,傲慢得如同在看一塊污穢之物。
“……求求你放過我……”
多利維亞人卻只是吊著最後的心力,呻吟哀求道。
“……放過我……”
吸血鬼看了看多利維亞人醜陋的臉龐,好像從中看見自己的影子。
“好啊。”
吸血鬼笑了,他用指甲劃開掌心,露出的血液蠕動不止、將滴未滴。
“喝下去。”
多利維亞人沒有遲疑地張開嘴,雙目瞪得大大的,活像一頭嗷嗷待哺的奶狗。
活血滴落在他的口中,燙得多利維亞人直在地上打滾。
“好了,現在我是你的父親了。”
吸血鬼欣賞着掙扎的多利維亞人。
“我的名字叫布萊姆……”
凄厲的犬吠響在夜空之中,愈發清晰的腳步聲帶着死亡的味道。
嬉鬧的吸血鬼們頓時安靜了下來。
他們定定地看向碉樓門口,一頭牛犢大的紅眼黑犬守在門口,而月光灑在邁步跨入的那人肩上。
一頭半灰短髮枯槁散亂,慘白的臉色好比吸血鬼,黑色的奇怪傷痕如蜈蚣一般從左額角爬到右嘴角,一身拖擺斗篷下暗藏着一抹銳利的寒芒。
疲倦的漆黑雙眼中,是歡快起舞的雷霆與閃電。
一隻吸血鬼壓住本能中呼嘯的恐懼,悄聲繞到來者的視覺死角又悍然撲去。
張牙舞爪、快若疾風……但彈起的銀光比風更快。
冷冽的銀色好似深冬的落雪,晶瑩的雪花飛入了吸血鬼的頸項。
奧萊.拜爾一劍梟首,細長的鍍銀劍刃在月光下閃閃發光,被那光照到的吸血鬼都發出了痛苦的慘叫。
同樣鍍銀的龍首劍柄如同活過來般纏繞在奧萊右手上,那時不時立起的細密鱗片如刀片一般割開他的皮膚,血液流出又被鱗片間的縫隙吸收。
而身後被斬首的吸血鬼在金色的火焰中化為了飛灰與塵土。
吸血鬼們一股腦地沖了上來,嗷嗷亂叫着好似就可以克服對於死亡的恐懼。
奧萊一轉劍刃,反射月光間將幾隻吸血鬼逼退,又是一旋劍柄,順手斬下一隻吸血鬼的頭顱、削掉另一隻吸血鬼的手肘。
傷口上冒起青煙,血肉竟像是被無形火焰灼燒般乾枯壞死,毫無復原的痕迹。
奧萊反身沖向吸血鬼,那些膽寒的齷齪生物竟是一時間四處逃竄、不敢應戰。
幾隻吸血鬼試圖逃出碉樓,卻被門前的黑犬拍在足下、活活咬碎,從窗戶處躍出的吸血鬼更是一頭撞上了那些骷髏為面、身披重甲的污穢騎士。
繩索一套、長劍遞出間,便是身首分離。
見無路可逃,布萊姆一躍而起、撲向奧萊。
奧萊一舉左手,那裏纏繞着銅鏈,垂落赤紅的六芒星——古伽王之星。
赤紅的光輝如晝日降臨,以至高至偉之王的名義,誓要誅殺一切邪祟魔敵。
當面的布萊姆被蒸掉了前半身的皮肉,嘶叫悲鳴間倒飛而去,砸到牆上又滾落在地。
被銅鏈燙到起泡的手收回了大衛王之星,奧萊緩步走到了“布萊姆”的面前。
“你叫布萊姆?”
痛苦掙扎的他不斷地機械重複道。
“我的名字是布萊姆.斯托克.采佩什!我的名字是布萊姆.斯托克.采佩什!我的名字是布萊姆.斯托克.采佩什!”
如同一個傀儡一般。
奧萊面無表情,抬腳踩在“布萊姆”的腦後,將他的腰肢壓彎,顯露出纖細的頸項。
一劍斬首,火光融融。
很快,奧萊清空了所有的吸血鬼,他們的殘骸飛出碉樓,混入漫天飛雪中,竟是一樣的蒼白。
細劍歸鞘,龍首終於放開了奧萊的右手,那上面早已佈滿齒痕、血肉模糊。
‘效果不錯……’
奧萊來到了最後的獵物前,思考着本次的實驗情況和下一件武器的製造。
“……求求你……”
多利維亞語,奧萊恰好也會,也不知這是幸運,還是不幸。
“……我想活下去……”
渾身燥熱、瘙癢難忍的多利維亞人祈求着奧萊饒他一命……
“但你要變成吸血鬼了,一旦轉化完成,我就會殺了你。”
奧萊只是冷冷地闡述着這一事實。
“……我願意……我願意去做任何事……只要能活下去……”
黑紅的血絲出現在了多利維亞人的皮膚上,那是吸血鬼轉化的最後階段。
“……”
抬頭看見窗外的圓月,奧萊知道下一把武器要造什麼了。
“我知道了……”
他的目光幽幽,重新看向眼前這個企圖和魔鬼達成交易的可悲螻蟻。
“你叫什麼?”
“洛……洛本.安德森……”
奧萊的眼中全無憐憫或慈悲。
……
地上的人血是現成的材料,奧萊在碉樓外的雪地中畫了一個大五角星。
進入轉化最後階段的洛本正躺在中央,材料被依此放入五角之中:
染着人血的狼的毫毛、尚且溫熱的槲寄生灰、尚且溫熱的烏頭草灰、一小塊白銀原礦以及一小把吸血鬼灰燼。
同樣的黑色筆記,其中的某頁上早已撰寫好一個瘋狂的計劃。
奧萊與時間賽着跑,快速而帶韻率地吟詠着,無形的手緩緩沉入那混沌腌臢的暗調海中:
“受困迷途的牲畜,你親手犯下絕不被寬恕的罪孽,身與靈都將墜入無邊無際的黑暗,臨終垂死卻祈求得到主的打救?你這樣的掠奪者是何等的貪婪又是何等的怯懦,我對可悲的你全無憐憫只有厭惡與嘲諷……因為你我本是一類。”
“我給予你最後一次機會,讓你這頭披着羊皮的豺狼再次奔行在荒野之上,為我追殺我的仇敵……”
“你的身體中流淌着罪孽,我便用狼血去取代,好叫你在滿月下顯出本來之相……”
“你的臟器內堆積着腐肉,我便用聖灰去點燃,好叫你完全無畏神泣辟邪之物……”
“你的骸骨上根植着毒株,我便用焚土去掩埋,-好叫你自然走過烏草花開之路……”
“你的心臟里窩藏着污垢,我便用銀石去照清,好叫你徹底免受觸碰月金之害……”
“你的靈魂下顯現着死亡,我便用遺骸去餵養,好叫你爪牙與血認清世代之仇……”
奧萊雙手扶住洛本的臉,大拇指扣入那發紅的眼瞳,一陣凄厲的慘叫下竟是活生生挖出了洛本雙眼。
“你鍾情掠奪,我便奪去你的雙眼,好令你看見那些嗜血亡者,追逐不休。”
掌中燃起的火焰把血淋淋的珠子燒成灰燼,又掏出一把匕首徹底割開洛本咽喉,血液流出又流回。
“你天生懦弱,我便割開你的咽喉,好令你呼喚那些同族黨羽,圍剿至死。”
奧萊取下洛本長出的獠牙。
“你本性貪婪,我便拔掉你的獠牙,好令你誘導那些迷途羔羊,壯大族群。”
痛苦至極的洛本身體急速萎縮,漏風的咽喉發不出任何聲音,黑洞洞的眼窩瞪視着越發虛弱疲憊的奧萊.拜爾。
“我以我權在此賜予你‘狼人’之名。”
黑紅色的光籠罩一切,污染了空中的月光。
……
黑暗編年史.第五章.第一節。
“天啟1549年冬,王行於荒野,尋得犯下兩大罪孽的天生惡徒,便血污圓月、穢染人身,野獸由此誕生,從此奔行在月下,肆虐維多利亞昂熱一帶多年,據文書統計,共造成226人死亡、98人受傷,狼人之毒藉此徹底傳開,其名為——
昂熱怪獸洛本·安德森.厄.羅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