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人狼對決
喘息的魯門追着血跡衝出卧室,揉搓生痛的頸部,竟是摸出滿手的黏液,順勢便擦在了牆壁上。
那血跡一路通入堡壘西北角那半掩的木門之後,他倚靠在門旁的牆上,清空槍中灰屑,又填入足量火藥……最後拿出事先備好的鍍銀彈丸塞入其中。
確認無誤后,魯門平緩着自身的呼吸,然後猛然對着大門、踹出一腳。
厚重木門撞上石制的牆壁,響聲回蕩在魯門眼前那黑洞洞的通道中。
踏上階梯,他邁步而下,黑暗逐漸吞沒了他的退路,端着火槍的雙手越發緊張。
“啊……啊……”
隱隱約約的慘叫呻吟慢慢清晰起來,抬起又放下的腳步碰到了其他東西,那圓滾滾的玩意滴溜溜地掉下去,觸到最低的台階后又反着跳起來。
魯門來到了底部,撿起它……那半圓的弧度、可疑的手感、或大或小的孔洞……逐漸適應黑暗的雙眼就那樣看見一具枯骨倒在了這不見天日的地下空間中。
‘從衣物上看……似乎是一個女人……’
輕輕放下手中的頭骨,魯門往更深處走去,在那開闊起來的地下室中,牆上扎着拴牛的鐵釘、地上荒廢着嬰兒臂膀粗細的鎖鏈、腳邊散落的尚且溫熱的衣物……
密密麻麻的爪痕遍佈四面的牆壁,角落裏可疑的污穢惹人遐想……
洛本.安德森正跪倒在中央,左手的斷指處血液已不再流出,赤裸的肌膚上分泌着大量黏液。
他看起來非常痛苦,四肢好似抽搐一般失去控制,以至於整個人面首朝下、栽倒在地。
暴露在魯門眼前的他的脊背,那皮囊下的肌肉如同漲潮般在鼓動收縮中隆起,又推動着那條脊骨從下至上節節突出彈起。
“哈哈……哈哈……”
在慘叫中,洛本卻又開始大笑起來。
“我和我的朋友也玩過一個遊戲,賭注是我們各自的性命……”
四肢乾癟的筋肉逐漸充盈,每一根的血管膨脹到了極致,好似隨時都要從內部爆開。
“在一場沒有食物的嚴冬里,我們輪流給對方割肉喂血,這樣大家最後就可以一起活下去……”
血管夾在紅肉中,蟒蛇般的青筋推動着它們,森白的指骨像是蛆蟲般從斷裂處伸出,那上面滴落着粘稠的黃濁液體。
“我的朋友是第一個割肉的人,他割下大腿肉餵給我吃,也餵給他自己……”
沒有毛皮的新生血指硬生生插入那受創不愈的左眼眼眶中,深深掏弄后,那顆壞死的眼球便滾落而出……那附近發紫腫脹的血肉肉眼可見地恢復,卻又開始成片脫落剝離。
“七天後,輪到我割肉了,我眼睜睜看見我的朋友因為大腿上的傷痛徹夜難眠、苦不堪言……”
那陷落緊閉的眼皮下無聲凸起,再張開時,已是另一隻幽藍獸瞳。
“我也看見,他的虛弱甚於我……畢竟他已經受了傷……”
嘴唇外翻,上下顎的骨肉劇變中突出,發臭的口水瘋狂湧出,人類的聲音扭曲成獸類的低吼嗚咽,整個面龐皮膚以嘴部為開端如菊花般開裂綻放。
“我明白的,我明白的……我有一個更好的選擇……”
癲狂的呢喃,壯大的身軀,背部的皮膚如同神智一般從內而外地遭受撕裂與破碎,暴露出裏層血淋淋的恐怖本質。
“我殺了他!”
后翻的雙手把獸爪刺入背部血痕,野蠻至極地扒拉着撕扯着,
血痕間的連帶被切開扯斷,便變成了大洞,狼形的血胎從那洞中脫出。
“吃下去……活下去……”
雙手爪子勾住着肩膀,順着手臂一路抓下,將其上肌膚活生生剝落。
“嗚……”
黏液遍佈全身,像是潤滑一般幫助狼人脫下外皮,又像膏藥一般止住裸露的筋肉中流出的血液。
血狼站了起來,舒展着身軀的同時體型持續生長,骨骼斷裂又復原的聲音聽起來如同螞蟻啃食着樹葉。
大幅鼓起的胸腔中吞入大量空氣,惡臭與腥味充斥整個空間。
黑色的毛髮與鱗片從那血肉中快速長出,重新伏地的野獸竟然抓起自己蛻落的碎皮又囫圇吞下。
伸出狼嘴的舌頭格外粗長,厚實的舌苔長着細密肉刺,舔舐間刮下皮囊上的每一絲血肉。
微微眯起的獸瞳中是人類無法理解的快樂與邪惡。
‘我又看見一個獸從海中上來,看見一個獸從地中上來,有十角七頭,在十角上戴着十個冠冕,七頭上有褻瀆的名號……’
魯門的心中不由冒出主的言論,那是描述主的敵人的話語,此時卻十分恰當於眼前這邪物怪獸。
槍口抬起,狼人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脅,於是它猛然撲來,爪牙凶戾、雙目欲裂。
魯門沒有退讓半步,因為他知道他的背後便是野獸唯一的出路。
呼吸平穩、雙手鎮定,大腦中他什麼也沒想,只是簡單地扣動了扳機。
“碰!”
硝煙刺痛着魯門的雙眼,彈丸打在了近在咫尺的野獸腹部。
轟然倒下的龐大身軀撞在魯門腿上,直接把他撞倒在地,磕了個滿頭是血。
他狼狽地起身,喘着粗氣。
血水蓋得雙眼看不清,看清的時候那野獸已不見身影。
……
守在低谷堡外的村民在寒冷的風中等待多時,連心中的怒火都冷卻了不少,以至於他們重新想起“爵士”之名所代表的地位與意義……
直到那第一聲槍聲,才令他們猛然驚醒。
出於對“魯門.法隆”這位“長官”的尊重與信任,他們舉起了手中的火槍,按照魯門的計劃對着上空扣動扳機。
那槍聲連他們自己都嚇了一大跳。
“你們說,法隆會不會搞錯了……爵士是個好人……”
其中一名年輕人問道,但沒有人知道答案,便是一陣難熬的沉默……
直到……
一匹巨狼從堡壘中奔出,它踏在地上的足跡血紅泥濘,發出的低吼令人神魂俱驚。
恐懼的人們立刻逃開,卻萬萬比不上那野獸四足的爬行。
一人首當其衝,被直接撞飛,落地后便是口中冒血、久久難起。
但村民們隨後發現,那野獸居然沒有了往日的兇悍與殘忍,只是躍入林中不見身影……就好像它看不見他們……又好像它是在恐懼在逃亡……
不久,他們又看見那位魯門.法隆跑出堡壘,他的手上拿着槍,臉上流着血。
“我已打傷了那頭狼,你們看見了嗎!?”
他吼道。
“看見了。”
一人回道。
“你們帶着槲寄生嗎!?那將使你們在它的面前藏匿住身形與氣味!”
“如您吩咐的,貼身帶着!”
幾人高聲回應道。
“好。”
魯門.法隆咧嘴一笑,槍口指向那黑暗的林中。
“隨我一起追獵那逃命的牲畜!”
眾人高舉火槍、齊聲大喝。
“是!!!”
……
黑林村獵狼隊徹夜追蹤,獵戶切本的獵犬為眾人尋得狼人蹤跡,一行人不與那野獸直接對上,而是遠遠放槍以趨勢它一刻不停地逃亡。
第二天的太陽在東方冉冉升起時,以魯門.法隆為首的獵狼隊在一個大樹洞下找到了赤身裸體、腹部中彈的洛本·安德森.厄.羅納。
這位罪孽深重的狼人終於暴露在陽光之下,面對他的必將是最後的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