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勸你放棄
第二天。
7點整，天奇已經起床多時。在操場跑道上已走了數圈。
陽光映進草坪的青草地，草間的露珠正連成排，慢慢往下掉。
一隻蚱蜢落在草尖，壓得露水抖落；旋即又蹦到另一個草尖，如此反覆，最後振翅飛遠。
它雖食草吞露，振翅而飛，然需擔心匍匐在草里的青蛙；青蛙鳴夏，陸水雙棲，然仍要提防遊走的毒蛇；毒蛇橫行草叢沼澤，卻無法抵達雄鷹利爪尖喙……
天奇看的出神，動物世界，弱肉強食；人類社會，呵呵，我還不如這蚱蜢。
8點58分，教學樓8層走道盡頭第二間辦公室門口，門虛掩着。
不輕不重的敲了三下門。
“進！”傳來輔導員的聲音。
推開門，只見數學系的陳教授和輔導員都在，但是學生的話只有自己。天奇心情沉重，正思考接下來要如何答話，如何證明自己的清白。
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陳教授、輔導員”，天奇禮貌鞠躬。
“坐吧坐吧”輔導員輕聲示意着天奇坐下。
“洛天奇同學，我就直說了”，陳教授微微抬頭，目光炯炯，看向天奇，“聽說你因為在校外打架即將受到學校的記過處分，你可知道，背着記過處分出學校會怎麼樣？將計入檔案，伴隨着你一生，而且現在是數據時代，該事件又經過各大社交平台廣泛傳播，很容易被有心人做文章，到時候，你的處境將很艱難。”
剎那間，忘了剛準備的措詞。
天奇有點五雷轟頂的感覺，腦子裏就回蕩着記過兩個字。
會被記過嗎？自己在家人面前的形象，成績優良，考入重點大學，從不讓人操心，瞞住了掛科，還能瞞得住記過嗎？到時候爸媽該有多擔心、多失望。
看到天奇的表情，陳教授露出微笑，“當然，事情還有轉機。你這次數學競賽考試，卷面成績第一，別人說你是抄的，有答案。我不信，因為題目是我們黃院長親自出的，全過程監製，泄題斷無可能。我個人非常欣賞聰明的孩子，但是，我還是勸你放棄這次全國賽入圍的機會。”
陳教授彷彿循循善誘，看着天奇已經明顯開始發汗，緩緩說出理由。
“第一，學校審查入圍名單，往往要多方面考慮。你平時成績一般，但此次確實表現良好，就有僥倖之疑，我們希望參加全國賽的選手，能大概率穩定發揮，不希望他們憑藉一時運氣。如果你參加複賽，你心中有幾成把握和這次成績一樣出彩？”
陳教授略帶花白的頭髮在上午的陽光下金光燦燦，顯得光輝偉岸，慈眉善目。也不給天奇回答的機會，他繼續說著。
“第二，如果你參加複賽，那麼你就是公眾人物了，你身上背的處分，很有可能會引發不良輿論，於人於己於學校，都不利。”
“第三，也是學校出於綜合考慮，肖傲龍同學作為種子選手之一，考場一時失利，成績並列第四，學校想給他一個機會，但是名額只有三個。你放棄名額，後面順位繼承。學校對此做出補償，取消你的記過處分，改為最輕——警告處理。”
聽到前面兩條，天奇只是愈發惶惶，不知所措，但是聽到最後一條，不免有了一絲怒氣。讓我給肖傲龍讓位？合著說了這麼多，就是拿處分威脅我？
欲要發作怒斥，想要找輔導員來評評理，卻見如老僧入定的輔導員，正看着窗外的陽光。
大鬧之後又如何？此時天奇思考着其中利害，剎那間辦公室陷入沉默。陳教授注視着天奇，神情平淡；進了辦公室以後，輔導員的目光便再未與天奇交接，只是盯着某一處，彷彿事不關己；天奇卻如鯁在喉，難受至極。
前途和數學競賽，孰重孰輕。一個是未來，一個是蹊徑。
陳教授所言，真假難辨。但是記過處分進入檔案，是天南的規矩。其言不乏威脅之意，如果我不配合，會怎樣，以他的威望，要強行給我記過甚至記大過，有難度嗎？如果出言拒絕，我是否能順利保住入圍名單，入圍參賽后，我又有幾分勝算？靠這僅剩一次得兩倍幾率嗎？
陳教授見天奇陷入沉思，也不着急，拿起黑里透紅的紫砂茶杯細口品茗。
半晌，見天奇仍沉默不語，憋了一眼輔導員。
輔導員從坐在辦公室那一刻起，便於內心背道而馳，卻又無可奈何。畢竟被陳教授授意后，扮演這樣的角色，多少有些不光彩。但立志在學校紮根立業的他，還是明白自己應該幹什麼，很簡單，學校可以隨時換一個輔導員，卻換不了數學界的泰斗陳教授。
“咳咳，天奇啊。陳教授是天南資深教授，桃李滿天下，在數學院，資歷僅次於黃院。他說的話，是能作數的。而且，你還年輕，才大三，大四也有幾乎啊，而且，以後多的是機會。前幾屆有個學長，也是背了個記過，出到社會，各種名企、央企都不予接收，就是因為他的處分啊。作為你的輔導員，我不希望你以後的職業生涯重蹈別人覆轍！天奇，你明白嗎？”半真半假的，輔導員開始催着天奇表態。
天奇掙扎的天平其實早有了傾斜，只是有一絲不甘在作祟，不甘給肖傲龍讓步，不甘屈服於現實，不甘就此低頭。但俗話說得好，命重要，還是面子重要？若是神秘程序還在，或許自己還有一絲底氣，天奇心底自嘲，這狗日的現實。
“陳教授和輔導員放心，天奇早已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了。我放棄入圍名單，只懇請陳教授和輔導員幫我減輕處分。”天奇組織好語言，露出一副真誠又可憐的樣子，甚至要擠出眼淚了。
個中情緒，真假摻半。
“好的，一定。”陳教授頷首示意。
…………
烏雲籠罩的天空，陰霾至極，萬物靜止以待狂風疾驟；直至那一抹光，如利劍一般刺破黑暗，而後微風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