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殺馬特，洗剪吹
什麼是世界？
詳細點說，大約就是人生飄零如野草，世事平淡如沙泥，時間飛逝如奔馬。
簡稱就是草泥馬。
如果不是草泥馬的話——
“那老子現在為什麼會在這種鬼地方！”
茂密的山林當中，混合著積年腐爛的樹葉的黑土有一種特殊的腐殖質味道，撲面而來的濕潤微風裏回蕩着憤怒而有多少帶點無奈的聲音。
“靠，怎麼喊出來連聲音都不一樣了，這什麼地方啊！絕對不可能是河北省吧！渣渣！”
羅慎翹着腳坐在樹墩上，將手裏捏着的樹枝狠狠地甩向地面，細長而白皙的手指看起來極為陌生。摸摸胸部，常年鍛鍊出來的魔鬼肌肉連十分之一都沒剩下，還有那身上的藍袍，誰知道是什麼鬼衣服，完全不是之前穿的那一身。
這個身體毫無疑問不應該屬於自己，然而現在卻又如假包換地屬於自己，這可是身體啊！哪能隨便換來換去的。
於是，這是什麼鳥狀況？
“疼……疼疼疼！”
羅慎捂着頭痛苦地彎下了腰，這已經是第二次了，血色，死亡，殺戮，噴涌而出的負面情緒從大腦當中肆無忌憚地爆發出來。
腦中彷彿總有些模糊的昏暗記憶存在，完全沒有任何形跡可尋，卻莫名地覺得極其可怖。每當想起，大腦就像在故意屏蔽這段記憶一般將其埋在了深遠的地下，無法看清全貌。
“呼……”
頭痛漸止，羅慎無奈地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再將剛才解開的衣袍拉了回去。
無論怎樣用力地揉揉眼睛，眼前的景象沒有絲毫變化，看來不是自己腦子或者眼睛出了問題。
怪異的森林，遠處連綿的高山，從未見過的植物，以及動物……
這就是傳說中的“錯的不是我，是世界”吧？
羅慎心中暗暗感慨了一聲，左手拎的是不知為何從開始就一直抓在手中的包袱，這個包袱本身就是一件外衣，大約是隨手抓起來的，也沒機會打開看。
不過這也沒什麼可怕，畢竟自己又自由了，總比監獄好得多，雖然自己是在越獄之後才突然來到這鬼地方的……想到此處，羅慎的嘴角劇烈地翹了起來，幾乎翹到了耳根，露出緊咬着的雪白牙齒。
唯一可惜的是全身肌肉無影無蹤，這個軀體多半已經是另一個人，這個人……又是什麼人？
謎團越來越多，天不怕地不怕的羅慎，也多少有些迷惘。
迷惘歸迷惘，現在更要緊的是——離開這裏。
沿着……反正沒有路可沿，羅慎隨便尋了一個方向胡亂走了過去，看起來這個地方應該是山的一部分，自己所在的位置處於這山的中腰。從環境與溫度上判斷現在多半是春夏交接，因為有些樹木的葉子尚未生長到最為茂密的程度，天氣也頗為涼爽，只是心情可不怎麼涼爽。
“這根本走不出去好不好！連個人影都木有啊！”
羅慎踢了一腳旁邊的小樹，遠眺而去，除了綿延的森林以外根本看不到第二種東西，自己沒有任何食物與水，也不知道出去的道路，而且……沒人保證這麼荒涼的地方不會出現兇猛的野獸。
不過事已至此說什麼也沒用了，拍了拍臉頰抖擻精神，再望向太陽的位置確認了一下方向，也不知道該不該向著太陽走，總之死馬當活馬醫地向著認定的方向邁步前進。
“嗯？喂喂！那邊有人嗎！”
剛剛踩着柔軟的地面走了三步，過於寂靜的叢林當中所發出的任何聲音都是如此突兀，羅慎馬上就判斷出聲音的所在地離自己不遠，摩擦着草叢或樹葉的沙沙聲越來越大，那正是在向著自己所處的位置前行。
人？不對！那聲音有些太大了，好像是某種極其巨大的東西……
“不好！”
八成是什麼猛獸，羅慎心中一震，也不管什麼東西南北，拔腿向著後面轉身逃去，身後追來的聲音彷彿也察覺到羅慎開始跑路，沙沙之聲突然變得劇烈起來，其中甚至夾雜着咔嚓咔嚓的樹枝折斷聲。
野獸！絕對是野獸！大型的野獸！有可能是熊！
跑！必須快點跑！如果那個動物不是十分飢餓的話也許逃出它的領地就有撿回一命的可能，為毛一抬腳就撞到這種要命的事情？
“吼啊啊啊啊！”
恐怖的暴吼之聲在頭頂響起，灼熱的惡臭氣息在巨獸張口吼叫之前就先一步令羅慎察覺到了它的攻擊，緊接着龐大的巨影自空中兇猛地壓下。羅慎狼狽地抱着頭向前一滾，只覺得連大地都在那巨獸的撲擊之下震顫了起來，好歹算是勉強躲開了致命的襲擊。
這時候已經沒法提什麼身形不身形，滾動中的羅慎放開了手腳連撲帶爬地抓住了一顆還算細的樹榦站了起來，掌心被粗糙得好比岩石的樹皮磨得皮破血流也全然不知疼痛，沒工夫去考慮這麼多，現在逃生的慾望已經佔據了大腦的全部
知道已經不能再背對着巨獸奔逃，羅慎轉過了身靠在一棵樹上，準備與巨獸進行周旋，這時才看清那追襲者的模樣。
“我靠……殺馬特！”
羅慎瞪大的雙眼當中佈滿了驚駭，在那巨獸的撲擊之下地面被震出了一個深深的大坑，坑的周圍不僅堆積着翻出的烏黑泥土，還有幾根碗口一般粗的樹木，其中有半顆恰好砸在自己身邊不遠，單是被這斷木壓倒都難逃一死。
這是聽都沒聽說過的怪異生物，光是一個頭和自己的身高差不多，就像兩個長方形的箱子拼接而成的倒T字形。怪物頭的上半部覆蓋著堅實的骨質，看不到任何器官，叢生着無數顏色鮮艷的長毛，而下半部只有一張大到不成比例的嘴。
“轟！”
怪獸的身軀又向前撲了一下，粗大的四肢緊抓在地面上，後背高高地弓了起來，長着無數不規則形狀尖刺的脊柱像是有生命的物體一般在怪獸的背上蠕動着。
羅慎一步步地向著後面退去，怪獸像是在玩弄獵物一般只是將五顏六色的大頭緊鎖着羅慎後退的位置，龐大而生滿菠蘿外皮形狀鱗片的身體卻依然蹲踞不動。
呼吸之間羅慎已經退了十餘步，蒼白的臉上冷汗淋漓，怪獸的任何細微動作都令他心頭一緊，只覺得精神彷彿馬上就要綳斷了。然而現在卻沒法丟下眼前的怪物轉身就逃，不知為何，羅慎甚至覺得那東西等待着的就是自己逃跑的瞬間。
一步，兩步，事情的發展似乎沒有想像中糟，羅慎強頂着精神上的壓力已經退出了二十餘步，那怪獸卻依然一動不動地伏在那裏。
幾乎絕望的羅慎彷彿又看到了一線希望。
“吼！”
怪獸的吼叫聲迅速擊碎了羅慎心中生出的那一線光，一步，僅僅是一步之間，怪獸的巨軀便再度撲到了羅慎眼前。
這時羅慎才明白，那費盡心血頂着壓力一步步的後退在怪獸的眼中是毫無意義的舉動。
怪獸的大嘴在空中突然成倍地裂開，暗紅色流淌着粘稠液體的牙床鑲嵌着無數常人手臂一般粗細的利齒，這一切在羅慎由於恐懼而放大的瞳孔當中迅速放大，放大……
“滾開！”
耳邊一聲清脆的少女嬌叱將羅慎從絕望深淵當中喚醒，細小的藍色流光自怪獸的左側貼着地面穿透空氣飛速射來，人影在緊貼怪獸巨體的那一刻突然頓住，霎時急停將鬆軟的黑土壓出了下陷的凹坑。
怪獸昂起的尖牙大口剛想轉向襲來的人影，空氣當中爆發出一聲鈍重的悶響，憑空出現的圓環氣爆狠狠地轟在了怪獸的身上。只聽慘烈的長嚎響起，怪獸巨大的身體被這股氣爆猛地吹了出去，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壓向了叢叢的樹木，翻滾着無法爬起。
“你……”
驚魂未定，羅慎卻看清了來着的相貌。身形稍顯單薄的藍衫少女背向羅慎立在那裏，尚未收回的白皙手腕與小小的拳頭上仍在冒着絲絲的白煙，見身後的羅慎出聲，少女也向著他轉過了半邊俏臉。
按照尋常推斷，少女年齡不會超過十四五歲，卻有着與年齡全然不符的清冷孤高，彷彿無機質構成的眉眼五官雖然堪稱美貌，然而也讓人望而卻步。
少女的出現給羅慎帶來了光明，已死的靈魂再度注入了活力。
“堅首龍還沒死，你退下！遺忘之雷！”
藍衫少女胸前掛着的金鈴“叮鈴”一聲脆響，身體化作藍光沖向了還在地面上翻滾掙扎的怪物。空中飛躍的藍衫少女左手像是在聚集了大量電力一般，掌心出現了電弧攢動的閃耀光球，再向著倒地的堅首龍推出了纖細的手掌，硬生生地將掌心電球灌入堅首龍的體內。
“嗚吼——！”
堅首龍痛苦地搖動着強力的尾巴四處亂抽，卻無法觸及藍衫少女的身影，羅慎看到堅首龍被灌入電球的地方並沒有傷口，可是掙扎不已的堅首龍體內卻傳出了一連串的沉悶爆炸聲。
隨着不斷的掙扎，堅首龍張開的猙獰巨口當中開始噴吐大量的暗紅粘液，裏面夾雜着一團團爛肉與五顏六色的內臟碎片，不一刻便只能在原地蜷縮着抽搐，最後終於一動不動。
好強……這……不是人類的能力。
望着那強大的少女，羅慎漸漸明白了，自己恐怕來到了一個了不得的地方。
藍衫少女左手的手腕處噴出了大量的白煙，就好像機器在散熱一般，冷漠的雙眼直視着痛苦掙扎到最後的堅首龍，似乎這一切都與她無關。
“呃……多謝，請問……”
覺得差不多安全了的羅慎壯着膽子向堅首龍屍體旁邊的少女走去，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自己是被救了一命。
“你……一個一點靈氣都沒有的凡者怎麼會到有魔獸的地方找死？這兒又是哪？”
藍衫少女言語之間似有對羅慎責備的感覺，可是說話的時候臉上的神情依然不變，顯得很不自然。
“我也不知道是怎……後面有個洗剪吹！”
羅慎撓了撓頭，剛想出言解釋，卻突然看到堅首龍的屍體之上突然躥出一道怪影，披着向四面八方炸起來的黑毛，那好像是……它的脊柱。
“什麼……”
藍衫少女正要回頭，平淡如鏡的雙眸中最後看見的是兩排箭釘般的長牙，以及漆黑漆黑的世界。
“喀嚓！”
羅慎由於恐懼而變得僵硬的臉上濺了一抹溫熱腥鹹的液體。
內心當中，卻有一團埋藏在深處的力量劇烈地跳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