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這次，換他來等我
翌日。
沈千樹如往常一樣，無欲無求的趴在冰冰涼涼的吧枱面上，只是今天手裏多了一個粉色的手持小風扇。
是紀南星送給她的，希望能讓沈千樹涼快一些。
小風扇輕輕吹動沈千樹額前的髮絲，夕陽穿過門前打在她的腳邊，又穿過窗戶打在無人的小表演台上，實木高腳椅獨自站在台上，顯得愜意又孤獨。
“千樹。”一個身影遮住了門前的夕陽，她猶猶豫豫沒有走進來。
沈千樹一眼就看清楚來人是崔燦，她臉上掛着些許為難的神情。
沈千樹跳下吧椅，走到門口：“怎麼了？崔燦姐。”
“唉，我家的製冰機又罷工了，新買的還沒到，只能再來麻煩你借些冰塊。”
“嗐，就這點小事，等着，我去給你拿。”說著沈千樹伸手把崔燦拉進屋。
“崔燦姐，進屋等。”
沈千樹走到自家的製冰機面前，彎腰盛着冰塊。
李哲彥這時從陽台下來，他一眼就注意到了門口站着的美女，然後小跑着到沈千樹身邊。
“那個不是隔壁飯館的老闆娘嗎？她來這幹什麼？”
沈千樹盛出一鏟子冰塊，倒在小鐵桶里：“借冰塊，你來的正好，鏟點冰出來。”
說罷，沈千樹將冰鏟放在李哲彥手上。
李哲彥“哦”了聲。
他一邊往外盛着冰塊，一邊瞥了崔燦好幾眼。
“好漂亮的姐姐啊，就是太高冷了，唉。”
沈千樹斜睨了李哲彥一眼，聽他這口氣，如果不高冷他還想試試？
“你要再晚出生兩年，人家都能當你媽了。”沈千樹雙手抱胸，不禁吐槽道。
李哲彥盛冰塊的手一頓，然後一臉不可置信的抬頭看向沈千樹：“她年紀有這麼大嗎？看着也就二十多。”
沈千樹面無表情的伸出四根手指，李哲彥眼睛瞪的溜圓，不停的回頭去看崔燦。
說實話，他剛剛真的對這個漂亮姐姐動了點心思。
差不多鏟了兩小桶冰，沈千樹和崔燦一人拎了一桶，往燦燦飯館走去。
“對了，我聽我家員工說你昨天也來找我了，也是這個事情嗎？”
崔燦點了點頭，“嗯”了聲。
沈千樹輕輕嘆了口氣，然後一臉認真的說道：“崔燦姐，大家都是朋友，這種小事你不用覺得麻煩。”
“下次我不在的時候，你就找我店裏的杜淮左，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就說。”
沈千樹說這些話的時候就差拍了拍胸脯。
崔燦被她這一席話說的心頭一暖，眼淚不自覺的浮上眼眶。
“謝謝你，千樹。”
崔燦也是第一次開飯館，許多東西並沒有她想像中那麼容易，一個人心中的壓力與委屈儲存過多，很容易就會因為他人的關心所感動。
兩人進屋后，沈千樹就開始搗鼓崔燦店裏的製冰機。
“吭啷啷！”
崔燦被突如其來的響聲嚇了一跳。
她看向聲音的來源，只見沈千樹一個人把那個一百來斤的大傢伙拖了出來。
沈千樹趴在製冰機後面，查看着什麼。
沒一會，她拍了拍褲子站起來：“崔燦姐，你這機器好像沒什麼問題，有問題的估計是這個插座。”
“我剛剛看了一下，電源有點接觸不嚴，你換個插座試試。”
兩人忙活了半天，在遠一點的插座上接了一個排插，連上電后又等了大概十多分鐘。
“乓啷啷。”
一坨冰塊掉了下來。
崔燦瞬間面露喜色：“千樹，你太厲害了！”
沈千樹抓了抓後腦勺：“之前我店裏也出現過這種問題。”
“崔燦姐，到時候你找個修電路的師傅來修一下，或者把製冰機換個地方放。”
崔燦：“嗯，好。”
沈千樹剛要回酒館，崔燦又叫住了她：“千樹，等晚點你要是不忙，就來我這兒，我給你炒兩個菜，你嘗嘗我的手藝。”
“順便看看千杯不倒的沈老闆，到底有沒有那麼神。”
沈千樹欣然一笑，點了點頭，心想剛好晚上有機會偷懶提前下班了。
“
酒館裏，剛剛忙完空出手來的杜淮左，注意到今晚反常的沈千樹。忍不住發問：“千樹，你今天怎麼沒喝酒？”
沈千樹翹着二郎腿，坐在杜淮左對面的吧椅上：“今天有約了，晚上暢飲。”
杜淮左聞言面色沉了沉：“有約？和誰呀。”
沈千樹挑了挑眉：“佳人美酒，燦燦小姐盛情邀約。”
杜淮左表情細微的變化，令人不易察覺。
他輕輕的笑了笑，他難得見一次沈千樹如此沒個正型，看來她今天心情是真的很好。
晚上十一點。
沈千樹對着台上剛唱完一首歌的紀南星招了招手。
紀南星將結他立在一旁，蹦蹦噠噠的跑到沈千樹面前：“怎麼了，老闆。”
沈千樹推給她一杯剛剛調好的紅柚白桃氣泡水。
“今天人不多，你早點下班吧。”
紀南星咬着吸管的嘴唇微微頓了一下。
這句話從她來酒館駐唱后，幾乎每天都能在沈千樹嘴裏聽到。
明明定的是十二點下班，可沈千樹總是讓她早早就下班了。
酒館裏的人也並不像沈千樹說的那樣不多。
其實也沒什麼奇怪的，沈千樹還是把紀南星當成小孩子看，不想讓她回去的太晚。
紀南星不情願的鼓了鼓嘴：“你們都四五點鐘下班，我每天都一個人走那麼早。”
沈千樹摸了摸紀南星的頭頂，像哄小孩一樣的語氣：“你還在上學呀，再過一陣子就要開學了，要養好精神。”
紀南星喝了一口氣泡水，沈千樹說的不無道理，即使她心中萬般不願，最後還是背起結他離開了酒館。
畢竟沈千樹留下她當駐唱的前提是不能耽誤學習。
燦燦飯館內，沈千樹如約而至，此時的飯館裏已經沒有客人了。
沈千樹看着桌子旁放着的幾箱啤酒，她咽了咽口水。
沒想到崔燦竟然是認真的，看來今天晚上她勢必要和沈千樹一較高下了。
這時崔燦端着一盤菜從廚房走出來，她看見沈千樹后眼睛眯成了一道月牙。
“千樹，你來的正好，最後一道菜上齊。”
沈千樹湊近飯桌，飯菜的香氣撲面而來。
飯桌上加上崔燦剛剛端上來的一道菜，一共是六道，個個色香味俱全。
本來還沒什麼食慾的沈千樹，現在卻感到肚子在咕咕作響。
崔燦看着站在一旁傻愣着的沈千樹，開口催促道：“快坐下嘗嘗。”
沈千樹笑着點了點頭，然後落座。
崔燦托着腮，眼睛隨着沈千樹轉動，看着她拿起筷子，品嘗着每一道菜，然後觀察她的表情。
沈千樹每嘗一道菜，眼睛就要放大一分，真的是太好吃了。
尤其是這一道辣燒鯉魚，深得沈千樹的心。
它肉質滑嫩鮮美，香辣可口，魚肉順着喉嚨而下，齒頰留香。
崔燦做的這些菜不是什麼山珍海味，但是她把每道菜都做出了它們獨有的味道。
看來燦燦飯館生意火爆，並非是有一位漂亮的老闆娘，而是這樣的手藝，在整條美食街都很難找到第二家。
沈千樹眸里放光，用力的點了兩下頭：“崔燦姐，太好吃了！”
本來還在聚精會神觀察沈千樹反應的崔燦，聞言笑開了花：“哈哈，那就好，我還怕不合你胃口。”
沈千樹連忙搖頭：“崔燦姐，你太謙虛了，你這樣的手藝，不管把店面開在哪個犄角旮旯都能爆火。”
崔燦被沈千樹誇的有些不好意思，她開了兩瓶酒，一瓶放在自己身前，一瓶放在沈千樹身前。
“先說好，我酒量可不小，別到時候說我欺負小孩。”
二人相視一笑。
兩人喝酒談心，不知過了多久，地上已經有數不清的空酒瓶了。
現在的局勢沈千樹落於下風，她已經有些暈乎乎的了。
反觀崔燦，她喝的不比沈千樹少，但卻像個沒事人似的，彎下腰又拿了一瓶。
“看來傳言不假，沈老闆果真是千杯不倒，已經好久沒有人陪我喝的這麼痛快了。”
沈千樹陪笑了兩聲，說實話她現在已經有點迷糊了，真正千杯不倒的是崔燦才是。
聊天中沈千樹得知，崔燦不是一個性子高冷的人，她一切的偽裝不過是為了和人保持一定的距離，不會被輕易騷擾罷了。
至於為什麼在沒有任何經驗的情況下開了家飯館，她給出的理由是，不為了賺錢，不過是給自己找點事做罷了。
“崔燦姐一直都是一個人生活嗎？”
從崔燦到這美食街以來，沈千樹從沒見過和崔燦有關係的家人或朋友，她都是一個人忙忙碌碌。
說到這，崔燦望着酒杯，許久才緩緩開口：“之前有家人呀，不過現在沒有了。”
沈千樹心裏猛然一顫，整個人都僵在那裏，她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回答，她覺得是說錯話了。
崔燦喝光杯中的酒，然後又為自己倒滿，她繼續說道：“我的丈夫是一名軍人，在一次任務中犧牲了。”
沈千樹的眼珠一動不動的看着崔燦，想安慰的話就卡在喉嚨里，怎麼也說不出。
呼吸都近乎停滯了。
崔燦也意識到沈千樹許久沒有接話了，她看向沈千樹，語氣帶着一絲笑意：“你這樣看着我做什麼，你不許可憐我啊。”
話音剛落，沈千樹的眼淚在不經意間滑落臉頰。
說來也怪，這明明是崔燦的傷心事，她也都是以輕鬆的語氣說出口的，反而沈千樹心中卻隱隱作痛。
沈千樹的這滴淚，好似砸在了崔燦心中一直想隱藏起來的裂縫，她原本上揚的嘴角緩緩放下。
“哎呀，我都說了不要可憐我，這都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你這樣一哭，我也要忍不住了。”
崔燦別過頭，用指尖輕輕劃過眼瞼，好像那裏就是界限，她努力不讓這些淚水過界。
沈千樹伸手擦掉下意識流下的淚：“對不起啊崔燦姐，我，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了。”
兩人擦乾眼淚，又繼續舉杯暢飲，只是屋裏變得安靜了下來，只剩下玻璃碰撞的聲音。
下一個聲音響起時，是崔燦開口說的話。
“他很喜歡吃我做的飯菜，每次他回來，我都會做上滿滿一大桌子。”崔燦一邊說著，一邊回憶起以前。.jj.br>
“因為特殊身份的原因，我們很少能見面，有時候一整年都見不到，一開始這種漫長的等待很難熬，不過後來就不會了。”
“等着他回家已經成為我生命中不可缺的一部分，這種感覺並不寂寞，很幸福。”
“他知道我在等着他回家，即使很難見面，心裏也都會裝着對方。”
“千樹，你知道嗎，你剛剛看我的眼神，和我得知他犧牲后，周圍人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樣。”
崔燦露出淡淡的笑容，或者都稱不上是笑，只不過是扯了扯嘴角。
“甚至他們還怕我想不開，日日守在我身邊。”
“我可沒有那麼脆弱，我不會想不開，因為他在那邊等我，我不着急。”
“這次，換他來等我，我也要讓他急一急，可不能讓他輕易的就等到我。”
說完，崔燦低着頭吸了吸鼻子，片刻后她又換上溫柔的笑臉。
“看來今天是我輸了，我有些醉了，今晚就到這吧。”
崔燦不知有多久沒從她口中提起，關於她丈夫的事情了，興許她真的喝醉了，才會和沈千樹講了這麼多。
沈千樹走出燦燦飯館，一陣溫熱的風劃過她的臉龐。
她手握空拳，輕輕捶了捶額頭。
夏季的夜晚很短，即使太陽還沒有升起，也能清晰的看清天空中的白雲。
沈千樹回到家中，一頭栽在沙發里，這時候酒勁才剛剛上來，她心中來不及多想什麼，就睡著了。
她夢見了那個陪伴她整個大學時光的女孩，依舊是看不清容貌。
可是明明在沈千樹清醒的時候，女孩的五官，甚至是每一個表情，都深深刻在她的記憶里。
怎麼到了夢裏，就不能好好看看她呢。
清晨的陽光照進房間每一個角落，哪怕只有一絲絲縫隙它也要流淌進去。
可是卻照不亮心裏的縫隙。
“鈴鈴鈴，鈴鈴。”
沈千樹被一陣電話鈴聲吵醒，她閉着眼睛，去摸索着手機。
終於在鈴聲停止之前，她在後背下面掏了出來。
沈千樹聲音暗啞朦朧：“喂……”
“老闆，我寫了首新歌，簡直太好聽了，我一定要唱給你聽！”幾乎是接起來的下一秒，紀南星激動的聲音便響了起來，她急於分享的情緒都快要溢出手機屏幕。
“嗯……”沈千樹淡淡的應了一聲，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聽清紀南星說了什麼。
“向著前方的光，終究會找到屬於自己的行囊……”
“我們將會被溫暖，生命的旅途一直在遠航，終點一定是嚮往的方向。”
“follothelight，follothelight……”
耳邊響起清脆動聽的結他聲，沈千樹伴隨着紀南星的歌聲，半夢半醒。
她的歌聲流入沈千樹的耳朵里，夢裏。
當紀南星唱完最後一句歌詞：“好聽嗎？”
由於她的聲音過於輕柔，並沒有喚醒沈千樹。
“老闆？”
“好聽。”沈千樹的聲音懶散溫柔，紀南星這時才意識到沈千樹可能還沒睡醒。
她輕聲在沈千樹耳邊說道：“那等我去酒館再唱給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