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第16章
那人冷哼了一聲，道：「碧落仙君的一聲大哥，在下受不起，還請以後不要再叫了。」
聽完他這樣說，花榮未抬頭，改口道：「希堯神君。」
她姿態放低，這聲神君叫的也算是畢恭畢敬，希堯卻並不打算放過她，冷笑道：「碧落仙君不論從前還是現在，還真都是忙的很，連自己的親生父親的祭典都抽不出空來祭拜一下。」
花榮回道：「我今日前來，便是為此事。」
希堯見她應下，怒意更盛，道：「那你應該清楚，進了拂雲殿，後面有什麼在等着你！」
花榮道：「自是知道，」又轉身對靈宿道：「今日不好意思了，利用了殿下，殿下先回吧，等我辦完此時再親自將雪蓮送到你那向你道歉。」
希堯已先一步離去，花榮愈跟上，手臂卻被人一把拽住，靈宿眉頭輕皺，語氣中似是命令，也似是懇求，對她道：「別去。」
花榮愣了愣，她看不懂這位妖王此刻臉上的表情，但因心中對他抱有歉意，對他誠懇道：「這是我必須要去解決，承擔的事情。」
所以她必須要去，從她去找拾風，到他帶她去找容華，拉靈宿出來掩護，一切看起來的順理成章，實際上，都是為了這件事。
靈宿手中遲疑了許久，終於還是放開了她，花榮唇角微起，客氣的道了句「多謝」，便跟隨希堯的方向去了。
拂雲殿還是似往常那樣，比起其他宮殿來，少了富麗堂皇，多了氣派莊嚴，她父母生前都是勤儉之人，並不在意自己宮殿有多顯眼華麗，所以殿內更是一切從簡，唯一幾樣擺出來的貴重器件，也都是別人逢年過節送來推不出去的東西。
這樣的景象在祠堂更是普遍，牌位旁僅有兩顆夜明珠一左一右擺放在側，再無過多多餘裝飾，此刻花榮跪在祠堂之下，面對父母的牌位，她內雜陳情緒翻滾，但面上依然平淡如水，從小她便擅長忍耐，不論心中多氣，多惱，多委屈，她都是這樣的表情，讓人難以看透心中所想。
希堯是了解她的，但越是了解，他心中就越惱，看她不動神色的拜完三拜，冷聲道：「家規為何！」
花榮一字一句道：「斬妖魔，除邪祟，扶正道，保三界。」頓了頓，「絕不插手凡界興衰。」
希堯道：「若違背，當如何。」
「家法懲處，絕不容忍。」
「好！」希堯聽她自己說完，怒意難平，「你下界殺了一百零三人，看在你已經受了三千年的寒山之苦的份上，我當一人給你十鞭，一共是一千零三十鞭，你可能受？！」
「能。」
見她答應的如此痛快，希堯也不再多問，命人取了戒鞭來，那取戒鞭的部下腳步遲疑，「神君，這可是阿榮……一千多鞭怕是……」
「取來！」
他如此堅持，跪在地上的那人也一聲不吭，兩頭倔驢，只怕今日的局面要搞到難以收場，他嘆了口氣，退下去去取，順便讓另一位兄弟趕緊去容神殿跑一趟將這裏的情況告知容華上神。
儘管路上他不情不願的磨蹭了一些時間，最後那戒鞭還是到了希堯的手上。
希堯捏着戒鞭的把手咯咯作響，這個他從小看着長大的義妹，從前是那樣的超群絕倫，冠絕當世，他視她為整個拂雲殿的新光，相信她能像他父親那樣帶着一眾人繼續不可撼動的站在三界巔峰之上，守衛三界安寧，可她卻一意孤行，藐視天規，寧願被囚寒山也不認錯，不低頭，全然不顧家族興衰，全然不顧整個殿中人在天界的處境，三千年明裡暗裏的冷眼打壓，如今當年最不可一世的拂雲殿，已經淪落為整個天宮幾乎無人問津的地步，這叫他怎麼能不恨！
重重的戒鞭打到她的身上，一下，兩下……十下！花榮往前倒了一下，希堯的譏諷立即傳來，「怎麼，在寒山上囚了三千年，如今連幾下戒鞭都受不住了？」
花榮重新跪了起來，腰板挺直，雙手緊緊攢着拳頭，犟聲道：「受得住！」
「好！」又一下應聲落下，正要落到花榮的身上，卻被一股強勁的屏障彈開，希堯知道這不可能是花榮所為，朝門外喊道：「什麼人！」
只見三道身影急急的從殿外趕來，拾風邊「哎呀」邊朝這邊跑過來，嘴裏嘟囔埋怨着：「我怎麼就讓她出了這個門呢？我怎麼就信了她要去採花呢？」邊嘟囔還邊朝後面的靈宿埋怨：「你怎麼不攔着她啊，這地方的人就算是殺了她她都不帶反抗的，那個倔脾氣，唉！」
靈宿一言不發，死死的盯着希堯手中的戒鞭，拾風進殿第一件事就是把它奪過來，急道：「你瘋啦？你怎麼下得去手啊你怎麼！」
希堯也氣，他每打她一下他的心就跟着抽痛一下，彷彿鞭子不是落在她身上，全抽自己心裏去了，但還是嘴硬道：「她願意！」
「她願意你就打啊！她要是讓你殺了她，你還能真殺啊！」
「讓他打！」花榮滿眼猩紅，咬牙道，「一千零三十鞭，一鞭都不能少！」
「閉嘴吧你！」拾風拿着鞭子恨不得也跟着抽她一把，指着希堯責備道：「虧的我大哥從前那麼疼你，你就這麼對他親生女兒的？！你這要是讓他知道了，他不得氣活過來給你一巴掌！」
希堯死死咬住下唇一語不發，花榮面對自己父母的牌位，跪的筆直，語氣堅定：「天有天規，家有家法，我連累了整個拂雲殿，理應受罰，讓他打！」
她不想認錯，但也不想妥協，她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後果是什麼，可還是做了。
「他們該死！」
她心中憋了這麼多年的話終於被她宣洩出來，像是對着父母，也像是告訴殿中眾人，她冷冷的開口，「他們不配活在這個世上，他們玷污了我父親拼了命守衛的凡間，我就是要殺了他們！不管讓我回去重新選擇多少遍，我都要殺了他們！不管你們要我認錯多少遍，我都會告訴你們，我沒錯，沒錯，我絕不會認錯！」
「若你們今日攔着我受刑，從即日起，我便沒臉再呆在這裏，若是你們想親眼看着我與拂雲殿決裂，那就攔着他！」
此話一出，殿內瞬間無聲，拾風也不再罵了，愣愣的攥着手中的戒鞭不知如何開口，她這個脾氣，如果此刻再攔，當真是要逼得她與家族決裂了。
容華柔聲道：「阿榮，你可想好。」
花榮抬起下巴，閉上雙眼，啞聲道：「三叔，我知道我對不起他們，我良心難安，這麼多年折磨我的不是那千山寒霜，而是我連累他們對他們愧疚的這份心情，今日請你們給我這個機會，給我個痛快，減輕一下我心上的負擔，你知道我這輩子最不能接受得了的，就是虧欠他人，何況我還虧欠了這麼多。」
拾風看了靈宿一眼，只見他面上寒霜盡顯，一語不發，心知自己方才念錯了他，三界傳聞她是蛇蠍毒婦殺人如麻冷血無情都是假的，但有一點是真的，那就是她瘋，她是真的瘋，任何事情，一旦只要是她認定了，她哪怕是灰飛煙滅也絕不會回頭，所以他父親臨終前託付他倆，要安撫她，改變她，叫她執念不要這麼深，一念成魔一念成佛，若她終有一天走上跟那個人一樣的路……
可是，一個人的性格怎麼是旁人能輕易改變的？何況這個人還是花榮，至少目前，他與她三叔都沒有這個能力干預的了她，他重重的嘆了口氣，手中的戒鞭往地上一摔，「不管了，反正她也死不了，愛咋咋地吧！」說完就氣呼呼的出去了。
容華看了希堯一眼，隨即也跟着出去了，三人只有靈宿還站在殿內，負着手，看着花榮跪的筆直的背影，遲遲未有動作。
希堯盯着地上的戒鞭，許久，又將它重新握到了手裏。
十一，十二，十三……一百零一，一百零二，一百零三。
一百零三鞭。
希堯停了手，面上怒容已消，取而代之的是與他額間那縷白髮相符相稱一抹悲涼，「你以為，只要受了這一千鞭，拂雲殿就能恢復如初了嗎？不能！他們都是跟隨你父親上萬年四處征戰戰功碩碩的戰士，是你剝奪了他們上戰場的權利，只能讓他們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在這冷殿裏虛度光陰，我要讓你記得，讓你愧疚，比抽你抽上上萬鞭都要讓你刻骨銘心，沒世不忘！」
說完，他快步的出了大殿，花榮跪的筆直的身體此刻終於如抽絲般癱倒了下來，希堯的每一鞭都用了全力，狠狠的抽了她這一百零三下，背後的血水早已浸濕了她的衣衫，她面容慘白，額間汗珠如瀑，沾濕了兩鬢的青絲，卻偏偏一聲都沒吭，唇邊不知是咬破的還是湧出來的鮮血隨着她松的這口氣吐到了地下，她喘息了幾口氣，抹了一把唇邊的血，蓄力打算慢慢的站起來，誰知卻被一隻手臂輕輕扶住，然後輕輕的，生怕碰疼了她般翼翼小心的把她橫抱到了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