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眾親相見
徐溶滿目皆親,不自覺的絞起自己的帕子。
八歲之時,父親辭官,清水寺的大師替她摸骨算命,要她遠離紛爭之地,故而回到了老家川陽。座上許多人,在她幼時的記憶力有重合,甚至這些年來一點沒變。
主座上那位她再熟悉不過,正是祖父徐哲,正值六十天齡,鬢髮花白,舉止大雅,眉宇之間隱見少時風姿。這一年徐哲在外遊歷,一路到了川陽,正巧遇上生辰,便在這住下了。
座下身着墨綠色圓領長袍,繫着湘色紐花腰帶的中年婦人便是她大伯父的髮妻王浣珍。右邊坐下是她的長子徐楠,快到三十的年紀,較於兩年前他到川陽時,皺紋生了不少,面上難掩疲憊之色,完全沒有當年意氣風發、恍若朝陽的模樣了。對坐徐湄,桂黃圓領長袍,繫着玄色腰帶,雙頰紅潤,一把絲扇遮着口鼻,頭上的珠釵步搖微動,眼中像是落了一場秋雨,憐愛水潤,惹人側目。
與徐湄對坐那位端坐着,不時望着座下玩花生的兒子,抬手摸着他的頭。徐溶認得出,那便是阿嫂馬凝微和侄子徐絳。
見客來了,王浣珍忙起身去迎,徐思遠先帶着徐溶拘禮問安,眾人相見了,一同入座。
徐思遠看了一圈,疑道:「怎也不見兄長?」
徐哲道:「你兄長在衙門有事,晚間回來再去拜見。」
女侍嬤嬤過來上了一回茶,王浣珍看着座下徐溶已經出落得有模有樣,感概道:「此番若不是老爺子遊歷回來,又遇上大壽,只怕是還等不到你們進京。」
徐思遠回稟道:「我們多年不來拜見,已經是失禮。」
王浣珍思忖着,轉而又問:「一路辛勞,雲舒的腿疾可還發作厲害?」
顧雲舒無奈笑着:「勞阿嫂掛懷,這幼時的病痛也不指望它能好,現今是秋禾山莊的湯藥調理着,到了秋冬寒冷,也不甚疼了。」
徐湄微微側目,柔着聲音道:「我看嬸嬸眉頭微蹙,只怕是憂思堂兄,他別家三載,真是苦了。」
「前幾日在宴會上還聽說,今年冬天戰事就要結了,到時我淑兒要回來省親,樾兒也要從那偏遠的白朔回來,這就是最大的喜事了。」
徐樾別家出去三載,未曾寫過一封家書,顧雲舒每日提心弔膽,日日祈福,惟願兒子早日回來。戰場上的事她一點都不知道,也不敢問,冬天結戰還是這會兒才從王浣珍口中得知。可年年冬天都說白朔撐不過臘月,年年都不見自己的兒子回來,她勉強笑笑:「是喜事,淑兒的女兒有五歲了罷?」.
王浣珍想起遠嫁的女兒,含淚帶笑:「是,也不知她在靳州過得好不好,我也不能去看。」
二人一個掛懷兒子,一個心疼女兒,就差要抱頭痛苦,徐楠愁容更增三分,兒子徐絳要他抱,他就順勢逗他,指着徐溶問:「四寶可還記得小姑姑?」
徐絳心性單純,隱約想起些什麼,痴痴地道:「小姑姑,荷花池。」
他還記得徐溶帶她玩鬧跌進荷池的事,這不由引得堂內的人大笑。
「淘氣已是兩年前的舊事,我看這兩年溶兒也精進不少。溶如今及笈了,應當去清水寺解命格,只是命格之事,雖說不可不信,但也不可全信。」徐哲微微側身對着徐溶,道,「不管解出來什麼,都不要為之憂思過勞。」
徐溶點頭稱是,面上寫滿疑惑。命格之事,她不以為意,雖說她命運多舛,要她遠離紛爭,但總覺得,怪力亂神無憑無據。
說起命格,王浣珍也想起一些事來,憂愁道:「命格之事,可大可小。像是泰安郡主的獨女余瑞雪,算出一個極惡命格,這些年自己也多災多病,父母也跟着操碎了心,真是可憐。」
座下跑來幼子,歪着頭去打量長輩們議論的徐溶,馬凝微恐徐溶不自在,將他拉回,笑着道:「我瞧着溶妹妹天庭飽滿,雙頰綿潤,當是有福之人。」
「即便命格不善也不妨事。」徐溶坦然,「祖父教我讀書,翻閱史書典籍,縱觀古今還未有人無憂無慮順遂一生,人皆有難,只是有的成苦難深重,有的成纖介之禍。」
徐哲聞言,欣然笑道:「好,你能有如此心境,我們就可放心了。」
一家人敘了許久,直至女侍來請,言廚下已經布好了菜飯,請諸位入席。席面之上,八珍精饌,皆是絕味。徐溶一席下來,未見徐楠的兩個妾室,原是陶氏有孕,另一個則是染了風寒,也不來露面,自然由幾個女侍婆子侍候着,一頓飯綿綿長長吃到午後,徐思遠一家安頓了,晚間去拜了徐思遠,左右說些家族事宜,原祖輩兒孫皆有所成,各自興嘆。
八月十五,一家人中秋團圓,賞月敘閑。徐溶來華辰有兩日,還未曾出過徐府的大門,日裏跟着徐湄翻翻閑書做些小食,樂得悠閑。徐思遠為著求清水寺大師解命格,早早遞了帖子過去,送貼的人回來稟,只言今日寺中香會***甚多,不知哪日有緣,叫小廝每日來問,有空閑時才好告知。
這日是十九,清水寺派人來說大師得空,今日只有一家做齋會,香客也不甚多。
清水寺的凌虛大師精通摸骨看相,就連皇室也是敬重的。徐溶記得八歲摸骨之時,那雙食指拇指指間厚厚的老繭劃過自己的下巴,惹得她十分不自在。
徐思遠遞上徐溶的生辰八字,大師將一筒竹籤交給徐溶,要她平心而抓,不限數。
末了大師解簽,徐思遠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雖說他不大相信摸骨看相,但總也希望徐溶不是那命格多災。
「小姐面上,只有八字。」大師緩緩將簽子收了,惜字如金,「洪福齊天,貴人相助。」
「然,貴人之事,不必執着,也可一生順遂。」
徐思遠狐疑道:「貴人何解?」
「相生相剋。」
徐溶聽得一頭霧水,便記住了「相生相剋」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