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

“夫人，您上次委託我進行修改的寶石戒托設計者那邊已經完工了，您看看是否還需要進行修改呢？”

夜晚，無風也無月。

近朝顏洗漱完畢，穿着淡紫色的真絲睡衣，在床上貼着面膜，本來在看遊艇俱樂部給她發的設計建模圖，看到一半就見到千奈發送的消息。

什麼寶石？

她眨了下眼睛，點開聊天框的圖片，想起來了這回事。

當初還不知道自己這位財團老公廬山真面目的時候，她真聽了千奈的建議，意思意思準備了點久別重逢的見面禮——

但是。

現在她已經知道結婚對象是雲雀恭彌，重點是從他倆坦然分居的情形來看，這段婚姻多半是形婚，還有必要搞這種感動案例嗎？

近朝顏放大改過後的寶石戒指圖片，比起原本女款承托設計凸顯寶石柔美，增寬過後增加稜角的設計頓時讓寶石的感覺也變得冷酷起來。

還挺帥的。

她設想了一下這枚戒指戴在雲雀恭彌手上合不合適，然後很快得出了結論：就雲雀恭彌那雙手，從路邊隨便拔兩根草葉子編一編套上去也是極致完美。

現在問題來了。

“如果我想把這戒托改回原來的版型，那邊需要額外收費嗎？”近朝顏啪嗒啪嗒在手機鍵盤上敲。

7NA：“？”

萬能管家難得發出了一個問號。

對話框顯示她輸入了很久，也許是想問他們倆是否吵架了、又或者是問她為什麼改變主意，但經過漫長的半分鐘之後，回復的內容卻是：

“因為夫人先前通過了設計圖，目前設計也已經製作完成，成品的材料損耗已經產生了，而且原本的版型戒托有獨特的鑲嵌方式，為了保護寶石完整性，取下時稍有損毀……”

近朝顏沒往後看，她已經看明白了，意思是這錢反正是已經花出去打水漂了，再改還得加錢——

“算了。”

她回，“就這樣吧。”

-

“朝顏～朝顏～”

“早安～早安～”

雲豆的聲音成了最近叫醒近朝顏的鬧鐘，她在窗台上小鳥爪子和木窗棱輕微刮過的動靜里睜開眼睛，本能地從被窩裏探出右手，感覺到食指上落下的重量，同穩穩噹噹收攏翅膀的小鳥打招呼。

“早安，雲豆。”

她左手拿過手機想看一眼時間，不出意外又先被商城的“危險份子距您僅剩500米”警告刷屏，但比起過往的視而不見，今日她選擇點開商城看一眼。

今天上架的商品比昨天多了一些，甚至還特意標註了類別。

物品類-【盾舜六花（次數0/1）】、【燒燒果實·限定體驗五分鐘】

能力類-【破道之九十·黑棺（次數0/1）】、【反轉術式（次數0/1）】

連二百來集家教動畫內容都記不住的近朝顏，此時盯着商品圖案痛苦地回憶了很久，勉強想起來它們分別都屬於哪些動漫。

她看了眼盾舜六花的價格——

初始版：200円

進階版：300，0000円

定製版：500，0000円

咦，今天這狗商城怎麼說話老實了？也不漫天要價了？

近朝顏將信將疑地去看詳情，入目的第一行格外簡短。

初始版介紹：見於死神60集以前。

近朝顏：你媽的，狗商城絕對是故意的。

今天也是金魚記憶被嘲諷的一天，但好在這個商品她買得起，近朝顏把三種版本依次加入購物車，客服001彈出了“是否確認消費”的框，她點了“是”，下一秒就收到了銀行的扣款提醒。

她並不急着去看001發的使用手冊，回到商城又繼續看燒燒果實，看了眼歐皇版介紹，發現這東西最差也就是維持半小時火焰形態變不回去，碰水易滅，易造成家中財產損失。

買了。

再點開黑棺——

頭鐵版：1円

介紹：您不會以為自己沒經過真央靈術學院系統的學習，就能以凡人之軀天賦異稟地挑戰它吧？這1円，是我們替您收屍的費用。

歐皇版：100，000円

介紹：提供副作用屏蔽機制，來吧，萬一你的歐皇之手就開出了藍染版本的威力呢？

至尊版：10，000，000，000円

介紹：除了弒神，這世間沒有什麼煩惱是一個黑棺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來一個！

近朝顏：不了謝謝。

她依然只買了個歐皇版本。

再考慮到反轉術式和盾舜六花功能重合，近朝顏本來只想買個普通版湊合當治療用，沒想到……

【反轉術式（次數0/1）】

一口價：800，0000円

介紹：活死人肉白骨還是治點皮外傷，由您自己決定。

誒？

那……買一下？畢竟誰又會嫌醫保錢太多呢？

-

“嗡。”

靜置在桌上的手機又跳出一聲震動。

着和風浴衣的男人手中握着陶瓷茶杯，抿了抿綠茶，目光都沒那轉一下，在聽跪坐在門口的下屬彙報工作，“並盛地下的基地已經大致完工，彭格列方面準備購入大量醫療機械，詢問我們是否要一同——”

“不必。”

杯中綠茶倒映出男人弧線精緻的下頜，水波在他悅耳的聲音落下時也被撼得微微泛起漣漪。

“是。還有一事，之前購買下並盛商業步行街的集團日前忽然停止開發，宣佈工程工期延長，請問是否要仔細調查此事？”

雲雀恭彌放下茶杯，與木桌發出很輕的一聲響，正欲開口時，忽然轉了下目光，望向長廊的另一側。

草壁哲矢不明所以，跟着轉過腦袋，隱約瞥見一尾搖曳的煙灰色裙紗出沒於長廊之下，即便沒有看見裙擺主人的模樣，他也知道，能在這座宅院裏穿着現代裙裝自由來去的，也只有那一位。

於是他識相地整理了手裏的文件退下，迅速空出時間給這對夫婦相處。

雖然草壁不是很能理解這二位的感情，但他從自己最近明顯增加的醫療費用支出里得出一個結論：

千萬不要摻合進夫妻家事裏！

他走得很急，幾乎和近朝顏擦肩而過，讓正拿着手機對地圖的近朝顏猝然抬首，又鬆了一口氣，“誒，是草壁先生……”

“夫人日安！我有事先行一步！”

女人話還沒說完，草壁打招呼的身影都走遠了，她還想叫住人，提醒一下對方掉在走廊里的文件，可惜已經晚了。

拿着手機沿宅院在找“危險份子”的近朝顏歪了下腦袋，想到草壁離開前的樣子，猜測雲雀恭彌多半也在屋裏，只好往文件那邊挪了兩步。

她目不轉睛地看001提供的地圖，上面自己和危險的紅點又近了一些，故而撿文件時一心二用地想，到底是哪個傢伙這麼不長眼，都潛伏到雲雀恭彌的住處附近了？

“你在幹什麼？”

“啊！”

半拉開的木門裏陡然傳出的聲音將門口的人嚇了一跳。

等辨別出說話的人是誰之後，近朝顏輕拍了拍胸口，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條件反射地瞥了眼手機，而後小心翼翼地拿着紙張往門裏走了一步，“你……”

才一步，她就因手機上顯示的位置和距離傻眼了。

“嗯？”

坐在木桌后的男人難得有耐心地等她把話說完。

思緒混亂的近朝顏低頭看了看手機，又抬頭看了看他，半晌后神情格外複雜，懵逼中帶着恍然，震撼里又有早該料到的無語，和案后正坐的人對視幾秒，近朝顏慢半拍地應：

“哦……你文件掉了。”

她磨磨蹭蹭地拿着文件走到對方桌前，邊走邊低頭看手機，等到了桌前，把文件遞過去的時候，地圖上象徵危險的紅點和她自己的綠點圖標幾乎完全重合。

近朝顏：“……”

傻逼商城。

她神情漠然，遞完東西就想走，結果抬眸時無意間瞥見文件內容是一份醫療報告，長得還挺眼熟，於是又看了一眼。

咦，患者名字我也熟！

“……我的醫療報告怎麼會在你這裏？”她半彎着腰，掌心按住這張紙，與坐在几案后的男人完全平視，略帶些疑惑地問。

雲雀恭彌聽見她的話，本來冷冽的眸子裏現出幾分笑意，但因為如沉煙般輕而淡，這點笑意並未使得他神情柔和下來，反而帶着一種涼薄之感。

“我只是好奇——”

“我記得你心臟方面的病因是先天性的，因十多年前手術條件不完善，無法徹底治癒，所以留下了一些隱患。”

雲雀恭彌的嗓音一直就很好聽，像名貴樂器的音質。

不過直到今天近朝顏才發現，當他用這麼好聽的聲音突如其來揭人老底的時候，會達成怎樣的驚悚效果。

他甚至沒有給她中途辯駁的機會，“但在這張彩超報告上，你的心室、房壁、瓣膜、血管……都非常健康。”

男人的聲音落下之後，室內安靜了很長的一段時間。

近朝顏忽然覺得這狗商城的危機警告是對的，就比如現在：沒有危險的時候，雲雀恭彌就是最大的危險！

她按在紙張上的手掌沁出很淺的薄汗。

女人神情鎮定，一動不動，卻不知道這樣近的距離，視線極好的男人足夠看清楚她倏然放大的瞳孔。

“事情還得從我這一生行善積德開始說起……”

別問，問就是老天開眼，再問就是醫學奇迹！

“醫、學、奇、跡？”

當雲雀恭彌一字一頓重複她的話時，近朝顏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居然不小心把心理活動也給說了出來！

而複述完這個詞的人，這次連唇角都牽了起來，似乎跟前的人剛剛給他講了個不錯的笑話。

事實上，假如近朝顏真有辦法調查出風紀財團的業務，她就會明白自己這位丈夫擁有着能夠對世界七大不可思議事件進行研究的頂尖科學團隊，而這些團隊的研究者大概率也會對她這個“醫學奇迹”產生興趣。

——可惜，她對此一無所知。

故而此刻面對男人明顯帶着嘲諷的神色，她默默咬緊了后槽牙。

“不信算了。”

她飛快地丟下這句話，氣沖沖地轉身就走，明明神情里寫着怒意，背影卻有落荒而逃的意味，甚至還被尚未完全拉開的木門撞了一下。

“當。”

裙側很淺的口袋裏掉出來一個絨布小盒子，孤零零地被落在原地。

坐在茶几后的男人聽着她略有些倉皇的腳步聲漸遠，許久過後，從桌案後起身，走到門口，將那個方形盒子撿起來，盒子摔出一道開口，裏面有光一閃而過。

正想叫來左右手將東西物歸原主的人動作一頓，指尖撥動，看見了被放在盒子裏的一枚紫色寶石男戒。

他眉頭微微一揚。

由於黑手黨世界開始盛行匣子和戒指共同使用的作戰形式，近來全世界品質極高的寶石都因為戰爭商人們的瘋狂掠奪而漲價，雲雀恭彌自然格外關注這類奢侈品。

如果他沒記錯，這枚寶石應該是要送入東京拍賣會的，而且原款當是女戒才對。

‘嗤’

很細微的聲音響起，雲雀恭彌低頭看去，見到放在盒子裏的這枚戒指因為感知到他的情緒，寶石面上躥起很細微的紫色火焰。

注視着火焰顏色，雲雀忽然響起剛才那個和自己倔強對視的人，煙灰色長裙的弔帶襯托她細膩的皮膚，明明害怕的都要發抖了，連鎖骨陰影因胸膛起伏而在晦暗間變化，偏偏還要跟自己對視。

他很輕地笑了一下。

而後合攏掌心的戒指盒，將這個並不算有誠意、卻還是陰差陽錯送出的禮物收下。

-

“遺忘咒。”

“沒有這種商品呢，親～”

沒用的登西。

回到房間的近朝顏正在第一百次和客服001聊定製服務，001倒是抓住了這個商業機會，可惜近朝顏說的東西它一個都沒法實現。

“那你們有什麼能迅速讓一個人失憶的辦法嗎？”

客服001:“讓普通人迅速失憶不難，讓雲雀恭彌失憶就不簡單了。”

要你何用？

近朝顏深吸一口氣，想到自己身上這要掉不掉的馬甲，轉變思路，開始研究如何在丈夫不知情的情況下光速離婚——

結果這世界的律師無法提供服務。

她在榻榻米上思緒放空地躺了半小時，連雲豆叼來幾粒堅果仁送給她都沒有反應，直到千奈開始給她打電話，她在電話即將掛斷時慢吞吞接通了。

“喂？”

“夫人，晚餐的餐廳已經訂好了……”

“不想去了。”

“您計劃有變嗎？我好像聽出您聲音不太對勁，是不是心情不好？”

“……”

本來還在和001互相折磨的近朝顏聽到她用溫柔的聲音這麼問，不知怎麼心裏的委屈勁兒一下就湧上來了，出聲問道，“如果有一個你惹不起又打不過、但很煩的傢伙總是在你周圍出現，你怎麼辦？”

“惹不起我們還躲不起嗎？”千奈笑吟吟地說，“夫人是不是最近一直在家裏待着心情不好，需要我為您計劃一場有趣的旅行嗎？”

“！”

近朝顏坐起來了！

她覺得千奈說得有道理！

逃避雖然可恥，但是有用！

-

次日，天光微明。

朝霞於天邊漫出千條霞光，淺淺的橘色悄悄探進雲雀宅院的樹木枝頭。長廊之下，一道衣着整齊的人影理了理自己的領帶，才剛走到門口，不知想起什麼，若有所思地回望向院裏。

“恭先生？”

已經備好車的草壁適時關切。

“後院是什麼動靜？”

他耳力很好，即便隔了這麼遠的距離，也能聽見院落里的聲音。按照他對這段時間近朝顏的了解，對方從沒有起早床的習慣。

草壁哲矢欲言又止，最後還是硬着頭皮開口，“夫人說她打算進行一場溫泉旅行，還要帶上雲豆，此刻大概正在收拾東西……”

不是櫻花季、紅葉季，也不是白雪季，誰會在五月進行溫泉旅行啊？

草壁用膝蓋想都知道這兩夫婦肯定又發生了什麼事！

但他為了生命安全，不敢再問。

雲雀恭彌卻很輕地笑了一聲，既沒對這不合時宜的溫泉旅行發表意見，更不在意雲豆也要被帶走的事情，只道，“隨她去。”

他轉回視線，“走了，回並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