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隱秘之處

血雨下了一天一夜。

巴特的民眾以為是三皇子私闖神壇觸怒了神明，所以神才降下血雨，以警世人。

他們戰戰兢兢在神殿前跪拜，祈禱這地獄一般的場景能早日過去。

至於死去的三皇子，除了重病在床的巴特國王聽到死訊后掀了下眼皮，根本無人在意。

他們的注意力，都被曾經那個住在神殿的女孩吸引了。

巴特民眾以前覺得她是深受神眷顧的孩子，而如今，神明親自向他們證實了，那並不是眷顧，而是令人難以置信的寵愛。

神竟然親自降下旨意，要讓那個女孩接替巴特國王，成為新王。

巴特歷史上出現的女王少之又少，最近的一位甚至可以追溯到四百年以前，且每一位王，都是經歷過爭奪王位的廝殺后才能掌握權力。

可艾娜不一樣。

她是神親自指定的女王，是被神在權力交接儀式上親自賜予國王權杖的人。

新王是被神親自認可的。

並且，神對她的態度很是親昵。

儘管難以置信，但想到之前少女種種善良的舉動，和如天使一般乾淨無辜的容顏，好像一切就變得合理起來。

畢竟這樣的女孩，誰不喜歡呢？

哪怕是神，也不能例外。

滾滾的雷聲還響在耳畔，灰濛濛的烏雲還未散去，沉沉壓在頭頂，時不時就能從厚厚的雲層中看見閃電刺眼的白光。

血雨已經停歇，但足以爆發洪災的暴雨，還時不時就降下。

為了讓神早日消散怒氣，讓這一切恢復正常，許多巴特民眾在王宮前聚集起來求見女王陛下。

畢竟女王陛下如此受神的寵愛，她一定可以讓神的怒火消散，驅散烏雲與暴雨，讓他們免受洪水的災害。

“德蒙，女王陛下會接見我們嗎？”

今天是女王陛下登位的第三天。

儘管女王以前就很善良仁慈，但如今做了王，有了無上權力，巴特的民眾還是擔憂她會變得和以前那些貴族一樣傲慢。

金髮的領頭者猶豫着回答，“應該，會的吧。”

實際上他也不是很確定，畢竟以前那些高高在上的貴族給他留下的印象太過深刻，儘管少女前段時間的善舉聞名王城，但人總是會變的，如今怎樣，還真不好說。

他甚至都有些後悔這個求見女王的舉動。因為這實在是太魯莽，太不知分寸了。他們不過是平民，女王陛下為何要接見他們呢？

暴雨又下了起來，打在臉上悶悶的疼。

德蒙抬頭看了一眼，天空的陰雲密不透風，地上沒有一絲光亮，到處都暗沉沉的，讓人分不清是黎明還是黃昏。

斷斷續續的強降雨，已經在王城民不聊生了。他們不過是普通人，這場彷彿永不停歇的暴雨已經對他們造成了很大的影響——糧食無法耕種，商販無法出街售貨，房屋被暴雨壓垮……

堅定的信念又一次攥緊了他的心臟，他靜靜地站在王宮前，“等吧，女王陛下看到我們的決心與誠意，一定會接見我們的。”

這一句話彷彿是給周圍的人打了一針強心劑，眾人紛紛鎮定下來，又開始了漫長的等候。

不知過了多久，王宮恢宏的大門終於打開，一位美麗的侍女走出來，她的身側站着幾位佩劍的騎士，仰着頭冷漠地說：“領頭的可以同我進去。”

王宮實在是太詭異了。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心裏毛毛的，有些毛骨悚然。

這裏的空氣潮濕又陰鬱，沉悶濃郁的薔薇香混着濕漉漉的風一齊飄來，嘩啦啦砸落的雨水沒入緊密纏繞的荊棘叢中。

昏暗的光線里，路上遇到的侍從全部沉默不言，連走路都是安安靜靜的如同沒有呼吸的幽靈，壓抑的氛圍將這座氣氛詭異的王宮籠罩。

德蒙垂着頭，不敢四處亂看。

“到了。”侍女冷漠地說。

她收了傘，而後為他打開門。

德蒙望着這座華美的宮殿，又看看自己被雨水淋濕的普通裝束，忽然有些不敢進去。

宮殿兩側的侍衛，目視前方，沒有將注意力放到他身上。

侍女不耐催促，“快點。”

德蒙這才緊張又猶豫地走了進去。

女王的宮殿沒有點太多燈，只有零星幾隻蠟燭在緩慢地燃燒。藉著蠟燭搖晃的光影，他在光滑的地板上看見自己瘦長的影子。

安靜。

太安靜了。

宮殿兩側站着的侍從似乎連呼吸都消失了，維持着垂頭站立的姿勢，一動不動。

而越往裏走，光線就愈發昏暗，溫暖空氣里縈繞的甜膩香氣也更加濃郁。

那股莫名的悚然感越來越強烈，甚至讓他後背滲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啪嗒——！”

前方忽然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而後是一聲驚喘。

德蒙嚇了一跳，縱然這聲音有些奇怪，但他沒有功夫思考更多，直接緊張無比地跪拜下來，“女王陛下。”

沒有回應。

難道是陛下因為他們在王宮前聚集的行為生氣了嗎？可陛下若是生氣了，直接讓侍衛將他們趕走就好，為何又要見他呢？

隔着一道艷紅的，墜着流蘇的簾幕，德蒙看不到女王陛下的臉，自然也不清楚陛下的心思。

他再次低聲喚了一句，“陛下？”

依舊沒人應答。

但他卻清晰地聽到了一聲急促的呼吸聲，但那聲音太短促了，只出現了一秒，彷彿被什麼東西吞噬掉一般，轉瞬就消失了。

心臟“砰砰砰”地猛烈跳動起來，德蒙暫時忘記了自己的正事，有些慌亂地說，“陛下，您，您還好嗎？”

他抬起頭，努力地透過簾幕去看，但什麼也看不見。只有艷紅簾幕下方忽然快速地突出來一小塊，像是有人因為承受不住，用力綳直了腳尖，不小心踢到了幕布。

他驚了一下，被自己旖旎的猜測嚇了一大跳。同時，他甚至感覺到，這怪異的宮殿中，有什麼可怕的，如同野獸一般的注視警告般在他身上掠過。

德蒙再次慌張地垂下頭，不敢再看。

空氣里有些布料之間發出的窸窸窣窣的聲響，那股甜膩的香氣越發濃郁。

德蒙在漫長焦躁的等待中，終於聽見了女王陛下的聲音——“出，出去。”

嘶啞的，還有些喘。

德蒙忍不住抖了一下。

那聲音像是渴極了，讓他忍不住怔住，下意識問，“陛下，您的聲音有些啞了，是需要喝水嗎？”

沉默。

又是一聲急促的呼吸。

那股奇怪的感覺更強烈了。德蒙不敢再在這裏多呆了，他儘力忽視掉那甜膩的香氣，詭異又莫名旖旎的氣氛，小聲又急切地說，“陛下，王城裏的暴雨已經下了許久，若——”

“我知道，出，出去。”

女王陛下的聲音越發啞了，似乎還有些抖和泣音。

陛下她，是生病了嗎？

不然為什麼聽起來會如此虛弱，又有些……

德蒙在恍惚中聽見女王陛下低聲說，“我會告知神的。現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