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夕陽在順天府大院對面的屋脊后已足足等了一個時辰。
他伏在那裏,就像一隻專候在鼠穴外的貓。
由頭到腳絕沒有絲毫動彈。只有一雙銳利的眼睛始終在發著光。
黑,且亮。
這就是夕陽的眼睛。
或許一個人的武功練到一定地步他身體的每一個器官都會變得敏捷犀利。
風,冷的像刀。
他仍舊未動彈半分。
這時,已有一人盤庄飯菜,端着走向院子的一邊。
這人相貌清瘦,看裝束似乎在傭人中有些身份。
他端盤匆忙,誰知道剛走到屋角就忽然被人指住了穴道。
然後一柄刀就架在了他的脖頸間。
夕陽並不會對這種人用夕影刀,但是有時候用刀說話卻比舌頭有效得多。
夕陽道:“我問你一句,你回答一句,不可胡答,謊答,明白了嗎?”
那人想點頭,卻因為被點住穴道動彈不得,已嚇的滿頭大汗。
哆嗦道:“明......明白......”
夕陽道:“我問你,這飯菜是送往何處的?”
那人道:“是......是送往......柴房的。”
他嘴唇哆住三次,才將這句話說出來。
夕陽道:“是送給誰的?”
那人道:“這個......”
夕陽目光一冷,刀鋒冰涼的貼住那人的脖頸,冷道:“說!”
那人嚇得不住的發抖,額上汗珠豆般大小。
驚道:“是......是段大人。”
“帶我去!”夕陽解開他的穴道,刀依然架在他的脖子上,冰涼入骨。
那人絲毫不敢大意,他盡量控制住自己的身體,生怕一哆嗦刀口就划傷了自己,牙齒打顫道:“是。”
盤子在他手中已經搖的叮噹顫響。
柴房離廚房不遠,從小路走到柴房並沒有遇到什麼人。
只見一個孤零零的小院子裏,有間破舊的小屋子。破舊的小門上卻加了一柄很堅固的大鎖,門外還有兩個帶刀侍衛看守。
那二人站的極直。
身法自然也不弱。
夕陽又將夕影刀抵住那人的后脊,依着他的步子一步一步走。
若是從正面來看,根本瞧不出那人的身後還會跟着一人。
那人每rì都會來送飯,只是今rì為何面sè這般青暗,手也為何這般作抖?
一侍衛道:“王副總管,為何今rì.......”
話只說了一半。
忽見一白影電般閃現,還有一把晶亮的刀,甚至更快。
兩侍衛並沒有死,夕陽只是將他們打暈了過去。
那傭人原來是個小副總管。此刻已嚇得下體失禁,不知如何是好。
夕陽反手一點,也將他打暈過去。又從侍衛身上取出了鑰匙,一腳踹開了門。
這柴房只有一個很小的窗子,就像是天生的牢房一樣森森而黑暗,堆的像是小山般的柴木下,蜷伏着一人,也不知是已昏迷,還是已睡着。
一見到那件捕頭衫,夕陽就認得他是段年傑,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何會對這人生出如此深厚的友情。
或許因為段年傑救過夕萍。
是夕萍的恩人,便也是他的恩人。
夕陽一步竄了過去,將他扶起。
不用想也知道這一切定是姣娘的所作所為。那rì在竹林中救夕萍時,段年傑曾與姣娘正面交鋒過,姣娘自然認得他。
如今她已順利當上了順王妃,順王自然是被他迷的六神無主。只怕現在的順天府大權已全全被姣娘握在手中。
就在這時,那堆柴木下,忽然飛起一陣刀光。
刀光如電,急削夕陽下身。
這變化實在太快,這一刀似閃電一般說來就來。
幸好夕陽手上握着夕影刀。
夕影刀更快,刀鋒急轉,直襲那人手腕。
只聽得“嗆”一聲,夕影刀光芒中一片刀尖迅然下落。
只聽嘩啦一聲大震,小山般堆砌起來的柴木全崩塌開來。
那人驟然覺得手腕劇痛,掌中的刀已是兩截。
但這人身法極快,身子一躍,已離出數丈之外,這時才露出臉來。
“是你。”夕陽的語氣很平靜。
他的xìng子的確比以前沉靜了許多,或許是他的傷痛太多。
“夕少莊主果然好記xìng。”那聲音極尖,讓人聽得有些刺。
若是風一笑在此,也一定會認得他。
此人正是那rì在關口客棧遇着的關口響尾蛇,湘韋子。
夕陽淡淡一笑:“閣下的記xìng也不錯。”
湘韋子道:“少莊主似乎並不驚訝我在這裏。”
夕陽道:“驚訝又如何,不驚訝又如何,反正你已經在了。”
湘韋子嘆了口氣道:“看來我真的小看了你。”
夕陽英眉一挑:“哦?”
“你和風一笑是唯一能從艷嬌宮活着回來的人。”
夕陽笑道:“rì后還會有第三個,第四個。”
湘韋子道:“不錯!因為艷嬌宮已毀了。”
夕陽沒有接話,在聽。
湘韋子接着道:“你重傷艷嬌宮主,重創文刀兮,幾大一流高手均傷在你的夕影刀下,看來這夕影刀的確是好寶貝。”
夕陽道:“不是還有聲sè雙童和你么?”
湘韋子瞳孔一緊,道:“看來你已經認出我了。”
夕陽的笑容將寒風也惹的弱了許多,道:“我也是剛剛才認出。”
湘韋子凝視他,道:“我倒想聽聽你是怎麼認出來的。”
夕陽輕笑道:“起先我一直不明白為何艷嬌宮弟子不多,就算各個都是高手也無法jīng確的知道艷嬌宮境地方圓百里的消息。”
湘韋子聽的很認真。
夕陽望他一眼,道:“現在我才明白了。若是有關口響尾蛇的輕功,豈不算一百里,二百里內的情況消息,也可送到。”
湘韋子仰面一笑,道:“你果然很聰明。”
夕陽謙道:“閣下過獎了。若不是因為閣下方才的出現,在下也不會想到閣下是艷嬌宮探子的。”
湘韋子話風一轉,道:“既然你現在已經知道了,為何還不走?”
夕陽道:“我幾時說過不走?”他望一眼一旁的段年傑,又道:“只不過是帶上他一起。”
湘韋子沉聲道:“你覺得你走的了?”
夕陽道:“你覺得你攔的了?”
湘韋子道:“攔不了!”
夕陽道:“明知攔不了,你還要攔?”
“你也傷不了我。”
夕陽凝住他,道:“姣娘讓你來看護段年傑,是因為你就算攔不住對方,對方也根本傷不了你,而且你的輕功足以在對手逃出順天府大院的之前將消息告訴姣娘。”
“不錯!”湘韋子的輕功名響天下,他對自己的輕功有着極大的信心。
可是他錯了。
名聲越響,越難使自己認清自己。因為無論走到哪,都會有人認可自己。
或許,這就是為什麼那些真正的江湖大俠淡泊名利的原因。如若不然,他們根本成為不了大俠,一旦他們相信了名氣,就一定會死在別人的刀劍之下。
因為湘韋子的名聲響。
所以他得意忘形。
於是他也忘了那rì在客棧,他的輕功並沒有躲過夕陽的那一刀。
這一次,他也沒有躲過。
或許他到死還未明白,為什麼夕陽的刀鋒划向他脖頸的時候,他竟然半步都未退得。
是他的輕功太慢,還是夕陽的刀太快?
已經沒有人告訴他答案了。
殺死他的不是夕陽。
而是他自己。
夕陽俯身,將段年傑背在身上。
夕陽忽然覺得悲哀,絕不是為了自己,也不是為了段年傑,更不是為了湘韋子。
他悲哀,是為了人。
人,人類。
這世上的人有多少不如意,不快樂,不幸福。於是便有人想盡一切辦法得到如意、快樂、幸福的事。哪怕這些如意、快樂、幸福的事是需要別人的生命作為代價的,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的。
姣娘就是如此。
因為她的不如意。
就需要一大片的無辜者受到牽連,甚至付出生命。
就像順王。
就像文刀兮。
就像湘韋子。
就像太多太多受到傷害的人。
天生我才必有用。
於是就變成了被利用。
姣娘這樣。
真的快樂嗎?
真的幸福嗎?
也許只有她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