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送鍋
在村裡，她沒有見過那麼溫柔的人。
可是。
就是那麼一個溫柔的人卻在吳瘸子家的磋磨下短短半年的功夫就沒有了笑容。
再見她時。
頭髮乾枯，手指皸裂，手臂背上都是淤青和血痕。
下意識的駝着背，防止那好色公公......
因為每一次好色公公的覬覦，都會引來婆婆的責罵磋磨，而每到那時，吳瘸子都會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上前毆打......
不過四五年的功夫，那個姐姐便被磋磨的不成人樣，二十歲的年紀便老的像個垂暮的老人。
終於。
在一次丈夫的毆打中，年幼的兒子上來勸架，被丈夫一揮手倒在了地上，頭磕破，當場就沒了。
沒有了牽挂的她，第二天，在河邊洗衣服時便投河自盡。
她不敢反抗，不敢報復，只能自己一個人死去......
惡人在得到惡報之前都沒有惡報......
她親眼目睹了那個姐姐的慘狀，自己怎麼可能願意去踏那個火坑。
她跪地哭着求爹放過她，她願意出去掙錢養家。
但他爹卻只是醉醺醺的拎着她，將她扔進柴房，門一鎖，便又回自己的屋睡覺了。
只留她在柴房絕望的等着吳瘸子家來迎親......
或許是弟弟良心未泯，顧念自己從小把他照顧大，趁着沒人，悄悄的把她放了。
當然，作為爛賭鬼的他也拿走了她身上所有的錢......
跑出村子后，她就躲進山裡，依靠山裏的果子到周圍村子換錢。
她曾悄悄回村看過，吳瘸子家名聲不好，在附近的村裡娶不到女孩，便在遠村娶了一個家裏窮到只有一套衣服穿，偶爾還要吃觀音土的女孩子。
那個女孩也才十五六歲，因為營養不良太過瘦弱，就像個十二三歲的小孩。
可就是這麼一個女孩，卻挺着和她身材完全不相符的大肚子在田間勞作......
家裏依舊和之前一樣。
父親整天醉醺醺的，上工就是磨洋工，回家就喝酒，弟弟整天不見人，不是在這家賭就是在那家賭......
有債主找上門，沒錢，就狠狠的打醉酒的父親一頓，路上遇到弟弟也是一樣，打一頓出氣......
余怒未消，見到這一幕她只覺得出氣，並沒有想幫忙的想法。
又過了半年。
再回村，吳瘸子家卻辦起了喪事。
一打聽，原來那個女孩在田間勞作時大出血，等送到鎮上的醫院時已經沒了，一屍兩命，壞的是個男孩。
駱勝男一陣后怕。
要不是弟弟放她走的話，那被裹在涼席里直接埋了的女孩就是她了。
顧念着弟弟的恩情，她這才找上了村長，每個月悄悄的將剛好夠父親和弟弟的口糧給村長，讓他每隔幾天送一次糧食，免得他們拿去換錢然後買酒賭錢。
家裏的債，自己也私底下慢慢的還了。
畢竟，家裏的欠債雖然大部分都是因為爹的酒錢和弟弟的賭，但她畢竟也吃了用借的錢買的糧食......
“對了，你找我什麼事？”李明軍的目光在駱勝男費力提着的鐵鍋上掃過。
“那啥，不是看你在壘灶嗎，我估摸着你剛搬來還沒買鍋，不嫌棄的話，我的這口鍋你就拿去用。”駱勝男豪氣的將鍋的一端立在地上。
奶奶的，這鐵鍋真重。
“不用了，我在家不常開火。”李明軍每天微微一皺。
這年頭，一個鐵鍋可是大件。
有許多農戶家庭吵吵鬧鬧，甚至大打出手都不願意分家的原因除了上面老人壓着以外，最大的原因就是沒有鍋。
一家十幾口人，全靠一口大鍋。
吃飯，做菜，燒開水等等，都要排着時間用。
自己雖然救了她，可也沒必要回這麼大的禮。
想到這，李明軍有些警惕，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她到底想要什麼，或者想幹什麼？
“我這鍋爛的，不值幾個錢。”駱勝男抬起鍋，就往李明軍懷裏送。
“不用，真不用。”
“鐵鍋也能炒些菜，陶罐只能燉，有時候想吃炒菜也可以自己弄。”
“我說了，真不用，我不常開火。”
“......”
兩人推過來推過去，甚至都有些急眼。
砰啪~
突然，或許是手抬着鍋太久了，駱勝男拿不穩，一下子鍋就掉在了地上。
鍋倒是結實，沒有破，只是讓現場的氣氛稍微凝結了些。
“咳~
我平時都在廠里吃飯，我廚藝不行的，買陶罐也只是為了有時候煮個紅薯土豆之類的東西。”
見到這一幕，李明軍後退兩步，皺了下眉頭，放緩了語氣說道。
“廠里？”駱勝男抬頭看着李明軍。
她以為李明軍和她一樣，是投機倒把的。
“對，就邊上的傢具廠，後天就去報道。”李明軍說道。
“李明軍，燈泡拿來了，要我幫你安嗎？”
這時，劉光榮帶着燈泡和一個雙重梯子回來了。
“這是？”好奇的看着兩人，左看看右看看，又看了眼地上的鍋。
“駱勝男，隔壁的鄰居，來送鍋的
劉光榮，傢具廠車間主任。”李明軍介紹道。
“你好，你好。”劉光榮下意識友好的想握手。
但駱勝男卻並沒有回應。
“車間主任？傢具廠......”看了眼劉光榮，駱勝男的神情突然低落下來。
她本以為李明軍和她一樣，都是家裏不好才出來投機倒把的。
這樣，他們是同類人，心裏下意識的覺得自己能和他說得上話，配得上他。
可是，他現在卻說他是傢具廠的工人。
她有些自慚形穢。
她那麼一個爛包的家，怎麼配呢......
“你不要的話我就拿回去了。”低聲說道，小心的將鍋上的泥土擦去，抱着鍋離開。
走到門口時。
“嗯，抱歉啊。”李明軍的聲音響起。
她正準備回一句沒事，卻聽到劉光榮的發問。
“李明軍，明天有什麼安排，要不我帶你去廠里逛一圈？”
“不用了，我明天要去媳婦家給她送些東西，然後回家一趟拿鋪蓋卷這些。”李明軍回道。
“媳婦？他結婚了？！”駱勝男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句話后感覺有些窒息，腦袋有些眩暈。
砰咚~
一聲悶響在門口傳來。
李明軍和劉光榮扭頭一看，是駱勝男暈倒在了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