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心毒
李東生知道郭安不是易於之輩,或者說,整個陵京城李東生就沒有見過幾個老實人。但李東生依然沒有想到不過區區一個懸鏡司暗所的小官,前世他在小說中正眼都不會瞧一眼的存在(ps:主角除外)也能讓他覺得如此難纏。一定程度上來說,郭安給李東生的壓力,甚至一定程度上超過了樓府的死敵樓敬塘。
不過只是轉念一想,李東生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樓敬塘是吏部尚書家的嫡長子,雖然身居高位手握重職,可畢竟不會全心全意的算計他李東生一個小嘍啰。但郭安則不同,暗所暗所,既是暗所,乾的自然都是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即便是為皇帝打工,對郭安來說這也是一份刀尖上舔血的工作,保不齊那天就會身首異處。所以,無論是對任何人,郭安都絲毫不成鬆懈,就算李東生確實是個毫無武藝的大白板,郭安的直覺也告訴他此人並不簡單。
李東生的身份其實根本就不禁查,作為一個不惹事的存在是夠了,可一旦牽扯進了別的麻煩,就實在是和尚頭上的虱子——明擺着的有問題,遠的不說,就連連慎都能看出李東生的身份有問題。
對郭安這種老油條來說,李東生簡直渾身上下里裡外外全都是破綻。眼前的人絕不是什麼相府林穆成,卻也不難對付,這是郭安早就洞悉的事情。
果然,平平安安和諧共處的小康生活對我來說就是不可能的呀!李東生看着郭安一副咄咄逼人的樣子,不禁在心中感慨道。
其實李東生後來自己也想過了,從他出生點刷在樓府開始,他就永遠不可能真正泯然眾生了。樓府是一棵他不得不推到的大樹,可一旦推到了,無數的枝條和落葉就會鋪滿整個地面,就算鑽入地底,無數的根系也早就尋不到生存空隙了。即便他沒有精蟲上腦去地牢遇到春草,總有一天他也會在別處踩到哪根腐敗的枯枝。他不想融入這個時代,可時代的枷鎖早已遍佈全身。
“怎麼,被本官說中,啞口無言了?”
郭安打斷了李東生的走神,將李東生從自顧自的感慨中拉了回來。面對過無數惡徒的暗所刑官眉頭微皺的看着眼前這個毛頭小子。為什麼?一種不妙的感覺在郭安心中升起,為什麼眼前這個彷彿初出茅廬的愣頭青一樣的傢伙居然敢在自己的面前走神?是沒見過世面,不知道自己的心狠手辣,還是遊刃有餘成竹在胸?
“額.....”李東生不自覺的抓了抓自己的腦袋。從前世開始李東生就是一個內向型的人,他其實不是特別擅長和人爭鬥,和眾多內向人一樣,他絕大多時候只想安安靜靜的過自己的日子。他最想做的是在大晚上邊看小說便吃燒烤,而不是面對步步緊逼的郭安。
所以,自己和幕後黑手系統這個坑比外掛其實是王八陪綠豆,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想到這,李東生不由的歪嘴一笑。
“本官在問你話呢!”郭安皺眉,他莫名覺得眼前的小子有些詭異。並不是所有人都會敬畏皇帝的鷹爪,但大部分時候,那些囂張的愣頭青都只是無知者無畏罷了。可眼前的自稱林穆成卻有不同,初始郭安以為其人只是和那些稍有一二憑藉就狂妄自大的愣頭青,其假裝畏懼自身的舉止在郭安看來簡直假的不能在假。可就在郭安打算照例擊碎林穆成的幻想的時候,眼前之人卻彷彿換了一種氣質。
一種,老子就是很牛,老子不裝了的感覺。
“郭大人覺得我在燒烤里下了毒?”李東生問道。
“難道不是嗎?”
面對反問,李東生直接一口咬住了肉串,哧溜一下把整串肉都含進了嘴裏“大人,說的,不錯。”李東生邊嚼邊語:“我確實,下了毒。”
“本官行走江湖多年,見過不少用毒的,也用過不少方式下毒。”郭安道:“這下毒的方法千奇百怪,有下在飯菜里的,有塗抹到刀刃暗器上的,有製成迷香的,有混在酒里裝在陰陽壺裏的,甚至有將劇毒之物塗抹在紅唇之上和人同歸於盡的。”郭安倒了一杯酒,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瓶,往杯內滴了一滴后將其推到李東生面前:“你可知道,這時間最常見的下毒方法是什麼嗎?”
“.....”李東生默默的看了眼酒杯,思考了一下,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瓷瓶,同樣往酒杯中滴了幾滴:“我個人覺得,是把毒下到飯菜里。”
李東生知道郭安是讓他把這杯酒喝了,所以沒有把酒杯推回去。
“沒錯,即是毒藥,自然免不了味道怪異,混入飯菜之中才最不易被人察覺,等到毒發之時,毒早已穿腸而入,藥石難醫治。”
“可我見大人卻喜歡將毒塗抹在刀刃之上?”李東生問道。
“哼,”郭安冷笑一聲“果然是你解了連慎的毒。內服之毒,只對事先了解的人有用,臨場廝殺,外用之毒更能建功。”說著郭安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酒杯:“你似乎對自己的手段很有自信,不用細細探查就知到怎麼解杯中之毒。”郭安抬手示意“你是個明白人,該怎麼做不用我說了吧。”
“......”李東生有點緊張,他小心的舉起酒杯。畢竟是第一次正面應對郭安這種殺人不咋眼的角色,保不齊一不小心就出點意外了。雖然他對系統有信心,但這世間無數的反派同樣對自己很有信心。為了穩一點,李東生打算繼續拖延一點時間:“大人說這最為常見的下毒方法是下在吃食當中,不知這世間最為精妙的下毒方法,大人又認為是何?”
“我這一身中見過最為精妙的下毒方法,”或許是對這個話題比較感興趣,郭安似乎並不在意李東生慢吞吞的舉動“我曾聽說過很多江湖毒手的下毒手法,其中大部分聽起來羚羊掛角,猶如志怪小說,其中有些如飛針斷魂,無影無形,也有傳聞中斷心毒,沉寂百日後心絞而亡,世人皆不知此毒是何時下的,如何下的。”
“哦,看起來大人對下毒一道確實很有研究。”李東生說道。
“既然你也是用毒之人,還用這話拖延時間,那你說說,你認為最為精妙的下毒之法又是什麼?”說著郭安將一把匕首放上石桌:“若你說不出什麼子丑寅卯來,你可就沒機會給自己解毒了。”
“......”面對郭安的威脅,李東生沉寂片刻,而後他回道:“我認為這最精妙的下毒之法,是把毒下到飯菜里。”
“呵....”郭安嗤笑。
“敢問大人,”李東生並不在意,繼續說道:“這世間因下毒而死的人中,死在斷心毒中的有多少?”
聞言郭安雙目微眯:“江湖上有過不少此毒傳聞,雖人數不多,但皆是有頭有臉之輩。”
“大人剛才說過,臨時對敵,外用之毒更佳,此是否說明所謂下毒者,能毒死人或者說能用毒害死人才是最大的本事。”
“是又如何?”
“既然如此,那麼大人,斷心毒雖毒,手法雖精妙到無法琢磨,可這天下間毒死人最多的方法卻是將毒藥下到飯菜中,此為其一。人人皆要吃飯,無論是世外高人還是王公貴族,一日五穀必不可少,飯菜是下毒機會最多的地方,只要目標要吃飯,就有機會下毒,此為其二。將毒下到飯菜中,只要不是毒性太低,需要的量太多,毒藥都能被飯菜的味道掩蓋下去,下毒的門檻最低,對毒藥的要求也最低,一個從未接觸過毒藥的人也能輕鬆做到,此為其三。能適用大多數毒物,上手的門檻最低,同時也是毒死人最多的方法,如此這般,難道不是世上最精妙的手法嗎?”
“哼,無稽之談。”郭安嘲弄道:“縱使你如此強詞奪理,只要我不吃你的烤肉,你便毒不到我不是嗎?堂堂湘府舉人,防人之心不可無,不要吃陌生人給你的東西這種簡單的道理莫不是我們的林大才子居然不知道嗎?”
“那依大人所說,這害人最多的都不能算的話,即便手法如何精妙,怕也說不上最好了吧。”李東生反駁道。
“誰說沒有了?”然而,郭安卻是意外的接道:“誰說沒有比吃食里下毒殺人更多的下毒手法了?”
“什麼?”李東生意外道。
“傳聞中的無論斷心毒也好,十絕毒也好,本官雖未曾見過,但即便他們真入傳聞中的那般,也定不如此法厲害!”郭安斬釘截鐵言之鑿鑿道。
“還請大人賜教。”李東生這下是真的意外,畢竟他用現代人的眼光做的分析居然被一個古人看不起了,對此心中還是有很大的好奇和不服的。
“本官曾經有機會參與過圍剿白蓮教賊人,因為刑官大人們提前設伏,白蓮教徒被我們死死圍困,無路可逃。”看着李東生一副願聞其詳的表情,郭安繼續講道:“刑官大人們個個身手了得,在外更是有數百影衛圍得水泄不通,本來瓮中捉鱉的事情,我們最後卻一個白蓮教的賊子也沒有逮到,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為什麼?”李東生心中有些猜想,但還是識趣的問到。
“因為所有的賊人,都在我們動手之前,就全部服毒自盡了。”
“所以......”李東生心中暗道果然,可同時又疑惑道:“白蓮教徒固然...可這跟眼下的下毒手法又有何關係?”
“沒錯,白蓮教賊人不過是咬碎了襟口的毒囊,裏面所用的也是常見的毒藥,沒什麼可說的。”
“那為何?”李東生皺眉道。
“本官問你,假設有種毒,可以隨時隨地在你需要他發作的時候發作,無論任何時間任何地點,甚至無需你自己動手,我問你,此毒此法,稱不稱得上這世間最為精妙的下毒手法?”
“怎麼可能,又不是吃了遙控炸彈,等下......”李東生突然想到了什麼,突然瞪大了雙眼,“你難道是指...”李東生一字一句道:“白蓮教義!”
“不只是白蓮教義.....”郭安意味深長道:“這世間一切能讓人主動赴死的,都是一種毒,那些主動求死的,那些主動為別人而死的,都是被人下了毒,下了深入骨髓無要可救的毒。”
“我稱這種毒為......”郭安再次咧嘴:“心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