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撕破臉

打人，下藥，肯定是下藥情節更嚴重，可蘇桂英下意識先否認了打人這事。

因為她確實沒打過麥芽。

畢竟要籠絡麥老爺子的心，對這兩個丫頭不能太差。

讓她們幹活還會找個為她們好，將來到婆家能過好日子，不會被罵的借口。

再說以前，她也怵麥立家那個當兵的繼子。

當年她要進門的時候，麥立家反對，跟她兩兒子並幾個孫子打起來，她那些平時在村裡橫着走的兒孫，有一個算一個都被麥立家輕鬆放倒了。

所以她是真的沒打過麥芽和麥子，主要是不敢。

也怕惹急了麥立家，他回來把她那些陳姓兒孫揍一頓，再掃地出門。

但除了打罵這種明面上的東西，關起門來，她有的是磋磨人的手段。

比如把夾生的，或是放餿的稀飯給她們吃，雞沒叫就喊她們起床去打豬草，十幾口人吃飯的碗筷讓她們洗……

麥芽想自己掙工分給她和妹妹賺口糧，老太太偏要給她一堆家裏的活，把她留在家裏，對外揚言對她比對自己親孫女還好，親孫女還要上工賺工分呢。

麥芽沒辦法，一邊愁妹妹總吃不飽飯，營養不良不長個，一邊家裏的活她不做就落在年幼的妹妹身上了，妹妹做不完，老太婆立刻滿村宣揚她是個懶骨頭。

老太婆說話別人不見得相信。可是一次不信，十次呢，天天說呢？

加上她上工時間也不多，姐妹兩個懶骨頭的傳言不被砸實，也差不多了。

她們爸爸倒是也會給外婆塞錢，讓外婆照應她們，可外婆家那一群熊孩子，去外婆家吃一頓飯不夠給他們欺負的。

每去一回，麥子就得被他們氣哭一回，她就得跟他們打一回，惹得長輩們不喜，後來索性不去了。

這些事麥芽從來不會跟麥立家說。

說了有什麼用，麥立家一年到頭回不了幾次家，當兵打仗的人，哪有老往家跑的。

她也怕麥立家在外還要分心操心她們姐妹兩個，她知道戰爭有多危險，哪怕騙也得讓麥立家覺得她們在家裏過得很好。

她只讓麥立家把錢給她。

理由就說外婆照應她們太勞累了，她已經長大了。

但拿到錢她才發現，用錢買糧，得先拿一半出來買糧票，還得偷偷摸摸，生怕被抓。

功夫費了不少，卻不濟多少事。

到頭來還是得上工掙工分換糧食。

每天起早貪黑忙家裏的事，又拚命擠出時間上工的麥芽，肉眼可見地越來越瘦。

所以麥梓剛穿來接受記憶的時候，才會覺得，她像個「電線杆子」。

電線杆子被老太婆猛地抱住腿，猝不及防。被一直有些膽小的妹妹突然維護，那就更出乎意料了。

麥子的哭鬧，給了麥芽反應的時間，她立刻把麥子拉到自己身後，「麥子你快讓開，小心一會兒傷到你。」

又把蘇桂英往起托，一臉哭笑不得，「蘇奶奶您這是做什麼，您不會真的相信長輩跪晚輩會折壽吧？這是迷信！哎呦，您還是快起來吧。您要是真沒錢，給我寫個欠條也行，以後慢慢還，我不收房子，也不要你糧食。」

蘇桂英這一跪，還真有些想讓麥芽折壽的齷齪心思，要不她能吃這虧？

被麥芽戳穿她也不慌，不承認就是了。

至於麥芽說的讓她寫欠條，蘇桂英琢磨了下，那豈不是以後隨時要被這丫頭催賬？

雖說她死賴着不還的話，這丫頭也肯定拿她沒轍，但是，欠錢哪有不欠錢的爽？

於是蘇桂英依舊賴在地上不起來，哭道，「麥芽呀，那錢是讓你爺花了呀！你爸的撫恤金，就當他孝敬你爺了行嗎？咱都是一家人，一家人的錢，左手倒右手，誰花了不是花？你說是不是？再說你爸以前從來沒在你爺跟前盡過孝，這幾年可都是我跟你大伯二伯照顧你爺的……」

麥芽冷笑一聲，老婆子臉皮都被撕破了，居然還想在這跟她裝一家人？

還好意思提照顧她爺？

麥芽也不去拉扯她了，愛跪就讓她跪！

麥芽聲音清冷，「蘇奶奶，你說我們是一家人，那我問你，一家人會把好好的孫女嫁給打死兩個老婆又老又丑兒子都娶了媳婦的鰥夫嗎？一家人會讓八九歲的小丫頭做十幾口人的飯刷十幾口人的碗嗎？一家人會連一頓飽飯都不讓孫女吃嗎？」

「我……」

蘇桂英嘴裏呢喃想爭辯些什麼，被麥芽打斷。

她冷眼看着蘇桂英，「要我跟你算一筆賬嗎？你進門以前，我爸每個月寄回50塊錢，我爺一個人上工，我們一家人不僅能吃飽穿暖，我妹妹每天還能有一個雞蛋吃，能吃上大白兔奶糖，能喝上麥乳精，每年能做兩身新衣服。」

麥芽皺眉，眼裏閃過一絲痛恨，「自從你帶着你那一窩兒孫進了我麥家的門，我爸每個月寄回70塊，我爺每天上工，我麥家卻開始吃不起飯了！我跟我妹每天只能喝稀飯，還是你故意放餿的稀飯，雞蛋都是你的寶貝孫子的，我妹妹成了賠錢貨，三年了，她吃到雞蛋的次數，一個巴掌能數的過來！還是我爸在的時候她才吃上的！你還有臉說這幾年你照顧我爺？到底是你們照顧我爺，還是我爸用命換回來的錢救濟你們一家子？」

蘇桂英神情越來越灰敗，她沒想到麥芽會突然爆發，把這些事都捅到明面上來。以前她在村裡人面前裝一家人，麥芽都配合得很，她還以為是麥芽很愛面子呢。

不過事到如今，麥立家已經死了，麥強以後是真的要靠她的兒子孫子了，絕不會為了兩個丫頭片子跟她翻臉，無非是被村裡人說兩句閑言碎語而已，她不怕！

她也不跪着了，拍拍身上的土，站起來，痛心疾首地指教麥芽。

「你這個丫頭，要麼我說你刁鑽，找來外人欺負自己人呢？原來你就沒把我當成麥家人，你爸養着我們怎麼了，不養我們，養你們兩個賠錢貨嗎？一個賠錢貨，吃什麼雞蛋，穿什麼新衣服？當她是舊社會的千金小姐嗎？要不是我，老麥家香火就斷了！我可是老麥家的功臣，還是你爸的長輩，家裏吃的用的緊着我怎麼了？」

這是當著所有人的面徹底跟麥芽撕破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