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天龍怎擒(八)
天上白雲飄,地上黑土揚,天地間,彷彿沒有一個生靈還在。
擒龍寨已非擒龍寨,倒似個封閉的小山村,封閉,甚至連牲畜家禽都沒有,所有人都躲在自己的房間裏,畢竟連秦霸,都已經被一個老頭不明不白地幹掉了,剩下的嘍啰還能有什麼建樹?
當中年男人踏上這原本是擒龍寨地盤,甚至已如野狗撒過尿滑下圈的地盤的時候,沒有一個人在,起碼眼裏沒有一個人的痕迹。
擒龍寨不大,卻也無需容下太多人,因此眾嘍啰都有自己的窩。人,原本就如動物,恐懼中就不會邁出自己的窩,所以哪怕中年男人揚起的沙塵再大,也沒有人阻止,好奇往往難以阻止,而恐懼恰好是可以用來阻止好奇的之一。
中年男人來此只有一個目的,很簡單,很直接,他就到了主寨面前,寨后,有上山的路,山上,有大能。
他本可以從寨上飛過去,他卻沒有,也許是意識深處的渴望被人理解,他敲了敲主寨的木門。
木門“吱呀”開了,裏面沒有光,外面卻有光,於是光透進去,他也跟着光進去,又遮住了光。
門關后油燈才霎時被打開,兩個人,一人站着,一人坐着,看着來的這個不速之客。
“你是否我們所等的人。”一個冷漠的聲音問道。
中年男人笑了笑,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不過我知道你是誰。劍鬼閣下。”
“世上本就有很多人認識我,何況,一看到我手上的劍就將我認出來的人也不會少。”說話的自然就是兩人中的劍鬼,他語氣沉靜,這本就是事實。
中年男人煞有介事地看了看他手中的劍,又道:“我當然知道你是劍鬼,但我也知道,你是……”停頓片刻,他又道:“王之齊之子。”
劍鬼眼中殺意一閃而過,語氣已轉冷澀,道:“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中年男人波瀾不驚,緩緩道:“只因王之齊之子之所以變成劍鬼,就是師尊的指點。”
劍鬼眼裏又恢復了如湖般靜:“諸知曉之徒嗎?”
中年男人點點頭,道:“正是。抱歉。”
“為何抱歉。”劍鬼略有些疑惑,皺眉問道,他已漸漸不是劍鬼,漸漸越發像是個人,使劍的人。
“我不能說,不過我很喜見你已越來越不像一隻鬼。”中年男人道,“畢竟鬼只能被稱之為一隻。”
“可是你師尊叫你來尋他的?”李七這個時候卻說話了。
中年男人搖搖頭,道:“不,我來此處,只為上山。”
“上山?為那條巨龍?”劍鬼原本以為他是諸知曉派來找自己的,卻不想竟是為了這傳說中的巨龍。
“此話錯也不錯,不過不僅僅是來找巨龍的。”中年男人道。
劍鬼問道:“還找什麼?”他對諸知曉的事總有些興趣。
血魔突然大笑一聲,道:“諸知曉,我倒是有些興趣,可惜一直沒見過面,我倒想看看,能一手造出劍鬼的人,到底有多少的底蘊。”
中年男人已有所感,背後佩劍鏗地已出,執在手上,拱手道:“我也想領教下血魔的手段。”
劍鬼皺眉道:“何以如此?”
李七低聲道:“只是感覺罷了,不過自我手上沾了上千的鮮血,感覺一向靈驗,諸知曉,恐不得不戰,憑此,足夠我與他的徒兒一戰了。”說罷已取上一邊的噬血重劍,高聲對中年男人道:“尚不知兄台姓名,要知我這噬血劍下,從不殺無名之子。”
“是嗎,血魔手上只怕已有幾百甚而上千人命,難道個個都知曉姓名?”中年男人不禁懷疑道。
李七沉默,手撫重劍,緩緩而道:“血魔手上我不可知,但死在李七手上的,盡皆知名之士。”
中年男人聞得此言,臉上竟露出理解的表情,眼中更有憐憫:“在下隨師姓諸,名喚天下。”
李七手中的噬血重劍已經開始顫抖,他胸中的凶戾之氣直yù破體而出,這是他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憐憫,他引力破開了食指,一股鮮血shè出,點點灑在噬血重劍上,劇痛衝擊腦海,他這才壓下凶戾之氣,眼也終於從通紅轉回澄澈,勾起嘴笑道:“好一個諸天下,請賜招吧。”
諸天下卻似沒聽見這句話,也不搶攻,只是手持青鋒,劍尖斜指地面。
李七看諸天下這般模樣,便道:“既然諸兄弟謙讓,那就由李某來吧。”說罷已經一步跨出,這一步就是尋常漫步,可已夠了,六尺,巨劍已經當頭砸來。
諸天下向右一步躍出,須臾間,巨劍已落地,離他的落腳處方才三寸,這一下竟是恰到好處的躲過了,下一刻,諸天下已經挺劍由右方刺來。
李七自不會束手待斃,他一使力,巨劍已起,橫掃而來,看其速度,竟比諸天下的劍更快三分,李七全身上下盤虯的肌肉果然是絲毫做不得假的!
諸天下一步邁前,又一步跟上,兩相間隔僅彈指間,這正是昔年天yīn教的幻yīn步法,兩步之間,亦幻亦真,卻是對動作的極度壓縮,去除一切不利於速度的多餘動作而剩下來的最簡單幹練的步法。此法說來容易,卻需要數年乃至十數年的苦練,而且必須是專研這一項。
隨着步向前邁,青鋒又近三分,足以趕在噬血劍掃來之前貫穿李七的喉嚨。
李七卻不驚不懼,右手小臂已然頂上噬血劍的劍刃,一發力,噬血劍的去勢更快三分,他的外門橫練功夫竟也有如此境界,需知噬血劍雖因其巨大,劍刃雖說不夠鋒銳,可若肉身以巨力相壓多半得落得個殘廢的下場,李七卻一來不見猶疑,二來不見疼痛,說明他早已知曉自己的實力。
諸天下此刻形勢已是危急,他卻仍是淡然處之,而當退即退,當時已一矮身,噼噼啪啪間,上身竟矮了一寸,且兩腿也見縮小,竟在噬血劍下鑽了過去,之後又噼噼啪啪聲想起,侏儒可笑模樣的他又恢復成了七尺男人。
這一擊實也僅是片刻,其中卻峰迴路轉幾次,諸天下與李七兩人都是在鬼門關前走了幾遭,若在他二人旁觀戰的不是劍鬼,只怕已驚得連下巴都掉下來了,只因兩人戰鬥雖是簡單,但都以涉爭鬥的本質,贏而已。
諸天下仍不搶攻,倒是執劍行禮道:“血魔高招,果然已臻化境。”
李七也回禮道:“名師高徒,李七也領教了。”
兩人都示完禮,之後的兵也是避免不了。
諸天下右足一蹬,形似散步,卻已於瞬間近李七四尺,正是天地教所謂縮地步法,此法對內力奇損,但方圓十尺內到任一地方,只要無人阻擋,就是一瞬,登時他長劍一亮,已往李七心窩刺去。
劍雖只一,在李七眼中卻似有七劍,以他的見識,自然明白此七劍只是由諸天下的手腕抖動造出的,只是這七劍雖由同一劍發出,可是沒有一劍是虛幻的,只要中了一劍,那就是一個字,死。
這正是早年月神教的秘技,月光散華,雖不甚強勢,卻是諸知曉最為重視的一招,他一生輾轉無數教派,卻只承認自己是月神教的聖徒,不僅是因為此是養大他的教派,更因為其中有他深深愛意與尊重的聖姑,因此諸天下得傳此招,便是被承認為唯一弟子的憑證。
不過不管旁人如何應對此招,李七卻是絲毫不俱,天下巧道從來不能無視力量根本上的差距,他大笑一聲,噬血重劍已經猛然掄去,任憑什麼神兵利器,任憑什麼奇巧詭招,在這重劍面前,都只是普通一柄劍罷了。
雖說李七也確信眼前的諸天下必然知道這一道理,只是勢既是如此,也唯有此招!
諸天下臉上沒有表情,李七確實為勢所迫掄來重劍,但他也不能以為已經成竹在胸,此刻神情專註,他只有一次機會,決定勝負成敗的機會。
七劍倏忽都不見了,連一柄都沒有留下,而一點寒星,已經穿過噬血重劍的劍幕,直接出現在李七眼前,正是唯一的一柄劍!
李七大叫一聲:“來得好。”竟然雙手撤劍,一閃而開,同時右手肘部,右腿膝蓋重重擊在重劍劍身上,躲過寒星的瞬間,重劍竟然直飛出去。
諸天下暗叫一聲不好,迎面而來的血腥氣沖得他一陣心神不寧,雖僅一瞬,他已來不及躲過飛快襲來的重劍,兩臂一交,硬抗下重劍。
重劍之勢何等,且不論李七一肘一撞,它本是由南海玄鐵jīng煉,其重量就是不輕的分量,而李七最後兩下更是傾盡全力,重劍簡直是排山倒海而去,諸天下直飛了出去,口中湧出一口鮮血。
諸天下已摔在地上,他知此刻已是十分危急,一個魚躍已經翻起,雖一股熱流仍不住狂涌而上,但他還是硬生生站住了,之後才是哇地又吐出一口濃血。
“諸兄,承讓了。”經此惡戰,李七竟然沒有受一點傷,而諸天下卻連吐幾口鮮血,高下之勢立判,諸天下也不得不承認,拱手道:“血魔果然是當世第一人,諸某甘拜下風了。”其實諸天下也未嘗就弱了多少,只是李七殺近千人,對危險的直覺與形勢的判斷自然會高於諸天下,高手過招,哪怕一點優勢,都能獲得巨大的勝利。
李七此刻手中沒有噬血劍,就如同一隻沒了利齒的斑斕巨虎,只要敢戰,贏也是可能的,只是他實在沒想到此刻竟然會有人襲擊他,直到劍至,他才感到身後的一股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