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天龍怎擒(七)
非虛子已走了半月有餘了,他也已看到飄渺天雲中的半截龍尾。
有一陣風吹起,秋rì的風,有時就是冷的,非虛子正入神看着那半截龍尾,迎着風,倏忽就打了個冷戰。
“走罷,走罷。”他自言自語兩聲,向著那隻巨龍奔去。
風從他正面吹來,直吹得他汗毛直立,此時只需內力流轉一周或是一壺醇酒,便能祛寒,他選擇了後者。
美酒芳香,酒囊一開,香氣就隨着風往後飄,他深深一吸鼻子,卻是攔住了飛舞的無形蝴蝶。
他酒量不差,此刻一聞卻似有點醉了,腳步有些翩飛,臉上也浮出笑容,酒啊,酒啊,你為何是這麼多男人的愛人呢?
仰頭一喝,這一口比起童年時一口要大,感覺到的勁卻小,這本不是酒的關係。
一股暖流從舌到胃,一股熱氣從胃而發,先入丹田,再而散之四肢軀幹,他情不自禁一聲呻吟,滿足,身上的寒氣轉瞬已去,迎面的風也似乎有暖氣。
咋了咂嘴,他不由得又喝一口。
初與再,往往不同。
潤,順,如涓涓細流,酒入腸中,氣貫百骸。
他已忍不住長嘯一聲,奔行速度又上兩成,痛快!
遠遠已見山道,與兩人。
“貧道兩儀觀非虛子,這裏見過兩位了。”既然見到,那便是有緣,有緣,那便打個招呼,修道之人的世界,比常人其實還是要簡單一點。
“白師天。”“天臨。”兩人正是禹州知州白師天和天臨府的家主天臨,方才天臨剛剛蘇醒,兩人正準備上山,就看到從來路本來一個人影,近了才發現原來是個道士,此刻非虛子向他二人招呼,出於禮貌兩人也都回了禮。
“兩位可是要上這天龍山?”非虛子身有酒氣,雖是衣冠整齊,卻怎得也有七八分不似個正經道士,又加此句問得笑吟吟,倒頗叫人懷疑。
只是白師天光明正大,心有正直,此刻無作他想,而天臨此時心中有事,也是沒興緻探究眼前道士的真假,兩人竟異口同聲道:“不錯。”
“既如此,我三人不妨結伴,路上也能有個照應。”非虛子心胸開闊,出言相邀道。
白師天笑道:“如此亦無不可,天臨公子,你看如此可好?”
天臨點了點頭,他已知道兩儀觀有人下山,以那一十三門客,連當年劍虛子下山都知道,非虛子的嗜酒又怎會不知道,眼前這人與情報中已有七八分相同,他自然亦是相信了眼前這似道非道的人就是非虛子,有如此幫手,又為何不點頭呢?
非虛子拍手道:“如此甚好,有兩位伴我,這一路想必也不至過於無趣。”
“道長請。”白師天頗有知州風範,伸手道。
“白兄弟請。”非虛子酒量非凡,那點小酒僅僅娛情,也只禮貌,伸手道。
倒是天臨公子一直沉默不語,也不知道心中想着什麼。
此刻,山道上,刻意放慢速度的天臨府一行人卻已經被化名李平的太子追上。
“不知各位可是天臨府府士?”李平尚未接近,自與諸知曉徒弟相遇后就格外戒備的天臨府一行人就已經感覺到了,竟停下來等他,因此待得李平看到他們的時候就拱手招呼道。
“不知閣下是?”說話的自然還是玉樹臨風的玉劍,他沒有回答李平的問題,卻先反問道。
“在下……”略一思量,李平才道:“在下一介無名小卒,諢名李平,聽言天龍山上有一隻巨龍,小弟本就對壯麗風景有所興趣,此番自然不會錯過,因而上得山來。”
“勸小兄弟還是莫要編撰的好。”此刻yīn水看來心情略有煩躁,聽得李平這一番明顯的託詞,不禁皺眉搶在玉劍面前道:“你若是無名小卒,又怎得知道我們是天臨府的。”其實她本就是智計過人,此番問話,卻是有她深意,只因此人隱瞞身世,已無需以禮相待,不妨言語相激,看看能否套出些什麼,此事自然交由女子來最為合適,當然她也可能確實心情不佳,畢竟天臨公子滯留在山下也不知道吉凶。
“這這……我真的沒有編撰。”李平連連擺手,竟似有點手足無措,“我知道你們是天臨府的,只因山下有一個中年文士般的人,親和近人,他正旁觀着兩人打鬥,聽說我要上山,就讓我來找天臨府眾人,也好作個伴,還說叫小人……叫小人轉達各位一個……一個消息。”
“是白師天嗎?”yīn水輕聲問天眼道。
“聽來當是的,從白師天以往的事情看,他說的倒是十有仈激ǔ會是真的,還是讓玉劍交涉吧,他比較擅長。”天眼也輕聲回答。
“我一貫就說你,怎麼疑心這麼重,我看這位小兄弟就說的合情合理。”玉劍假意對yīn水輕斥道,結果yīn水哼了一聲,玉劍這才轉首對李平說:“小兄弟,抱歉了,這位姐姐一向這樣,我說多少次次都沒用,對了,你說的消息是什麼?”
“似乎也不是什麼重要的消息。”李平抓了抓自己的頭,一臉尷尬道:“就說下面什麼公子的安全他會保證的,讓你們不要擔心什麼的。”他已知道這次押對寶了,這也虧了他出京之前,好好地研究了下白師天和天臨公子平時的脾氣xìng格,此番才用的白師天的形象,騙過了一局。
至於為什麼要隱瞞身份,他也有自己的考量,只因這次面對的是天臨府一行,哪怕真的暴露了,那自己身上能證明是太子的憑證可不少,雖說天臨府並不屬朝廷一邊,但也不可能拿他這個當朝儲君,這可是滅九族的重罪,他也就拿此次做個嘗試,也算為以後的計劃做點籌劃準備。
“是這樣嗎?那真是謝謝小兄弟了,既然你真追上了我們,那我們也就滿足你的願望,好好看看這天龍山上的巨龍,畢竟天龍山上可是有座擒龍寨,裏頭山匪武功不高人卻多得很。”頓了頓,玉劍又似笑非笑道:“我看小兄弟兩邊太陽穴略略鼓起,想必也是身負內力,此時正是多一個人多一份力。”他說此句,也有jǐng告的意思,既然已經被發現了身負武功,就不要想偷襲暗害,否則也只能被早有戒備的天臨府一眾給取了xìng命。
“這位大哥真是見識廣博,在下確實隨師父練過一些,也能感覺到似乎被叫做內力的那股子留在肚子裏的氣流,沒想到這也瞞不過大哥。”李平半帶敬佩半帶驚訝地道。
玉劍自然不會當真,不過心裏也有點懷疑,此人若是有些江湖經驗,當然知道如此騙不過人,此人若是沒有江湖經驗,那高高鼓起的太陽穴可做不得假,只是這也不能怪他,只因身為太子的李平流確實是個不同於江湖他人的異種。
天啟帝本身就是武林高手,當年無論是丞相府大劫還是三皇子府覆滅,三皇子都是親自出面,而且其武功之高,連當年天賦十足的李七也不是對手,因此天啟帝登基后,幾個皇子都兼習武藝。要知大內高手何其之多,因此眾皇子雖因天賦原因,武功參差,可多半都有了一身不俗的武功,而李平流能被賜為儲君,除了與他的長子身份之外,武功高強也是其中一個重要的因素。
可天啟帝登基沒幾年,其實李平流江湖閱歷是很淺的,所以雖然他知道內家高手的太陽穴會鼓起,但卻不知道自己的太陽穴絕對不似玉劍隨口說的“略微鼓起”,而是已有了一定規模,他也就自然不知道自己這句謊話編的是如此可笑。
“他是太子李平流。”玉劍出於小心考慮,將自己的疑惑告訴了天眼,天眼對情報的處理能力本就非凡,而此結論更可能他早已成竹在胸,此刻略微思量就輕聲道。
天眼在眾人之中,聲音又輕,李平根本聽不到,還以為自己一番說辭已經將天臨府眾人相信,何況天臨府眾人除了此刻出神的鐵盾,一向都管得住自己表現出來的態度,李平就更無法從眾人的表現中察覺到自己已經被發現真實身份的事實了,只是對自己加入天臨府眾人頗為高興。
“師父,不知你怎知道我會來此山下?”靈直在山道上走着,終於還是耐不住好奇,出言問道。
“靈直,你已看破紅塵,卻還是看不穿自身。”玄正雙手合十,笑道。
“師父只怕也還沒看穿吧。”靈直卻是不卑不亢,比起先前的吳正直似乎更沒心沒肺。
“靈直倒是說對了。”玄正點頭承認,又笑。
“不敢,靈直也是妄斷。”靈直嬉笑道。
“為師並不知道靈直會在山下,這便是天之輪迴之道吧。”玄正道,“我只為上山赴三十年之約的。”
“三十年之約,卻不知師父與誰相約?”
“三十年之前,他便不見了,靈直又怎會知道呢?他乃是當年為師的好友,一位白姓施主。”
“可是白rì師天的白?”
“正是。”
“靈直倒也有興趣一見,見見怎樣的人,能有這樣一個兒子。”
“所以為師便帶上靈直一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