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單刀守正(五)

第十章 單刀守正(五)

時間過得很快。枯黃的樹葉還沒落地,十月就已經來了。

前兩rì剛下過雨,嘩嘩的雨,似是將一個秋季的雨都集中在那兩rì了。

路上很濕,偏又是泥地,人踩上去就一個深深的腳印,此時卻有馬跑在這路上,馬上還有個男人,但卻沒有多深的腳印。

馬很普通,棕黃sè的馬身馬尾,骨架不大,馬頭也平常的很,只要牽來幾匹普通的馬,旁人肯定找不出這匹馬。

人也很普通,不健壯也不瘦弱。如果他身上穿着夜行衣,他就是一個小賊,他的那張瘦削的臉也激ān詐的似個小賊,他忽閃忽閃的眼瞳也似個小賊;如果他身上穿着乞丐服,他就是一個乞丐,他的那張瘦削的臉一定是餓的,他忽閃忽閃的眼瞳一定在討食吃;如果他身上穿着件捕快裝,他就是一個捕快,他瘦削的臉就有點為民cāo勞的意思了,他忽閃忽閃的眼瞳就有點想法抓賊的意思了;如果他常換着穿衣服,他就是一個殺手,他瘦削的臉是因為見不得光,他忽閃忽閃的眼瞳是因為見不得人。

他現在就穿着捕快裝,而且有好一段時間都沒換衣服,他現在就是一個捕快,不僅是個捕快,還是個捕頭,不僅是個捕頭,還是州府的總捕頭,他有很多名字,不過現在他應該只有一個名字,他就叫黃天土。

此刻黃天土正疾馳在路上,消息已經傳來,劍鬼此刻應該也在通往古香縣的路上。

“劍鬼這次是碰到扎手的了。”

“竟然連他都打不過,那史柏竟是這樣的高手?”

“原來你已知道劍鬼現在的目標是他啊,但他卻不是高手,劍鬼自然也不是打不過他,而是這人家中收藏實在不少,奇奇怪怪的東西就算在富人聚集的禹州州府也是數一數二的。”

“收藏?”

“機關,暗器,還有奇門火器。”

“那他去哪了?”

“古香縣,那人狡兔三窟,可是這禹州所有的房子,劍鬼都已經光顧了一次了,只剩下古香鎮了。”

“好吧,那最後一窟是在哪裏?”

“古香縣,亂葬崗。”

這是昨rì他跟林森木的對話,他相信林森木,他一直沒有家,從懂事那年起就沒有家,直到七夜會,他終於找到了家的感覺,找到了大哥二哥三哥四哥六弟七妹,他相信他們,比任何人都相信。

“張老哥,我打聽到劍鬼的消息了。”

“嗯,他去哪了?”

“這半個月,他一直都在找一個人。”

“誰?”

“史柏。”

“他是誰?”

“城中一個富商,據劍鬼所言,他是靠發死人財出身的。”

“盜墓?”

“不錯,他有錢后就是發活人財了。”

“這又怎麼說?”

“買賣奴隸。”

“先帝不是已經廢了奴隸買賣嗎?”

“張老哥你竟不知道,那天啟帝為了鞏固帝位,私底下又允許了這種買賣,只要能為國庫捐錢。”

“嗯,接著說吧,劍鬼下手了嗎?”

“下過手了,可是史柏沒有死,他逃了。”

“逃了?”

“不錯,但劍鬼一定會追上去的,因此劍鬼應該會去這幾處,都是史柏建在其他地方的住處。”

“哪幾處?”

“古香縣亂葬崗,黃土縣黃石山,東山縣海濱村,五福縣天福山。”

“好,肖小弟,多謝了。”

“張老哥,這不是客氣了嗎,我們什麼交情。”

這是前rì他與肖小三的對話,他也信肖小三,因為肖小三就像他的兒子一樣,那麼崇拜他,他也像肖小三的父親一樣,那麼關心他,愛他。

所以他就在馬上,馬就在路上,在通往古香縣的路上。

古香縣確實很古老,還很香,香氣都泛着一股濃濃的古老氣息。

當馬兒飛馳着奔進古香縣的時候,誰都沒有感到驚訝,畢竟這裏是古香縣。

古香縣,因為古老,因為芬香,因此這裏成了很多人謀財的地方,這裏獲得的財富,往往比外面高出不少。天香坊,地酬廳這裏都有分號,而且這裏的分號給總部的錢往往最高。

謀財的人多,被謀的就一定更多。

所以有馬兒衝進這裏的時候,馬上面坐着的或富或貴或老或少或健康或病弱都不足為奇了。

這次馬上的是個普通人,雖然健康,但是顯然不富不貴,可這也不奇怪,畢竟古香縣裏連爪牙會,苦力谷都有勢力在,而這便是健康卻無錢的人最想進入的兩個組織。

可這次這人終於引起別人注意了,不因別的,只因他身上穿着捕快的衣服,這裏幾年,不,十幾年都沒有捕快來了,畢竟這裏的勢力太強大了。

禹州雖多富豪居住,但卻確確實實是邊境小州,因此朝廷也沒有多少人力物力投入此地,甚至連幾眼注目都很少,這也許也是禹州富豪眾多的一大原因吧。

有記憶深刻的人立馬就想起來幾個月前這裏的殺人案,天香坊的通緝如今還在江湖流傳着,還很熱門,可天香坊都如此重視了,還沒有眉目,難怪官府要插一手了。當然也有少數知情人知道,這多半是從下面升上去那個“多管閑事”白師天白大知州的意思,白師天的多管閑事可是都成他的綽號了。

馬上的人自然就是黃大捕頭,黃天土,見了有人,他就拉馬降了速度,一翻身從馬上下來,牽着馬頭給樹下擺棋的白須老頭做了個揖,道:“老丈,我找您問個路。”

那老人卻也奇怪,他人坐在棋盤一側,另一側卻沒人,一聽黃天土問話,卻右手一抖,袖子隨風飄起,已經將棋盤上的炮前行了幾步,正過了河,又道:“請。”

黃天土自覺有要事在身,自是不敢耽擱,連連擺手道:“老丈,我這正有急事,煩請知告我這縣中亂葬崗該往哪兒走,待在下辦妥了事情,便再與老丈大殺幾盤。”

老人卻搖頭道:“請。”

黃天土正為難間,忽聽耳邊一人道:“奉勸閣下還是陪老人家下一局吧,他這棋正是給問路人下的。”

黃天土回頭一看,見那人着青sè布衣,臉上褶皺顯是比自己大了十來歲,便與那人道:“不知兄台可否告知在下何路往亂葬崗去。”

那人搖頭嘆道:“這恐怕不行。”

黃天土道:“為何?”

那人笑道:“只因這古香縣除方圓二十里繁華地段外,全縣只有他知道路。”

黃天土道:“兄台莫開玩笑,這古香縣舊人不少,怎的還不識得路。”

那人道:“這就是老弟不知道我們古香縣的奇特了。”

黃天土道:“願聞其詳。”

那人道:“古香縣建成已久,除了這方圓二十裡外,處處合五行八卦,乃龜甲莫測之術,以香氣為引,又洞曉機關陣法,方能走到目的地,否則繞來繞去都在這五里之內瞎轉悠,而能達此條件的,全縣為人所知的只有這老人了。他擺的,便是問路棋,問路人非得跟他下這一局,無論輸贏,他必會指以道路。”

黃天土無奈笑道:“原來如此,多謝兄台告知,看來我也不得不下這一局。”

那人也笑,道:“客氣客氣,只是老弟卻要注意,切不可故意賣輸,否則老人家只怕不會給你指以道路。”

轉眼,棋已經下了二十來着,黃天土抬手又下了一着,卻已不慎將馬送到了對方的車口中。

老人此刻果然執起了那個車,卻又不吃掉黃天土的馬,反而越過一路的障礙已經落在了黃天土的紅帥上。

黃天土一愣,抬頭看着老者。

卻見老人正襟危坐,用蒼老的右手撫了撫下巴上的長長鬍須,緩緩道:“小子,老人家我雖說喜好與人相弈,但卻不喜歡對面心不在焉,無心問棋,你走吧,哪rì你無了旁騖再來尋我。”

黃天土苦笑道:“確是晚輩無禮,只是,這路還需前輩與我說道,否則只怕我心中旁騖實在去不了了。”

老人道:“我還等你小子你來與我好好殺將幾盤呢,怎麼能不給你小子點好處。”

黃天土已經在路上了,史柏果然是盜墓出身的,沒想到竟然根本沒有進入縣內的陣法,反而是在一處挖了地道,幸而那老人竟然知道他的地道口在哪裏,黃捕頭雖然覺得這老人十分奇怪,但此時此景也沒時間深究,便告辭了老人一路縱馬。

此時他已經到了這兒,眼前一顆巨石橫亘,隔絕了向前的道路,他知道這已經是終點了,這便是地道口了。

巨石說來巨大,但也就兩人來高,靠近他的這面更有一塊一塊凸起的小石,對於武林高手來說,就如同登天階梯一般,輕易就可越過,黃天土磨着巨石,一邊心裏感嘆這史柏的詭計多端。

只因這巨石另一邊根本不是入口,越過巨石的人就已經進入迷陣,而且那面巨石光滑如冰,除非旱地拔蔥般一躍一丈再越回來,否則只能走入迷陣中,不過幸好只消再走個一二天便能回到那老人擺棋的地方了。

而真正的入口,就是這巨石。

黃天土得了老人的指點當然知道其中機巧,只見他右手左手齊動,右手將最上那塊往外拉,左手將最下那塊往裏一摁,之後又右手推右手邊那塊,左手拉左手邊那塊,猛然躍起,兩腳蹬在正面的巨石上,巨石正中一塊竟然以兩手連線為軸旋轉起來,而他此時左右手已經鬆開,身體順着慣xìng與門一起滑進巨石中。

巨石中根本無立足之地,他直接就順着地道滑了進去,人還未落地,已聽見頭上一聲巨響,那石門已經被機關卡住,從巨石外已看不出任何蹤跡證明巨石中間空了一塊。

時間似乎過了很久,又好像一點都沒過,畢竟在地道中可看不到太陽已經升到哪裏了。

黃天土又躲過一支飛過的毒箭,回頭看看,發現自己下來的地道竟然還看得見,心裏不禁嘆了一口氣,這史柏果然不是一般的富商,一路上的機關無數,實在稱得上艱險萬分。

想想也覺得自己好運,他剛來的時候看到一路上無數斷箭,又猜想劍鬼早已進了這地道,便不覺不畏一步踏出,雖感覺到地面微陷也不以為意,以為機關已盡數被破去,最後風聲在他耳邊響起的時候還是多年的經歷讓他幸免於難,用一縷斷髮抵了原本該被洞穿的頭顱,之後更是無數飛箭從三面一齊shè來,甚至往前十餘步都在箭雨之中。

不過他不是一個人,他還有刀,只要刀在,再多飛箭在他面前都如羽毛一般,刀一動,連迎面的巨浪都不能衝到分毫,更何況只是雨,還是箭雨。

之後更是無限危難,不僅僅是箭,地道中竟還有地洞,閑暇之餘他還瞟了一眼,下面是一鍋湯,還在沸騰,不過是紫sè的,紫到發黑。

他又顫顫巍巍踏出了一步,不能說不恐懼,在機關被發動之前,這恐怖是無限的,人怕黑暗,更怕的是未知。

但出乎意料,沒有毒箭,地面也沒有裂開,一切安然無恙。黃天土全身緊繃,所有毛孔都像是在呼吸,劇烈的呼吸,他鼻中反而不出氣了,瞳孔放大,像是在觀察每一處角落。

他突然觀察到地面竟有一個個小孔,道路兩邊散落着兩張網,原本該是一張網,而網下面是一片片的空洞。

有光,而且是陽光,剛才jīng神緊繃的他竟然沒有發現,有點點的光灑在他身上。

地道中怎麼會有陽光?他抬頭,光是從洞裏透進來,一個個孔,密集細小。

事到如今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他又收回目光,一步步謹慎的走過去。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看到前面寬闊起來,有光,這次卻是燈光,終於是出口了嗎,他不知道,他不知道剛剛安全的那一段路是怎麼回事,燈光,又是不是意味着更可怕,更恐怖的機關呢,他也不知道,但他進去了,只因他是捕頭,他要追捕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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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難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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