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金果果

過來不知道多久，見金不換醒來，金果果說他：「我不是讓你上樓嗎，為什麼不聽？結果摔着了吧。我讓醫生給你做了全身檢查，沒什麼大事兒，就是有點體虛。」

金不換回過神來，試探着問女兒：「昨天晚上真是你媽？你沒撒謊吧？」

金果果說：「我媽什麼秉性你還不知道嗎？她再怎麼和你鬧，那些爛事什麼時候拿來告訴過我？你外頭有人那事，我還是接到騷擾電話才知道的。」

提起舊事，金不換臉色有些不好看，他又問女兒：「昨天也不是你媽頭七，點些蠟燭和燈，也看不見人啊。」

聽見這話，金果果忙去將病房門關緊。這才壓低聲音，向老爸講實話：「那天我導師來吃飯，不是送了我一盞燈嗎？那燈其實大有名頭。我查了好多資料，又透過同學的關係，找到國內最厲害的民俗學家。他跟我說，這燈和古籍中記載的結魄燈有些相像。結魄燈是幹什麼的呢，只要人死了，生人又想見他，用烏銜草作燈芯，誰將燈點起來，念出姓名和生辰八字，死人的魂魄就能出現和誰溝通。把這燈吹滅了呢，魂魄就消失了。」

一瞬間，金不換腦子轉過千百個念頭。

按照女兒的說法，這結魄燈可是個聚財燈啊。多少橫死的人遺言還沒來得及交代，又有多少人想見見死去的親人，拿着這燈，豈不是能當個中間靈媒，油水有的撈！

金不換忙向女兒說：「既然我身體沒什麼事，那還是儘早出院吧，給你省點錢。你和趙思聰賺錢也很辛苦，爸心裏都有數。」

很快，他話鋒一轉：「不過果果，你這燈能不能給爸爸用用。你知道的，你爺爺心肌梗塞走得急，連句話都沒有交代，也不知道他在地下過得怎麼樣。」

說罷，金不換可憐兮兮地看着女兒，期待能在她說話之前，可以從她的神情中尋找到肯定的信號。

金果果沉吟一霎后說：「行倒是行。這玩意陰氣重，我還懷着孩子，多接觸怕對孩子不好。只是爸，結魄燈的事你千萬不能告訴趙思聰。做生意的人都有忌諱。」

金不換連連點頭：「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爸誰也不說，就自己拿來用用。」

出院當天，金不換就點燃了結魄燈。

燈一滅，他就上樓找女兒，讓她給自己買張車票回老家。

金不換很興奮，告訴金果果，爺爺還在老家的客廳，第三塊地板磚下面，藏了不少的古錢幣，現在回去還能找到。

金果果也挺意外：「沒看出來，我爺爺還留了點家底。」

「果果啊，既然這燈對你和孩子不好，又不能讓我女婿看見，要不然就讓我帶回華城吧！等到你生下了孩子，我再給你送回來！」

金果果點頭：「那先這麼辦吧。」

回到家值周，金不換立刻找來了建築工人，給自己的閑置的房子裝修。

金不換看着眼前重裝過的房子，對自己的設計相當滿意。。

東西少了，客廳看起來空曠許多。金不換在各處掛上白色布幔，地上擺上許多燭台與蠟燭，結魄燈就放在蠟燭中間，再放幾個蒲團供人盤腿而坐。還專門搭了個壁龕放一尊地藏王菩薩像。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什麼是東風呢，該死的人死了，他金不換的東風就來了。

金不換的老婆最近對自己的丈夫越來越不滿意，自從去了他女兒那一趟后，回來整個人就變了。超市也不去了，問他他就瞪眼：「女人家家的懂什麼！」

她說超市顧不過來，他就說：「雇個人得了，一個月才幾千塊錢。」

她觀察了幾天，發現丈夫的出門地點並不固定。有時是去茶館，有時是洗腳店，還會去打高爾夫，各種高檔菜館也是常客。

最後，還是家裏的電費單讓她抓到了蛛絲馬跡。閑置的房子又沒有租客，水電費怎麼會這麼高？

她找了個空檔，摸到閑置的那套房子去。

有關金不換金屋藏嬌的疑慮越來越重，房子沒住人，門口卻被打掃的十分乾淨。

女人拿出了鑰匙，開始開門，但是無論怎麼開，也打不開，應該是被換了鑰匙。

就在這個時候，門突然被打開，出來的正是金不換。

金不換怒氣沖沖地瞪着面前的老婆：「我這有正事呢！別杵這了，快回家獃著去！」

老婆也不是省油的燈，捂着臉就要上來撕金不換的嘴：「我讓你在外胡搞！」

金不換猝不及防，臉上挨了老婆幾下，頓時多了好幾道血印。他惱羞成怒：「你走不走？再在這鬧咱們就離婚！」

老婆愣了，離婚這倆字都出來了。她往地上一坐，破口大罵：「金不換，你這個烏龜王八蛋，孩子都快生孩子了，你還在外面偷人。」

金不換冷眼看着，老婆鬧成這樣，今天的生意肯定是做不成了。

金不換離婚了，老婆分了房子，又分了錢，這讓金不換十分不好受，孩子也不要了，也給老婆帶走了。

離了更好，他賺的每一分錢落進的都是自己的口袋。別的不提，光是這幾個月賬面上的流水，就足夠他盡情消費個四五年了。

這一切，都是託了結魄燈的福。

金不換每次出去都和朋友吹噓，自己能夠通靈，問死人事情。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藉著朋友這張嘴。金不換通靈的名頭就打出去了。起初，金不換是來者不拒，來找他的人雖然也不空手，但幾百上千的，金不換其實還真看不進眼裏，他就是想要個名兒。

後來名聲出去了，金不換就開始挑揀客人了。

錢？幾百萬的錢，也能辦事情？

到了後來，只有有權有勢並且有錢的人，才能請得動金不換。

不到一年的時間裏，金不換就賺到了一筆不小的錢財，足夠他天天喝82年的拉菲，不用喝小超市的啤酒了！

而且，雖然沒有了老婆，但是身邊並不缺女人，那些小姑娘一般都是二十來歲，身材又好，這可讓金不換這老骨頭，勞累了不少。

有時，事後金不換在床上抽起煙來，忍不住想，從前的日子當時覺得還湊合，比起眼前的日子來，那可真是小巫見大巫。這個人啊，就是講究一個努力折騰。

他打定主意，結魄燈是不能還給女兒了。結魄燈現在就是他的心肝寶貝，比親閨女、親兒子強太多。再說了，親生父女，哪裏用計較那麼多。

這天，生意上認識的一位朋友邀請金不換去帝都參加一場宴會。

金不換本來不想去，一聽宴會地點是金碧輝煌大酒店，立刻心動了。酒店規格高，客人水準自然也高，說不定還能再給自己拉來幾單生意。

觥籌交錯的宴會場裏，金不換跟着朋友遊走着。起初還有些拘謹，後來就如魚得水起來。這幫人比他有錢又怎麼了，說不定，有一天還得求着他幫忙通靈。金不換是這樣想。

金不換舉着酒杯到處亂晃時，不期竟看見了位熟人。

這人不是旁人，正是自己的女婿趙思聰。

金不換有那麼一霎的慌亂，女婿在這裏，女兒是不是也在呢？但很快，他視線內就出現了一個女人，緊身白裙勾勒出搖曳腰肢，輕輕走近女婿，在他面上親了一口。

說時遲，那時快，金不換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向女婿，抬手給了他腦袋一記：「你小子幹什麼呢？」

白裙女人莫名其妙地看着金不換。

趙思聰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整蒙了，他站在那兒，不敢置信：「爸？」

金不換被這聲爸叫得清醒過來，咳嗽兩聲，故作鎮定：「啊，我跟着朋友過來玩玩。」很快又凶起來，「你幹什麼呢這是！」

趙思聰看着面前穿金戴銀的老丈人，他和金果果結婚這幾年，老丈人還是頭一次這麼不客氣地跟自己說話。但他也知道，老丈人能氣焰囂張，定然是看見剛才那一幕了。

趙思聰摸了摸鼻子，主動介紹起白裙女人來：「爸，這是瑪麗，她是我生意合作的夥伴，因為常年在國外，所以被國外的習俗所影響，爸你就不要亂想了！」

瑪麗倒也沒說什麼，舉起杯子來朝金不換示意了下。

這下金不換也有點訕訕，早知道剛才就不露面了。他硬着頭皮說：「我還有幾個朋友，要去找他們聊聊。你忙你的，回家先別和果果說見過我。」

趙思聰肯定是不敢和果果說見過金不換了，要是金不換就這件事情和金果果說，趙思聰可是又要忙着一陣解釋了！

自從上次在宴會上看見趙思聰，連着好幾天，金不換心裏都有點不得勁。他怕趙思聰回家說漏了嘴。金不換轉念又想，該打，老子怎麼能怕孩子！趙思聰要嚼舌頭就由他去。

就為這個，女兒金果果給他打了兩次電話，他都沒接。

他在華城呆了兩個月，做了些生意，很快就帶着陪酒女，坐上了賭桌，要知道現在的金不換就算是輸上兩天兩夜，只要有結魄燈在，依舊能夠東山再起。

金不換賭了一天一夜，出賭場前手中籌碼已翻了兩番，賺了個缽滿盆盈。

陪酒女靠在了金不換的身上，聲音比蜜還甜：「大哥哥，你的氣運太旺了。咱們去喝點參湯，給你補補身體吧，畢竟一晚上沒睡呢。」

金不換剛想答應，眼前天旋地轉，繼而一片漆黑，身子已不由自主地向一旁摔去。

真奇怪，自己還有力氣，卻無論如何都睜不開眼。他努力讓自己發出聲音，卻徒勞無功，嘴唇依然緊緊閉着。

早有門童與保安上前來看顧這一對客人，金不換聽見女伴的驚呼：「他不會贏錢太高興了，腦溢血了吧？」

去***，你腦溢血老子都不會腦溢血。

救護車呼嘯而至，軟倒在地上的金不換被抬上救護車。女伴早已借口去衛生間逃離現場。她走的時候，「昏迷」狀態的金不換就猜到了她的小九九，***無情的喝罵聲在他心臟里幾乎要爆炸，外人卻什麼都聽不到。

天地良心，當金不換感受到冰涼的儀器在他身上來來去去時，他真的害怕了。他在心中不停地念着阿彌陀佛，祈禱從未信仰過的神明能在此刻救他一把。

耳邊的聲音卻愈來愈嘈雜，當中夾雜着英文，還夾雜着身份證號碼。

他們從他衣服里搜出了身份證來，要警察幫忙聯繫他的家人。等一切嘈雜的聲音如潮水般退去，他還聽見了醫生對他病情所下的論斷：腦死亡。

金不換恨不得跳起來給這幫庸醫一刀。他只是忽然動不了而已，治好就行了，胡說八道什麼，腦死亡不就是人死了么！

金不換迫切地盼望着金果果過來，金果果快點來，來幫他轉院治病，不要回華城，直接飛去帝都，他還這麼年輕，要去帝都最好的醫院治病。中文網

很久之後，混沌中的金不換終於聽見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響。他感覺到有一隻冰涼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隨即溫暖的一滴淚落在他的眼皮上。

「爸。」

金不換精神一震，女兒金果果來了。就沖這一滴淚，金不換就高看了女兒一眼，女兒才是爹媽的小棉襖啊。

但很快，他又聽見女兒用悲戚的聲音說出了最忤逆的話：「醫生，把呼吸機撤了吧，我們放棄，讓我爸好走。」

金不換腦中嗡的一聲，這個不孝女！！！

他在心中聲嘶力竭地喊叫着、大罵著，他怎麼會腦死亡，怎麼會淪落到要撤呼吸機，這一切都是假的，都不是真的！！！

一定是鬼壓床。睡覺，睡覺，睡醒了一切就好了。他還是有錢人金不換。

但無論他怎麼努力，他的意識依然清醒，身體依然動彈不得。外間聲音倏忽安靜下來，只有鐘錶指針在不停走動，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在金果果的記憶里，金不換幾乎沒有和擔任父親這個角色的金不換親親熱熱地聊過天。她人生所擁有的絕大多數的愛，都來源於自己的母親。

媽媽長得漂亮，是那種每次開家長會，都會被其他同學讚歎艷羨的漂亮。她有很長很長的辮子，每一根髮絲都烏黑亮麗，身上也總是帶着洗衣皂好聞的香氣。

她也有文化，是那個年代為數不多的大學生。為了愛情，離開故鄉，將自己的心酸與淚水留在了另一片陌生的土地上。

小的時候她問媽媽：「媽媽，你為什麼會嫁給爸爸。」

媽媽神情中透露出憂鬱，卻依然告訴她：「因為媽媽愛爸爸。」

金果果覺得，說這話的媽媽一點都不酷。她不明白爸爸有什麼值得愛的，他在家裏常嚷嚷，還喜歡喝酒喝得醉醺醺回來，哦，他還重男輕女，有的時候喝醉了，就會指着媽媽的肚子說不爭氣，連個二字都生不出。

她慢慢長大，在長大的過程中漸漸加深了對父親金不換的認知。

他自私自利，全世界只愛自己。有的人配當父親，有的人不配，金不換就是不配當父親的人，不，他簡直就不配當人。

金果果上高一的時候，金不換在外面出軌了。

那個女人氣焰囂張，數次將電話打到家裏和媽媽的工作單位：「不換哥喜歡我，我也喜歡不換哥，你就高抬貴手，放過我們吧。」

言語間，金果果總覺得，那個女人才是爸爸的結髮妻子，而金果果和她的親生母親，才是消散。

媽媽不想離婚，她和這個混蛋男人過了大半生，在他身上付出了那麼多心力，還和他有了孩子。最重要的是，她對他依然有感情。

金不換卻在家裏用武力威脅恐嚇她們，還要媽媽用屬於她的那份財產來交換自己的撫養權。最終媽媽除了自己的撫養權，什麼也沒有拿到。她為這個家操勞半生，結局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金果果認真學習，同時期待着金不換能遭到報應。但他娶妻生子，日子過得異常滋潤。

後來她要結婚，媽媽讓她把金不換請來參加婚禮。媽媽說：「不管我和他怎麼樣，他終究是你爸爸。更何況結婚畢竟是人生大事，你爸爸不來出席，你公公婆婆面上也不好看。」

行，她聽話，只要媽能高興，她怎麼著都行。

沒想到金不換卻像個牛皮糖一樣，從此就貼了上來。他還建立了家族微信群，將自己和趙思聰都拉了進去，群里還有那個小三，群名就叫「幸福一家人」。

真讓人噁心。

金果果望着病床上的男人，冷冷地擦了擦眼淚。左右無人，她舉起金不換的左手，從手腕上脫下他的手錶來，拿在手上看了看：「這水表可貴了。看來你拿着結魄燈，沒少賺錢。」

如果金不換此刻能動，定然會不住顫抖一下。

她將表塞進自己背着的包里，倚靠着床沿坐下：「我知道你能聽見我說話，怎麼樣，現在是什麼心情？是不是又恐慌，又害怕？複雜心情中還有點迷惘，你應該也想知道你是怎麼成為這樣子的吧？」

金果果唇角帶笑，彎下腰去在金不換的臉上用力摑了一記：「實話告訴你，我媽一死，我就想弄死你了。我媽孤零零地在地下，你這種人渣憑什麼留在人世上享福？」

她含笑的面容一點點變得猙獰：「趙思聰出國，要你過來幫忙操辦我媽的葬禮，從頭到尾，你問過我媽一句嗎？她的死因，你知道嗎？」

「胃癌。我媽胃都切了，命還是沒保住。她長年抑鬱，身體根本就沒有什麼免疫力。我告訴你，我媽的死，你難辭其咎！」

金果果湊近床上男人的耳朵，壓低聲音：「我會把你送去火化。等你化成灰以後，我就隨便找個地方把你灑了。你不配有墓地，也不配接受我的香火。或許哪一天我心情好，會用結魄燈把你叫上來，看看你在十八層地獄過得如何。」

說到這，她又笑了：「差點忘了，我還沒告訴你，我是怎麼把你變成這種樣子的。其實你在我家見到的老師是假的，那是我雇的臨時演員，為的就是順利把結魄燈送到你手上。它是我上大學的時候從一個古玩市場隨手買回來的，巧的是，我研二時跟着老師做了一個出土文書的項目，裏面恰好有關於這燈的記錄與圖形。」

她其實給過金不換機會的。如果金不換對她這個女兒多關心一點，也不會連老師的相貌都沒印象。

「結魄燈能連接生人與死人，你知道代價是什麼嗎？就是點燈之人的壽數。你每用它一次，壽數就會相應減少一次。你四處接單，替人溝通亡魂，死期將近還不知道。是不是很有趣？」

「聽說你離婚了，那正好，你在華城的房子，以後就是我的了。其實本來就該是我的。」

聽金不換說完，林希的眼中多了幾分精光。

（結魄燈，沒想到真的存在，還被常人得到了！）

（現在金不換和死了沒有什麼區別，按照常理來說，金果果已經達到了自己的目的，為什麼還有怨念呢？）

面對林希的疑問，靈兒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哎呀，活神仙啊，你一定要幫幫我啊，趁着我還沒有火化，你一定要救活我啊！」

面對金不換的要求，林希無奈地搖了搖頭，「救活你是不可能的，就算我有辦法，我也不會救活你，最多我就幫你的靈魂引渡到地府！看你的罪行來判定你是否能投胎做人！」

金不換還想說些什麼，林希立馬就打斷他，「要是多說一句廢話，你就一直呆在這身體裏，等待魂飛魄散吧！」

魂飛魄散，聽到這個詞語，金不換都變得飄忽不定，他實在是太害怕了！

「進來吧！」

說著，林希就拿出了紫金葫蘆，直接將金不換吸了進來。

是的，現在林希還需要金不換，如果金果果是對金不換還有怨恨的話，就要讓金不換當面和金果果道歉，在紫金葫蘆裏面，可以最大延長金不換魂魄的存活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