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第 5 章

第 5 章 第 5 章

“方才你同徐同知說了些什麼?”

午飯沒有回周家,而是在容州的街頭挑了一家相對安靜的飯館。

兩層樓的飯館,在旁家都忙得熱火朝天的時候,他家竟食客寥寥,連下面一層都沒坐滿。柳簡已經預見了這家的菜色會是如何了。

好在三人也不是真的衝著吃飯來的,時玉書同她先往二樓去,留下文祁在下面點了菜。

二樓果真一個人沒有。

這才坐下,時玉書便開口問了。

柳簡道:“先前周三公子來接小人的時候,獄卒說周府查清了縱火之人,小人便問了徐大人,看看周三公子當日是何說辭。”

“是誰?”

“是個喝醉酒的家僕,晚間飲多了,走錯了地兒,不知怎麼地就闖了進去,無意間打翻了長明燈,燒了祠堂的帷幔引了大火,因為祠堂晚間是沒人守着的,這火又是從內里燒起來的,等得旁人發覺,已是回天無力。”

時玉書搖了搖頭:“若是旁處倒也罷了,周家祠堂地處最東面,尋常也走不到那裏,何況那日又不是什麼祭祀日或是大日子,必是要落鎖,怎麼可能任由個醉酒的下人闖進去?”

文祁點完了菜上來,手上還拿着副紙筆。

柳簡好奇瞧了一眼,見只是普通的白紙青墨,又回過頭去應他:“自然是說的假話了,小人那日問過三公子了,他說縱火之人尚無定論,只是為了將小人帶出來,這才同府衙說是尋到了。”

文祁將紙筆送到時玉書面前,他上來時已經將兩人對話聽了個大概,不解道:“既然柳道長知道了縱火之人尚無定論,為何還要再問,不是多此一舉嗎?”

柳簡看了眼時玉書,見他執筆舔墨在紙上畫起線條來,顯然沒有要向文祁解釋的意思,只得她來解釋:“這全篇謊話,自然不能讓人相信,但若是真話夾着假話,這旁人聽到了真話,自然也會對假話不起疑心。”

文祁驚訝道:“這是為何?”

柳簡笑了一下,突然扭捏起來:“剛才少卿誇我好看,說要娶我為妻。”

文祁正端了杯水放在唇邊,聽了她這一句,驚掉了杯子,水也盡數噴了出來,柳簡早有準備,在他變了臉色的同時移開了位置,那水倒是半點被濺到她身上。

文祁驚叫道:“這怎麼可能!時玉……時少卿他從不近女色,怎麼可能對你說出這種話。”

柳簡又將凳子移到桌邊,手肘撐着桌面拖着下巴,朝着文祁露了個笑:“嘿嘿,就是給文……”

她一時拿不準文祁是什麼身份,不知要怎麼稱呼他。

大理寺上下大小官員一百二十餘人,可柳簡併不記得有文祁這個名字。

文祁隨意道:“叫文祁便好,我是少卿的護衛,沒什麼官位。”

時玉書抬頭瞧了他一眼,又低下頭繼續在紙上寫寫畫畫。

柳簡從善如流道:“我就是給你舉個例子,方才這話,便是全頭全尾的謊話,只要但凡對少卿為人了解一點的人,自然如文祁你這般不會相信……同理,徐大人在容州為官數年,連周家有幾位公子都知道,若周三公子隨口編個瞎話叫他察覺出來,自是大家臉上都沒有面子。”

時玉書面無表情吐出兩個字:“胡鬧。”

語氣淡淡,倒不見生氣的樣子。

文祁顯然還在震驚之中,面色複雜點了點頭:“那真話夾假話,就聽不出來了嗎?”

柳簡搖了搖頭:“理雖是這個理,但是我一時想不到個例子來證……”

飯館的小夥計端了菜上來,柳簡不由便停了話,將兩個袖子俱摸了一遍。

文祁看着她神色難安,又不停在腰間和袖中摸着,忍不住問道:“怎麼了?”

柳簡動作一頓,為難道:“不知怎地,小人荷包不見了,早間還在記得放在身上的……”她突然靈光一現:“呀,是方才進飯館時的那個人!”

她進飯館時,內里正好走出一醉漢,走路歪歪扭扭便撞到了她身上,當時文祁手快,還扶了她一把。

柳簡面上露出懊悔的模樣,叫文祁瞧不過去了:“行了,同少卿出來辦案子,這吃飯哪裏用得着你付錢——我早付過了。”..

時玉書頓了一下,抬頭道:“你被她騙了。”

文祁微怔,再看柳簡,果然是眯着眼中衝著他笑得謙卑。

時玉書放下筆,吹乾了墨,置在一旁。

柳簡掃了兩眼,只瞧得了一個大大的框中里繪着數個小框,依次排列,小框中寫着字,她一時沒看清,便抬頭看向時玉書,見他微不可聞點了下頭,便伸手將紙拿過細細看了。

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昨夜崔常安身死之地的藏鋒院三個小字。

她心中微驚——這是周府的平面圖,雖畫得簡陋了些,但大大小小的格子已然將周府內局描繪清楚。

她伸手自周府大門起,將昨日她入府行過的方向走了一遍,這才發覺她繞了不少遠路,不由有些臉紅。

菜上了桌,文祁卻沒了心思吃,急問時玉書:“她到底哪裏說謊了?”

“方才撞她那人,眼中充血,行動飄忽,周身酒氣,確是醉酒之態,在我們進門那刻,他向小二賒酒時,小二臉上不見半分難色,反是一路送他至門前,一看便是此處熟客。若他真能做出偷盜之事,自是不敢教人記住。”

柳簡聽着時玉書緩緩道來,輕輕一笑,將手中的周府平面圖收了起來。從筷筒中取了筷子,分發給他二人:“再縝密的謊話都會有漏洞,就像小人方才所說,就算今日是個不曾飲酒的生客撞在小人身上,那也是能尋到漏洞。”

“哦?”

“三人中,獨小人最是寒酸,他若真存了偷盜之心,也該將目光放到少卿同文祁身上……”

她身上的所有在入牢獄的那日,連荷包帶銀子都落到了獄卒手裏去了。

文祁在她兩人之間來回看了幾眼,無奈道:“不知為何,聽了這兩道謊話,我竟覺得頭一個謊,也並不是那麼假了。”

柳簡緊接着回答文祁先前所問:“周三公子向徐大人解釋祠堂走水一事,那話中必也是真真假假摻着說,小人去詢徐大人,便是想從其中擇出真話那部分。”

時玉書緩聲道:“醉酒?”

柳簡點了頭,頓了一下又繼續道:“其實小人也不太確認,只是也如少卿先前所說,若是家僕,無意能繞進周家祠堂的機會可謂是微乎其微,縱使是以醉酒為借口,也太過生硬了。所以小人覺得,若非當日是周家的什麼重要日子開過祠堂門,那便是……在周家祠堂放火的,乃是周家的主子。”

文祁被她這驚世駭俗的想法所震驚:“祠堂乃是供奉先祖之地,若是周家人所為,那就是欺師滅祖,大逆不道。”

柳簡摸了摸頭:“所以,才只能是醉酒的情況下,其實也還有一種可能……當時周家還未曾派人守着祠堂,少卿、像少卿這般功夫了得之人,衝進去放個火,也有可能。”

時玉書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不去計較她原來的意思:“用不着想其他的可能,周家如今大事化小的態度,已經可證此事與周家那幾位主子脫不了干係。”

柳簡應道:“看周三公子的模樣,他應該對此事知道一些……下午回府的時候,我且先去周家祠堂看看。”

文祁看着兩人一來一往,終於在這句話后能插上話了:“快吃吧,菜都上全了。”

柳簡舉起筷子看向桌上的幾道菜色,猶疑了:“這個……花生甜湯里,也要放蔥花嗎?”

三人將桌上的菜色一一看過,終是歇了品嘗的心思,喚了小二拿上了三碗飯,柳簡挑着沒蔥花的兩道菜填了肚子。

柳簡早知時玉書畫那周家的平面圖是為了給她指路,可她總不好對着那圖紙在周家尋摸着方向,只得早早用了飯,拿着圖紙坐到另一張桌上記着從大門口往周家祠堂的路線。

這大戶人家的路,四通八達,她費了些心力,仔細將各個岔口記清了,這才將紙又卷好。

時玉書同文祁竟還在慢悠悠的吃着。

他二人用飯的姿態差不多,似是自小養成的習慣,食不言,一拿筷子后,幾乎便不曾開過口。抬箸時動作也是漂亮,是絕對不會似柳簡一般直接端了飯便往口中送的。

用過飯後,時玉書又特地蹉跎了些時光,這才帶着柳簡一同回了府,今日出門三人坐的馬車,說話也方便些,他安排道:“回去之後,我同文祁會去查崔常安一事,你且自己走着看看,若能進去,只需將你所見如實轉述給我便好。”

柳簡應下,她理了理身上的道袍,將懷中周家的平面圖按了兩下。

周家還在忙活着周老夫人的壽辰,昨夜藏鋒院的那一場變故,似乎沒有給周家帶來任何的實質變化,除了一夜的難眠,天光盛開之後,所有的罪孽同過往都被磨滅……

會嗎?

柳簡獨自走在廊下,突然駐足,她抬起頭。

太陽已經西走,再過不久,便又是一個夜晚,在寒風刺骨的冬夜裏,黑暗會特別的漫長。

“柳道長在看什麼?”

過路的下人見了她,好奇相問。

“府上東處是何地?我好像,看到了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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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卿大人請斷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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