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草食動物在跑步
系統大概一直都沒注意到,它出現的時候,它的宿主川端末子——一個記憶起就是盲聾人,基本沒看過現在的小說和科幻雜誌的少女,對它突然出現的聲音和存在,卻並沒有很驚訝。
頂多是好奇了地問了點它本身相關的,之後不管是說明還是發佈任務,都很快接受了。
甚至還能用乖乖巧巧的外表試探它。
就像是……提前遇見過這樣的存在似的。
而事實也的確是。
來到並盛安居不久后,川端末子忽然見到了一隻奇怪的蟲子。
它叫出一個名字:「川端末子。」
川端末子,這個名字的發音,有一點點特殊。
因為很熟悉。
熟悉的彷彿就是自己似的。
偏偏蟲子繼續說:「就是你,川端末子,你名字的發音。」
「川端……末子。」
末子第一次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她沒有覺得是夢,畢竟她的夢什麼都沒有,顏色、聲音,都沒有。
她也沒有覺得自己的視力或者聽力恢復了,畢竟她的世界只是多出一直會說話的蟲子而已。
蟲子說:「晚上好。」
川端末子也說:「晚上好。」
然後蟲子帶她去了一個地方。
她不知道是哪裏,是什麼樣的,要做什麼,卻被蟲子指引着,最後拿到一個蛋。
之所以知道那是一個蛋,是因為當川端末子拿到那個蛋的時候,川端末子忽然能看到一切——手中的蛋,腳下光滑的地板,大大的落地窗紗,以及空無一人的鋼琴。
末子愣住,蛋跌下地面,破掉。
很突然的,蛋變大,從中出現一個少女,比她大一些,穿着一身烏黑的禮裙。
少女問她:「你怎麼哭了?」
末子盯着鋼琴沒說話,眼淚不斷從眼眶蓄出、留下。
少女自顧自回答:「哦,你也喜歡鋼琴啊。」
「我也喜歡。」
「但是黑手黨里沒有鋼琴聲,只有子彈和刀劍聲。」
「……」
「我該逃了,「蔑視」很快會來追殺我。如果你寧願犧牲生命也要復活你要復活的人,就從這些怪物手中保護我,保護我們。沒有那個勇氣的話,躲在鋼琴房就好,他們目標是我,不會追你。」
川端末子依舊保持着沉默,望向鋼琴的眼睛裏華光異彩,盛滿一片珍貴的情感。
那麼繾綣,那麼戀戀不捨。
少女都以為她會一直看下去了。
但最後,川端末子將手心放在少女的手裏,終於開口:「一起跑,然後教我,怎麼保護你。」
這是川端末子的世界發生再一次天翻地覆改變的開始。
而至今為止,川端末子已經不知道她保護了多少蛋中少女。
她的武器是鋼琴,和最初那個少女跑了很遠很遠,最後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琴房。
末子遵從了靈感,彈了一首曲子,怪物就消失了。
那之後,她每次都要帶着蛋中少女不斷奔跑,躲避,最後找到自己的琴房。
有一個少女笑:「你是奧特曼嗎?」
末子不懂。
末子也不懂蟲子先生為什麼說,自己一定會想復活那個會在琴房邊出現的雕塑女人,而自己明明回憶不起來相應的存在,卻跟着蟲子先生說的走。
直到後來她遇見另一個少女。
不是蛋中少女,而是和她一樣的保護者。
那個人異色瞳,藍短髮,黃衛衣上綉着太陽花,名字是大戶愛。
大戶愛和太陽花一樣笑着說:「你可能是因為太寂寞了。」
川端末子想不出來寂寞是什麼,乾脆不去想。
她一往無前地奔跑着,拯救蛋中少女,也結識更多的保護者。
青沼寧瑠也是其一。
黑膚碧眸,有一條細辮子,安靜而沉穩。
卻也很溫柔。
在知道末子盲聾的事情后,青沼寧瑠邀請她來了東京——青沼在東京有一家公司,很大很厲害,而她是社長,年僅十幾歲的社長。
青沼寧瑠想要利用高科技治好末子,但最後失敗了。
青沼覺得無法理解。
末子也覺得無法理解——在那之後她碰見琴酒的事。
不過川端末子並沒有覺得失望。
很奇怪的一點是,她對自己的盲聾並沒有很強的執念,即使盲聾很大程度上影響了她的人生,她的性格。
所以在系統到來的時候,即使被告知可以治好盲聾,但末子還是問:
「能不能復活人。」
一個她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人。
……
因為系統說的跑,末子再度去了一次蛋中世界。
自從認識大戶愛,青沼寧瑠和其他兩個守護者后,川端末子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去蛋中世界了。
身為守護者的她們在蛋中世界是無敵的,但是受到的傷害會實打實還原在現實世界。
末子第一次回到她黑漆漆的世界時,當場昏迷,被不知道誰救了之後,好一段時間才恢復。
那段時間,無論是奈奈媽媽還是阿綱,亦或者其他感受到容忍度高的人,都對末子產生了一種小心翼翼的態度,動作間隱隱還能感覺到難過。
奈奈媽媽寫:「末子,痛的話可以喊疼。」
她是能說話的,但是之前基本上一直都沒有說過。
按照奈奈媽媽告訴她的,末子喊了出來之後,卻品嘗到一滴咸澀的眼淚味道。
末子之後就有意護着自己,避免受傷了。
但去的次數總不見少。
這次隔了一段時間才進去,末子還擔心自己會受傷。
幸好,最後只是受了點小傷,還很隱蔽。
即使在雲雀恭彌面前,她也沒有露出一絲異常。
在雲雀輕輕催着她跑之後,末子回憶起來了雲雀以前寫過的話。
「恭彌,你要教我跑步了嗎?」
因為系統,她已經知道恭彌的全名了,但是正如雲雀恭彌最開始選擇教她恭彌一樣,末子覺得還是恭彌的發音比較簡單,兼之已經被養出習慣了,也還是叫着恭彌。
雲雀恭彌表示了認可。
比起末子本人,雲雀做出的行為,顯然要更為末子着想。
他似乎很想讓川端末子可以在並盛如同一個普通人一樣,為此,一直都很耐心地督促着川端末子熟悉周圍,熟悉各種日常。甚至,偶爾也會和她一起購物。
就是好像沒什麼人敢收這位的錢,連帶着末子身上的錢一直沒花出去。
末子摸摸奈奈媽媽給她縫的小口袋,神色也變得認真了些。
「我能跑之後,可以教我怎麼躲嗎?」
雲雀恭彌認真地表示了肯定。
川端末子回來后,即使沒有說,他也能察覺到對方肯定是遇到過什麼危險了,好一段時間都心不在焉,甚至有些草木皆兵。
更像是怯生生的小動物了。
雲雀對這種生物的存在一直都很耐心,而且很長情——他希望川端末子能學會跑出來向他求助。
所以熟悉並盛更是當務之急,畢竟逃跑肯定有個方向。
然後就是學會跑、學會躲。
至於反擊,雲雀恭彌倒是沒有絲毫要求和想法。
之前就是這樣,認同川端末子屬於並盛后,他更加這麼覺得。
自家的草食動物,不管怎麼樣,至少要學會跑回窩才行。
川端末子有這個心思當然更好。
雲雀恭彌一口氣清理掉周圍十條街全部的障礙物,也安排總是跟在後面的小尾巴阻止人過來之後,開始催自家草食動物動。
末子被他小小的推了一把,便開始走。
先是小步,一邊走一邊用着盲杖。
沒等雲雀恭彌皺眉表示不滿,她就乖乖把盲杖交給了雲雀恭彌,開始不靠盲杖走路。
雲雀還沒幫人提過東西。
但此刻,自家草食動物的主動和積極性讓他很滿意,也就順手拿了。就算接下來,川端末子因為沒有盲杖,安全感全無因此動作很慢很慢,也稍微多了些耐心不去催。
他從一開始就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或者有什麼難的。
畢竟昨天他清理街道,還讓人留下通知之後,親自蒙住眼睛、堵住耳朵走了幾回。
即使不適應,雲雀恭彌也從來沒摔倒;後來更是跑跳自如。
對自己的草食動物比想像中還要軟弱的表現,雲雀淺淺皺了眉,還是容忍了。
他看她小孩學步一樣笨拙走着,一小步,一小步,兩步……一大步。
最後,她彎起膝蓋,輕輕的跳了一下。
雲雀恭彌同等地喜歡着並盛一切事物,但對並盛中學卻有着不一樣的執念。
他喜歡那裏的一草一木,包括校服,因此每次要叫小動物出來,都會讓她穿上並盛中學的校服。
末子第一次穿,大了,還是他讓人改的。
被問到尺寸,還親手量了。
做了這麼多,所以每次看見末子穿着,雲雀恭彌對她的容忍度都會高一點。
此刻,在他眼裏,纖細如同一根細細蘆葦的少女,百褶裙邊漣漪搖動,細細直直的、但是意外的有些軟肉的小腿繃緊,慢動作似的躍起,在揚起的灰塵落地前曲下,最後站直。
忽然從綢緞變成了雲朵河流一樣的。
他的草食動物,在終於邁出第一個可以稱之為跑動的動作后,不知是哪根筋開了竅,一下子就變得靈活起來。
川端末子輕巧地在街道間跑動。
雲雀恭彌早就告訴了她可以跑動的範圍,也幫她回憶了路線。
她一在現實中跑起來,便如魚得水。
已經做過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跑動動作,給了她無窮的氧氣。
不需要保護人,也不需要逃的狀況更讓川端末子跑的既從容又輕快。
她看起來像是就該生在這裏奔跑。
雲雀恭彌看着自家小動物一點點鬆開戒備的樣子,綳直的唇角也漸漸放鬆。
他再次確認:川端末子屬於並盛。
屬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