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拉開序幕
從學院外出,沿河溪走過一座橋,便能看見桃源鄉所在。
也能看見桃源鄉外不遠處,有座濃煙滾滾的鐵匠鋪。
元皮皮看了看村口,遲疑道:“蘇觀寶,你要不要回趟家?”
蘇觀寶搖了搖頭,率直道:“小師讓我去你家。”
元皮皮皺起眉頭,正想罵句”裴順讓你幹什麼就幹什麼,真是死腦筋“的話,可想到眼下有求於人,最終還是一言不發,往鐵匠鋪走去。
那便是元皮皮的家了。
元大郎乾的是鐵匠營生,冶鍊、鍛造、開鋒都是祖傳的手藝,桃源鄉里家家戶戶的刀具,不管砍柴用的、打獵用的、還是切菜用的,均是出自元氏鐵匠鋪,逢年過節,還會無償替鄉親們磨刀,倒是口碑不錯。
恪守本份的漢子四十齣頭,身材倒是高大,就是長相有些憨直,別看如今每日一個人勞勞碌碌,往上倒數十幾年,可還是位讓人羨慕的主。
當時京城裏來了位姓朱的大人,說是探訪學院的陳先生,順便視察當地民情,不料隨行的丫鬟卻是被鐵匠鋪吸引,說是京城沒見過這等新鮮,每日裏但凡抽得空閑,都要去找鐵匠聊上幾句,女孩子家家,卻鍾情於打鐵的手藝,叫人好生費解。
更讓人想不到的是,這一來二去,丫鬟竟與鐵匠對上了眼,那朱大人也是頗為無奈,想着成人之美,便將丫鬟留下了,還差人從京城買來一座磨刀石,當是嫁妝。
鐵匠與丫鬟大婚,在當地也算是一樁美談。
可惜好景不長,那丫鬟生下元皮皮后,身體是日漸消瘦,不到兩年竟是撒手人寰,留下元大郎孤身一人,將孩子帶大。
元皮皮自打有意識起,是沒見過娘親的,對於她的容貌,也純粹只有來自老爹一句「美過桃花」的描述。
“皮皮,蘇觀寶?你倆不在學院待着,跑出來做什麼。”元大郎放下正在冶鍊的鐵條,疑惑地看着兩個孩子。
元皮皮垂着腦袋,一時不知如何回應。蘇觀寶推他幾下也不見動靜,只好開口道:“小師說元皮皮不適合修鍊,沒必要在學院待下去了,讓他回家來。”
“我知道元皮皮不開心,所以過來陪陪他。”
元大郎讓身邊一位學徒看好火候,然後笑着回屋,拿出兩份自家做的糖餅,先遞一份給蘇觀寶,再遞一份給元皮皮。
他勸說道:“不修鍊也好,爹早跟你說過,在家裏給鄉親們打鐵磨刀,也能好好過活。”
元皮皮推開老爹的手,認真道:“可我不想跟你一樣!”
元大郎神色一怔。
元皮皮目光躲避,轉身跑到河溪邊,自顧自扔起了石子,悶悶不樂。
元大郎憨直的臉漸漸有些認真起來,詢問道:“蘇觀寶,你說實話,是不是皮皮在學院惹什麼麻煩了?”
蘇觀寶遲疑片刻,只說道:“是小師讓我帶他回來的……”
元大郎點了點頭,回到鋪子。
他坐在木凳上出神許久,忽的看向角落那座不曾磨過刀劍的磨刀石,看了半晌,又看向供桌上的靈牌,呢喃道:“你在天有靈,保佑皮皮度過此劫吧……”
……
月牙高掛,照映在漆黑的河溪里,有波光粼粼。
董西嶽站在河溪附近,悄然看着對岸倆個孩子,臉色越發決然。
小桃木劍當然對他造不成什麼傷害,只是這樣一來,他對元皮皮的忌憚卻更深。
此子身上蠻氣縱然渾濁,
終歸有破王之意,敢叫小王爺的真龍氣運退讓三分,這本是一樁不可輕視的事情。
碰巧,他身上一把小桃木劍的掛飾,偏偏就是小王爺想要的本命物……
小王爺有求必應的王道心境,無形中又面臨一座大關。
如此層層疊加,雖然有些可笑,但這尊山嶽神靈,確實已將元皮皮視為生平頭等大敵,只想除之而後快!
原本以為,還要與小院那隻修為人形的洞天靈種交鋒,不成想元皮皮卻被趕了出來。細想也對,那隻洞天靈種恐怕也不想招惹太多麻煩。
這倒是進入桃源洞天以來,難得的一樁順心事。
他殺機迸發,正要動身前往,臉色卻突然變得凝重起來。
面前出現了一道身影。
白衣蹁躚,手執長劍,是位女子劍修。
董西嶽目光凝聚,如臨大敵。
既忌憚於對方為了警告而隱隱展現出來的精妙修為,也忌憚於對方腰間懸挂的一枚玉牌。
那枚玉牌,象徵著一座龐大勢力,為當今十大仙門之一。
奇怪,這樣一位強大劍修,難道要護着元皮皮?他明明只是個氣運渾濁的爛胚子,或者說……這只是表象?有高人在為他遮掩?
董西嶽目中殺意更濃,只是片刻之間,又有些淡然。
不對。
不是元皮皮。
這位劍修想護着的人,是元皮皮身邊那個小姑娘。
他自然也看得出來,蘇觀寶資質奇佳,是難得一見的修鍊胚子,如若不是此行事關重大,他倒也是有收徒的心思。
想明白個中關節后,董西嶽走出樹蔭,直言道:“我不會傷害那個丫頭,當然,既然你已經出面了,我便賣個便宜給一品仙宗。”
“你若願意讓個路,一品仙宗可獲得西涼境內的三座靈山。”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請求讓路,而是赤裸裸的買路。更深層的原因,是董西嶽想要探一探這位女劍修的底。
有沒有一種可能,她表面看起來是在護着蘇觀寶,實際上是在護着元皮皮。
那女子劍修倒是沒繞彎子:“我此行目的,是尋一位弟子回去,已經選定是蘇觀寶。”
“你要對鐵匠鋪的孩子如何,與我無關,但我不會讓你靠近蘇觀寶。”
修仙路上,步步為營。
女子劍修最擔心的,是這位山嶽神靈要傷害、或者爭奪蘇觀寶,像這樣好的胚子,實在不多見,她甚至獲得了一條千年蟒蛟的內丹。
雖說直到現在為止,她都不明白,那條千年蟒蛟為何突然會化為塵末。
這其實是件極難的事情,便是宗門裏最出眾的大修士,亦沒辦法在迅速切割妖物身體的同時,讓妖物內丹完好無損。
就這樣,一個想護着蘇觀寶,一個想傷害元皮皮,夜色下的倆人,明明並無矛盾,卻因各自的忌憚,陷入了僵局。
最終,還是女子劍修再開口道:“也許你與那少年身份不俗,但是……不能在洞天福地生事的規矩,是武宗先帝定下的,勸你還是不要無事生非。”
董西嶽臉色陰沉。
此趟出門,再回去時,必然要讓小王爺看見小桃木劍,否則……難免讓小王爺體會到艱難二字,只怕影響到有求必應的王道心境,更怕影響到三日後晉陞修士時,魚躍龍門的造化。
但是,他還是緩緩後退。
並非謹記武宗先帝的規矩,也不是忌憚一品仙宗的雄厚底蘊,而是眼前實打實的困難。
那位女子劍修聲音清澈,看且年紀不大,可氣意漸攀之際,分明展現出強悍修為。這可不是一位尋常修士,真打起來,他此時並無必勝把握。
只是,董西嶽卻是更加猜疑。
這女劍修說是護着蘇觀寶,可到底是不是為元皮皮作掩護?想自己出了西涼境,便一路為小王爺護道,所遇見的麻煩事當然不少,卻從未像如今這樣,心境煩躁。
而造就這一切的兩位罪魁禍首……
以決然二字,點出董西嶽「騎虎難下」局面的老先生,正仰望星空,思索有無紕漏。
讓蘇觀寶出面引出女劍修,從而避免自己入局的裴順,則磕着瓜子,挑燈夜讀京中邸報。
一場成龍局,已是最後關頭。
一場壓龍局,這才悄然開始。
一場國運之爭,也正式拉開序幕。
偏僻的小院之中,則不時傳出被邸報內容引發的嗤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