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景王兵敗南平陽(下)

第五十六章 景王兵敗南平陽(下)

如前所述,南平陽此地,東北邊是魯縣,西北邊是東平郡的北部諸縣,西南位置是東平郡南部的任城等縣,向東過百里上下的魯郡境,是東海郡的地界,北邊過了魯縣再往北,即泰山郡。這個地方,基本正處於徐、兗兩州的腹心地帶,距離樊崇、力子都、爰曾、劉詡等各部義軍之主力活動的範圍都不是很遠,端得是1處最便於調動諸部義軍、聚匯會戰的好所在也!

唯卻景尚、王黨未知曹幹之謀,而竟是猛追不舍,率軍追到了這裏。

兵到騶縣,時已下午,在騶縣城外休整了1夜,次日繼續行軍。斥候報知,曹幹、劉昱兩部之賊兵,到了南平陽城后,未有再接着逃竄,以景尚估料,這必是因其兩部賊連日逃竄,賊眾疲憊、軍心惶亂之故,再若接着逃,只怕曹、劉這兩部賊眾就要潰散,因此曹幹、劉昱不得不在南平陽暫做停留。昨晚夜宿騶縣時候,景尚再又1次的夜觀天象,見得仍是吉兆,乃於今日出營之前,與王黨說道:“天象垂意,我軍勝利在即。曹、劉部賊連敗連逃,已然將潰。等到了南平陽城后,你我便催各部猛攻,滅此兩賊就在朝夕之間矣!”王黨當時沒說什麼,而卻在兵馬出營,北行12十里,路經過嶧山之際,王黨乘於馬上,右顧望之,見的那山雖若論實際高度,算不得甚高,然突出於平地之上,卻亦是給人以高聳險峙之感,因便不覺的多看了幾眼,越看越是隱隱的覺得不太對頭。他與從將說道:“汝等且觀那山,平地而起,綿延頗廣,草木盡枯,不見鳥獸,山內深沉,如有殺伐之氣!”從將頗以為然。王黨驅馬追上景尚,把自己剛說的這些話與他說了1遍,提醒他說道:“景公,平地忽有此之1山,此可藏兵之地也,不可不防,何不遣派斥候,入山偵探?”景尚撫須笑道:“王公,現在是何季節啊?已將入深冬,天寒肅殺,山中草木焉不枯黃、凋落?‘殺伐之氣’云云,實不知公從何言起!至若藏兵,公之此言,更我所不能解。劉昱、曹幹兩賊倉皇奔竄,求1活命不暇,試問之,他兩人又哪裏來的餘力在嶧山藏兵設伏?公多慮矣!”王黨堅持說道:“今往南平陽追殲曹、劉2賊,戰事如果順利,自然是好,設若有變,嶧山扼我軍退撤之路,其山內如有伏兵,則我軍危矣,在下愚見,還是提前遣得力之斥候入山中1探為是。”景尚笑道:“也罷,既然公不能放心,我就派些斥候入山查探。”於是令帳下吏選揀斥候,派出入山。

這邊斥候派出,那邊部隊未有停下,仍在前行。

過了嶧山,離南平陽縣城就不很遠了,32十里地而已。根據這幾日追擊的經驗來看,曹幹、劉昱兩部賊早已是喪膽,料之他們斷然是不敢出城列陣,主動迎擊王師,故此景尚並未令各部做戰鬥準備。他的打算是,等到了南平陽城下后,先把營地築起來,隨後再做進戰之備。可是事實卻出乎了景尚的意料。於離南平陽縣城還有不到2十里時,前邊的斥候疾馳回來,向景尚稟報:“曹、劉兩部賊俱已出城,這會兒正在城南列陣!”景尚訝然,旋即大喜,令人請來王黨,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他,笑道:“王公,民諺雲,‘狗急跳牆’。曹賊、劉賊此是為狗急跳牆矣!被我軍追的無處可逃了,遂只好背城列陣。”望了望天色,還不到中午,他決定說道,“兩賊垂死掙扎,我軍昨晚休整已足,彼既列陣,王公,今日你我就將其大破!”傳令3軍,“加快行速,至遲午後,進至兩賊列陣處。吃些乾糧,稍事休整,便做進戰!”

諸部接令,加快了行軍的速度,果是遵按景尚的軍令,趕在午後到了曹幹、劉昱兩部列陣的地方。景尚乘車、王黨乘馬,兩人在1干軍將、帳下吏的隨從下,登上高處,眺視曹幹、劉昱兩部賊兵所列之此陣。只見此陣列在南平陽縣城南邊的原野上,呈東西走向,整體上東西長、南北薄,總共是分成了兩個分陣,左邊,也就是西邊之分陣中豎立着1面高大的旗幟,上書“定陶公”之字樣;右邊,也就是東邊之分陣中亦豎立着1面大旗,上書“柱天都大將軍”之字樣。對於曹幹、劉昱等諸賊的稱號,景尚、王黨已知,觀此兩面旗號,諸人便就知道了,這左邊之分陣,顯然是系由曹幹的部曲組成,右邊之分陣,則劉昱之部曲矣。景尚觀之稍頃,輕蔑地說道:“王公,你且請看,曹、劉兩賊所列之此陣,居然是兩翼長、前後薄,此豈與強兵會戰之陣也?你我只需遣精銳1部,沖其陣地,便可輕易的將其陣沖透,而又1等將其陣沖透,你我再麾諸部俱攻,曹、劉兩賊之此陣便必即崩潰。你我取勝易如反掌。劉賊固不知兵,聞言傳說曹賊小知兵,於今觀之,只以其之此陣便可知曉,曹賊實亦不知兵也!”景尚的這番話說的沒錯,曹幹、劉昱所列的這個陣,厚度不夠,的確不是1個適合與“強敵”會戰的陣型。王黨觀之多時,默然未語。景尚問道:“王公,你怎不說話?可是以為我說的不對?”王黨答道:“公所言者,甚是也。只不過曹賊素有知兵之名,今其陣卻列成這個樣子,令我不能明白。”景尚說道:“我剛不是說過么?王公,曹幹名為知兵,今觀之,實亦不知兵!這其實也沒甚奇怪的,曹幹反亂前,鄉野1賤農也,只怕字亦都不識的,他又何來知兵的能耐?”王黨說道:“景公說的是。”景尚不復再多看賊陣,率諸人回到中軍,將各部的軍將召來,便按他與王黨說話時所提出來的那個破陣之法,下達軍令,安排進戰。

王莽建新以後,不僅在國內的官名、地名上大作改動,對周邊少數民族的族名等也1樣的進行改動。如韓國,被他貶為了下句麗;匈奴單於,被他改成了降奴單於,等等,其所改之這些名都帶着侮辱的色彩,自然周邊的少數民族就不會高興。由而,新朝建立至今,邊境的戰事不斷,尤其是匈奴的寇邊是日甚1日。針對這種情況,為補充兵馬的不足,王莽嘗“大募天下丁男及死罪囚、吏民奴,名曰豬突、豨勇,以為銳卒”。其所招募到的這些“豬突豨勇”,當然不可能每個人都是“銳卒”,然其間倒也的確是有些亡命敢戰之士。

景尚、王黨這回來討徐、兗賊兵,他兩人所帶之兵馬中,就有1部是“豬突”、“豨勇”。豨,亦豬之意也,說來這個字還是徐州地方的方言,“東海人名豬曰豨”。這裏的豨與豬,當然指的都是野豬,野豬的戰鬥力是很強的,後世俗語,“1豬2熊3老虎”,野豬比熊和老虎還要厲害。景尚、王黨軍中的這部“豬突豨勇”,俱是由死罪囚組成,戰若有功,或可以免死,故逢戰皆勇悍。景尚就把這部“豬突豨勇”調了出來,把“沖其陣地,將其陣沖透”的任務給了他們,許諾他們說道:“曹、劉兩賊連敗,其部賊眾膽喪,今與決戰,王師勝之必然。欲先遣爾等出戰,爾等只要能先將其陣沖透,凡立下功勞者,戰後我上書朝中,既往之死罪俱可赦免。”卻從關中到兗州的這1路上,景尚為鼓舞士氣,從來沒有約束過軍紀,其帳下之各部兵1路搶掠**過來,早是搶掠**的快活,這部豬突豨勇也不例外;已然搶掠**的快活,現復又得景尚“戰後為他們上書,赦免他們死罪”的許諾,此千餘人無不振奮,皆舉刀矛,大呼大叫的喊道:“敢不為羲仲效死!”景尚甚喜,笑與王黨說道:“士氣可用!”

以兩萬餘的朝廷王師為中堅之陣,以從戰的數千陳留郡兵為偏陣,足足用了1個多時辰的時間,進攻的陣型方才列成。景尚令下,即以此千餘豬突豨勇為先鋒,首先進斗。

望樓已經搭好,景尚、王黨登望樓而觀戰。

時當後世時間3點多鐘的時候,日光正好,唯風寒涼。這寒風是從西北捲來,掠過對面的賊陣、近處和周圍的本陣,吹動得敵陣與本陣都是旌旗颯颯,原野上的枯草被吹得伏倒瑟瑟,落葉、塵土漫天,浩浩蕩蕩的向東南颳去。卻此風,儘管是敵我兩陣都吹到了,但有1點,卻有不同,便是曹幹、劉昱兩部部曲所列之陣時背風而列,故風是從他兩部部曲的背後吹來;然景尚、王黨部的陣則是面風而列,因而這風,則是從他兩人部中將士的正面吹來。這1從背後、1從正面,就給景尚、王黨部帶來了1個潛在的隱患,風這會兒尚不很大,還好1點,等下若是風變大了,面對風而列陣的景尚、王黨部的“王師”將士,不免就會雙眼衝風,有可能會影響到他們的視線。然值此際,陣勢已成,豬突豨勇已然出列,即將向對面的曹幹、劉昱部陣發起衝擊,這點可能會因為風的變化而帶來的問題,自是不在景尚的慮中矣。

鼓聲催動,千餘的豬突豨勇,列以進戰之陣,在軍吏們的帶領下,揮舞兵器,叫喊着殺向了對面的曹幹、劉昱陣。

景尚、王黨於望樓仔細觀之。見這千餘悍卒很快衝近到了曹、劉賊陣的弓弩射程之內,曹、劉賊陣中,登時萬箭齊發。箭矢、弩矢,藉助風勢,射程更遠。矢落如雨。喜在1則,這千餘悍卒當真都是不畏死之亡命徒也;有道是,“臨陣不過3矢”,面對敵陣的箭矢,只要不害怕,悶着頭往前沖,那麼通常只要撐過3輪敵陣的箭矢,即可衝到敵陣之前,與敵人展開肉搏,2則,這千餘的豬突豨勇,曾參與過邊疆抗擊匈奴的戰鬥,也都算是有經驗的老兵,皆知此理,故曹、劉陣中射出的箭雨雖迅,他們卻分毫不退,反而沖之更快。須臾間,在丟下了數十、上百個中箭死傷的戰友后,已經衝到了曹、劉賊陣的近處!曹、劉率他兩人之部曲,連日逃遁,好像是早已成驚弓之鳥,景尚原本以為,這千餘的豬突豨勇1沖,大概就能將曹、劉賊陣的陣腳衝動,卻是結果與他設想的截然迥異,但見那曹、劉之陣,在這千餘豬突豨勇沖近之後,非但未有半點的動搖、崩潰之狀,反是從陣之側邊,分出來了1部戰士迎戰!

這部分出來的戰士人數約45百人,比這千餘的豬突豨勇之數為少,可兩下1接斗,卻不落下風。景尚、王黨離得遠,瞧不清楚這部賊陣中出戰的戰士們所打的旗號是何旗。景尚急令左右去問。數騎馳出中軍,趕到前線,看清、問明過後,返回稟報:“啟稟明公,這股賊兵所打之旗,上書1個‘高’字,是曹賊帳下悍將高況及其所部。”曹幹、劉昱帳下各有什麼勇悍之將,景尚、王黨已然略知,高況之名兩人都曾有聞,知他是與胡仁齊名於曹幹部中的1個悍賊。景尚撫須說道:“倒也不愧悍賊之稱,以少敵眾,斗我豬突豨勇而竟稍不落下風。亦無妨也,我再調些兵馬出陣,往去給豬突豨勇助陣就是。”遂又傳下將令,調了另1部的精銳出陣,前去相助那千餘的豬突豨勇。卻新的這支精銳之部沖至到曹、劉陣前之近處后,又1部賊兵從曹劉陣中出來,亦將這支精銳之部給抵擋了下來,兩下拼戰,新的這支精銳之部也是不佔上風。景尚遣騎再去詢問,知了這部賊兵是何賊之部,乃正就是胡仁及其部曲。景尚說道:“高況、胡仁,曹賊帳下之最有勇名者,此兩賊小率已出,曹賊復有何人可用?”又令1部出戰。王黨心生疑竇,說道:“怪哉!景公,對面之賊陣,所打之賊旗,西為曹賊部陣,東為劉賊部陣。眼下我軍進攻,景公先後所遣之兩部精銳,豬突豨勇之所攻者固是曹賊陣,然後部精銳所攻者,卻是劉賊陣,則為何迎戰之賊,俱曹賊之部曲?”景尚微微怔了下,說道:“或許是劉賊還沒有來得及派部出戰?”正說間,第3部被派出戰的精銳已至劉昱部的陣前,這次出來迎戰的賊眾所打之旗,綉1“孫”字,孫盧及其所部也。景尚笑道:“你看,王公,劉賊這不是遣其部賊出戰了么?”王黨亦以為是自己多慮,不復再言。

曹、劉陣前,敵我6部兵馬,混戰1團。戰約小半時辰,雙方或退、或進,已是戰有數合,而勝負猶未分也。戰事不僅激烈,並且頗為膠着。景尚耐不住性子,軍令再下,這1回1次調出了兩部兵馬,添入戰場,兩部兵馬分成兩道,1往曹幹部陣攻,1往劉昱部陣攻。曹幹部陣中,舉着“郭”字旗的郭赦之部與劉昱部陣中,舉着“魏”字的魏元部分別出戰擋之。這兩部新入戰場的景尚、王黨之部,如豬突豨勇等那3部精銳相同,也都被纏陷住了。

不知不覺,戰鬥已經進行了將近1個時辰,已到後世時間下午45點鐘之時。冬季天短,最多再半個多時辰,天就要黑了。與自己的預料不1樣,沒有出現1戰即勝的局面,景尚焦躁起來,新的將令不斷下達,欲要再調幾部兵馬上陣。卻於這時,34騎飛也似的從陣后馳來,甚至顧不上禁止陣中馳馬的軍令,卷塵帶土,急奔到望樓下,棄馬上到望樓,伏拜倉皇,驚聲報道:“南邊嶧山中,忽出來了1支賊兵,萬餘眾,打着‘柱天都大將軍’的賊旗,正在向我軍陣後來!”景尚極是詫異,指對面賊陣,說道:“劉賊在此,何又來1劉賊?”又有斥候34,自陣東馳至,登望樓急報:“約45千的1部賊兵,打着力子都、樊崇、董憲等部賊之旗號,從魯縣方向來,即將至矣!”又有斥候34,自陣西馳至,登望樓急報:“約萬數之賊,打着爰曾、劉詡、董次仲等部賊之旗號,從東平郡北諸縣方向來,離我軍陣西不到十里地了!”景尚瞠目結舌,震驚之下,1時無言。雪上加霜的是,即在此刻,北風忽大!

忽然變大,卷地而來的北風,吹得望樓上的諸人眼都睜不開。

景尚比較瘦,居高臨大風,他乃至都有點要被風吹走的錯覺。不過這個時候,這點錯覺,他當然是顧不上的了,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說道:“哪裏來的這麼多賊寇?力子都、樊崇、董憲?爰曾、劉詡、董次仲?早前斥候偵報,彼輩不是都縮在他們各自竊據的郡縣中,並無出助曹賊、劉賊之意么?況彼輩縱有相助曹賊、劉賊之意,我率王師追曹賊、劉賊至今,也才不過十餘日,十餘日間,彼輩又豈能就已把賊眾調好,約好齊來相助曹賊、劉賊?”王黨神色早就大變,他離席起身,說道:“景公,現在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了!斥候所報,不會有誤。當務之急,是情況已經不利於我,你我當立即收攏部曲,撤向騶縣!”景尚沒了主意,惶惶然半晌,說道:“悉從王公之意。”可是現在再撤,明顯的是已經遲了。

對面的曹幹肯定是也已經得知了劉昱、力子都、爰曾等各部兵馬已出、將到的消息,本是僅在抵擋景尚、王黨部進攻的其陣,驀地里變守為攻!“定陶公”的大纛當先而進,左右兩陣中的諸部兵馬齊齊出動,鋪天蓋地的吶喊着,順着越來越大的北風,殺向來景尚、王黨部陣!

王黨無奈,只好親驅馬上陣,引率精卒,望能先將曹幹部曲殺退,然後再做撤退的實施。他的此念,純然妄想。尚正在招架曹幹部的攻勢,先是劉昱部已然殺到,繼而力子都、爰曾等各部亦到。曹幹部在前猛衝,力子都、樊崇、董憲等各部由東而擊,爰曾、劉詡、董次仲等各部從西而攻,劉昱部在南截斗。誠然是4面楚歌,8方埋伏!天才剛擦黑,景尚、王黨部已是大敗。風如狂卷,4面俱敵,逃也無處可逃。諸部義軍圍殺1夜,到翌日天亮,捷報紛紛傳到,合計諸部斬獲總計兩萬餘,等若是景尚、王黨所率的這支“王師”全軍覆沒,景尚、王黨兩人也沒能逃脫,死在了亂中,首級都被取得。力子都所遣來參戰的這支部隊的主將是蕭成、高寶,景尚的首級是被蕭成的部曲所獲。蕭成提之,到曹幹軍中,求謁曹幹。於1棵大槐樹下見到了曹幹。蕭成捧着景尚的人頭,恭敬上奉,說道:“此景尚頭也,敢獻於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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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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