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歸(三)
傾兒旁邊太師椅上坐着的正是黎雲貞。
二樓煙霧縹緲,清香馥郁。
黎雲貞端坐在桌前,清麗的面容帶着大家閨秀的貴氣。她的眼神很平淡,卻不似她哥哥那般拒人千里,而是平靜中透着些許溫柔,使人一見便如沐春風。
她還是冰肌玉骨,軟玉溫香,一點不輸當年風采。
似乎注意到了溫岑商向這邊探索的目光,她微微一笑,頷首行禮,動作文雅深致。
溫岑商趕忙起身拱手作揖回禮。
大概是把我誤作仙門弟子了。
確有些仙家子弟辦事時為了方便而佩戴面具。
溫岑商想不出有什麼其他理由值得黎雲貞向她頷首的。
正琢磨着,雅閣里又見着了個人物。
看那侍從袖口上一條青龍赫眼盤踞,便知來者身份。
“堂妹,已經召集了府內所有靈王境以上的修靈師。”璟王黎止禹俯身弓腰行禮,說道。
雲貞回禮,“多謝。”
黎止禹入座在方形小桌另一頭,和雲貞低聲交談着。
召集修靈師?
溫岑商大概拎得清他們此行目的為何了。
這事應該是仙家門派上心,什麼時候輪到王公貴胄湊閑了。
那些仙門子弟如今都如此沒落了嗎?
也不知究竟是什麼作祟,如此離奇,竟要黎雲貞這般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出手,該是威脅到百姓生計了。
考量着,小二端着兩盤冷盤,一盞茶過來了。
“來,您的菜,還有茶。”
小二樂呵呵地客氣兩句,滿面笑容地去招呼別的客官了。
台上桌椅都已經就位,孩童提着茶壺,一搖一拐地搖上台。
拎起壺,往座上白瓷釉茶杯里倒了七分茶。
又提着壺一搖一拐地拐下了台。
須臾,一個半百老伯搖着大摺扇信步走上了台。
霎時全場鴉雀無聲,看客屏息凝神,注視着台上的場景。
溫岑商放下筷子,無聲地咀嚼着嘴裏的豬耳朵。
一百餘年沒沾葷腥,甚是想念。
向台上望去,老伯捻起幾柱香,等小二遞上火種,在火舌尖兒上拭了拭。
他雙手持香,舉過頭頂,對着牆面上掛着的老者畫像拜了三拜。
這便算祭過祖了。
老伯拉開太師椅坐下,洋洋得意地朝四周打探兩眼,大摺扇還在他手中,在面前晃了幾下,突然合上,啪的一聲瞬間讓在場的看官全都提起了精神。
把摺扇往木桌上一摔,他右手端起茶送到嘴邊,左手舉袖掩面,輕呷一口。
醒木拍桌,這聲聲線更清晰,震懾力更強,以至拭目以待的聽客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閑話少說,書歸正轉。”老伯開腔,煙嗓腔十足的滄桑韻味。
“上回書說到,那死屍血脈全無,卻仍是一副樣貌完好的模樣,絲毫不像被鬼怪吸幹了血水。接下來便聽老夫細細說來那事兒的原由。”老伯佯做玄乎的說道。
“那日,一屠夫生意做得晚了,冒險從那鳳尋山上過,本有人勸他莫要冒險。
哎!偏他是心高氣傲,氣死小辣椒,不讓獨頭蒜。好良言難勸該死鬼啊。
他上了山還不以為意,穿到了林子裏忽地覺得背後陰風陣陣。
起初他還不覺得什麼,只道是天晚了風涼,加緊了步伐往家裏趕。
後面越來越不對勁,他聽到了身後像是,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老伯眯起眼,顰眉,忽的止住不說了。
聽了前些部分的聽客都吊起膽子,等着他接下來的話。
默了默,老者又悠悠地開口。
“他越走得緊,聽到那腳步聲也更緊,風呼嘯的聲音越來越大,他感覺像是置身在冰窖當中,渾身冰涼。
他心裏發怵起來,越走越快越走越快,那腳步聲也越來越緊越來越緊。
甚至聽得到有人在低聲喃語,可是模模糊糊的,什麼也聽不清,只知那聲音像是孩童的,又像是豆蔻少女的,一會兒在哭,一會兒又像在笑。
那屠夫沒忍住,向後望了一眼……”老伯說得繪聲繪色,他如痴如醉的表情讓在座的看官仿若身臨其境。
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眾人翹首以盼老伯接下來的話,可他偏是賣了關子,就不作聲了。
台下有人開始急眼了,“然後呢?看到什麼了?”
“接着講啊!後面有什麼?”
溫岑商右手攥着茶杯把玩,左手在面具上摩挲,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有意思,聽這現象倒還真是高階邪怪作祟。
雅閣里,黎止禹好看的劍眉微挑,左手撫上他稜角分明的下巴,似在思考着什麼。
黎雲貞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恬靜,彷彿不染塵埃。
任着台下觀眾急紅了眼,說書先生開起摺扇,悠然自得地放在胸口,不疾不徐地扇起來。
剛剛遞火苗的小二端着個缽子從邊上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