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樂極生悲前奏
第17章樂極生悲前奏
半個月的大長假,歷史上絕無僅有。從一號到七號,是以前的七天國慶長假;而八號到十號,是新東方統一后第二個國慶小長假;而十一號到十五號,是聯合國認定的第一個國際老年節,五天長假。
總共三個假期,如果再加上沒有假期的二十四節氣中的寒露節,就是四個節日。也就是說,四節日三假期,老百姓才有了半個月的歇醉。
退休才半年多的李立光,在這半個月的歇醉里,作了如下安排:
為錯開高峰出行,他選擇十月四號去往牛城,看望前岳父和前岳母。當然,啟程前,他提前購買好了十號下午回貓城的高鐵票。
這樣,他計劃在牛城住宿六晚,十號回到貓城的家裏,住一晚,十一號按約和退休的幾個同事坐動車到貴州,第一站銅仁,重陽節登高,爬上海拔二千五百米以上的梵凈山。在山上住一晚后,再下山到遵義,再到黃果樹瀑布。
也就是大約十來半個月的時間,十月底回到貓城。
可誰知,真正的應了古人說的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他這一去,竟然就回不來了。
當四個多小時的車程落腳牛城站時,李立光被宏偉的鯤鵬展翅建築所驚呆。他原以為,貓城是特區,貓城北高鐵站建得豪華,內地其他地方哪個敢比。
現卻被牛城市高鐵站吸引了,驚嘆她甩了貓城北站半條街。
便笑自己井底之蛙。
牛城本就是地球東方的特大城市,誇張點講,有個笑話。說牛城和花城的幾個同學約好在牛城的江南見面。牛城江北的同學和花城的同學幾乎同時出發。可當花城的同學坐高鐵到了江南時,江北的同學還在牛城長江大橋的“過山車”上。
牛城站是東方首條高鐵線——牛貓(牛城至貓城)高鐵開通后建起的。在高鐵未開通前,到達牛城的人要不在江北鎮的江北站下,要不在江南鎮的江南站落腳。牛城三鎮就是如此牛逼!
牛城站地處青鋼區。
2032年的元旦節到來之前,李立光辦好了退休的所有手續,從此不再是法官。無官一身輕后,計劃第二年秋高氣爽的季節安排出行,第一站選擇牛城。
漢水老家父母都過世了,父輩中雖然還有兩個叔伯在世,但畢竟隔一層;牛城的岳父母雖然是前岳父母,看起來似乎也隔着一層,但畢竟是孩子的外公外婆,而且也是自己叫了半輩子爸媽的;再說,老人命苦,不但女兒過早離世,兒子也一直不在身邊,現如今都八十好幾了,來日不多,自己無論如何得跟他們團聚團聚,哪怕跟老人們只見個面,都是一種安慰,甚或孝道。
在時速三百多公里的高速鐵路上,李立光就一直想着前妻以及前妻家裏人的事,甚至情濃處,眼中淚花滾滾。他想,人老多傷感,還真是這樣啊。
他決定在岳父母家住上一周,也想到處走走,畢竟這裏有他前妻高愛蓮更多的影子。
可下高鐵出站,步入熙熙攘攘的站前廣場時,發現人群中比貓城北高鐵站多了一些戴口罩的,並且隱隱約約感覺到,這種口罩人跟過年的氣氛有點格格不入,讓一向眼睛裏只能容下晴空、碧綠、鮮花、明凈、清爽的前法官,多少有一絲不快,甚至懷疑是不是太多的香港青年過了內地。
其實,瑕不掩瑜,口罩飄過,更多的是大牛城恢弘氣勢的在車窗外的閃現,以及百步亭十五天萬家宴笑逐顏開的廣告宣傳。牛城,誰說不是歲月靜好?
牛城,也正燦爛地迎接他。
坐上出租車,李立光原本說去青鋼,但當與司機聊起牛城,司機也在感嘆牛城這些年的巨大變化時,就突然起意問:“牛城的歸元寺是不是還在?”
司機有些吃驚,反過頭瞪了李立光一眼,似乎在說:傻逼吧!百年古寺、千年古剎,哪有問在不在的道理?
但僅僅片刻,司機問客人:“您要去嗎?”
李立光抬手看了看錶,才三點多,在貓城北上車前提前吃了午餐,離晚飯還早着,便對司機說:“好,去一下。”
李立光坐在後座,一反以前軍人的坐姿,將兩腿斜伸,身子放鬆,一會貪婪地看左邊,一會吃驚地望右邊,特別是車子經過雄偉的牛城二橋,眼望霧蒙蒙中浩渺的長江,以及江邊像春筍一般茁壯的高樓大廈時,忍不住嘖嘖輕嘆。
司機投其所好,將牛城大橋中的一橋、二橋、三橋和新店洲大橋、鴕鳥洲大橋、青山大橋等如數家珍,並無限發散地講起一橋在當年蘇聯幫助下的建橋歷史,以及自己小時候沒事在橋上步行、對着長江高聲大喊的往事。
李立光當然知道一橋是怎麼建起來的,他來過多次,對幾十年前就出名的仙鶴樓、牛城一橋、長正街、中山公園還是較為熟悉的,其中好幾次出差、開會都陪着他人登上過仙鶴樓。每一次登樓,就會念起“故人西辭仙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或“此地空餘仙鶴樓,白雲千載空悠悠”的詩句。
他一路觀賞長江,一路搜刮沉澱在心底的記憶。
如果記憶沒錯的話,歸元寺應該在一橋的北橋頭,在龜山下。
他任司機滔滔不絕販賣口才,並不與其爭辯蘇聯建橋的歷史,除偶爾嗯嗯兩聲表示回應外,近一個小時的路程就自顧自一路驚嘆,一路沉默,彷彿來到天國,彷彿尋找失去的愛情。
甚至,他也沒有問司機,時不時會在路中出現的口罩人是怎麼回事。就當是比例很低的一件怪事,不值得他這個外地人關注罷了。
來到歸元寺,李立光站在寺院的殿堂,不敢正視高處的佛像,猶豫一陣后,在正要下定決心跪下去的剎那,手機卻響了。
一看是女兒打過來的,便告訴自己:必須接!
他退出殿堂,按下了綠色鍵。
“爸!這麼久才接,忘記李葒啦?”
父親不跟女兒開玩笑,嚴肅地對女兒道:“很久不跟爸聯繫,先告訴我,你人在哪裏?回貓城了嗎?”
“還在香港。”女兒雖然對父親缺少關愛,但性格還好,父親架子端着,她就“屈尊”,不跟老爸犟,老老實實地回答。
“我到牛城了。”當爸的也老實告訴女兒。
誰知電話那頭卻驚叫起來:“你去牛城幹嘛呀?你不知道嗎?”
當爸的有些生氣了,感覺女兒只知道聖誕節、情人節,竟不知道自己是中國人,今年有了個國際化的老年節。於是沒好氣地說:“好意思問我到牛城幹嘛,我問你,今天是什麼日子?”
女兒在電話那邊納悶:“十月四號。怎麼啦?”
“我問農曆——古歷!”李立光大聲喊。
“爸!這我哪知道呀!”
“看,你把重陽節都忘記了,重陽節可是老年節,你老爸是不是老人?”
女兒在那邊嬉皮笑臉起來:“女兒眼裏,老爸還是四十歲的小夥子。”
“說正事。”父親繼續板著臉,好像要讓女兒看見他生氣似的。
“牛城——爸!你聽我說......”女兒急了,大聲喊起來。
似乎感覺到了女兒是真的急了,而且還能感覺到,女兒一副要哭的樣子,於是趕緊放下快要發怒的姿態,聲音壓低八度說:“你說你說,爸爸聽......”
“爸!非常鄭重地告訴您——牛城有霍亂!你去之前怎麼不跟我商量?不能去的呀!”
李立光嚇了一跳,但懷疑自己聽錯,或者女兒說錯,馬上說:“你再講一遍,說什麼?”
“霍亂!甲級傳染病,已經有好多例了。”大概擔心父親不相信,於是又慢慢地、不厭其煩地說:“真的,爸,國內的信息不準確,我昨天剛回到香港,原本準備回貓城跟您一起去牛城過節。可誰知,您一個人偷偷跑了去,連芳芳姐也在家。”
說到芳芳,李立光來氣,搶話道:“是你芳芳姐不來,不跟他來。”
父親跟女兒吐槽后媽,本意是帶着一種告狀,想女兒說說她的阿姨,誰知適得其反,女兒在電話中說:“她沒有跟您去是明智的。您想辦法趕緊回吧!”
李立光想起在高鐵站,和牛城主要街道上,那些並不多見的口罩人,覺得可能還真有這麼回事,心裏一緊,就有些擔心起來。
但再一想,不對,霍亂又不是呼吸道傳染,戴什麼口罩呢?
女兒雖然是記者,雖然在國際中心城市香港,看來,信息也不一定準確。
這些年,移動通訊發展,微信興起,各種謠言四起,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亂,十幾天前,央視播報過一個新聞,牛城公安局處理過傳謠的八個人,自己當時還在那處理的新聞後面點過贊呢。
便寬心地對女兒說:“丫頭,信謠傳謠可不幹。有專家出來辟過謠,這種霍亂不具備人傳人,聯合國電視台報道過,病毒管理局還處理了八個人......你要注意自己,莫再亂講了,聽到沒?對了,你回家去,芳芳阿姨在家,你們倆好好相處。”
女兒沉默一會,可能感覺到無法說服一直“正能量”的父親,再說了,即便真的霍亂爆發,父親也不便城市之間來回跑來跑去,存在攜帶病毒的危險,便說了一句“您多保重吧!我會給外公外婆打電話的”,掛了。
李立光本來還想跟女兒說幾句,比如叮囑在外注意安全,比如告訴女兒自己要去參加老年團,要去“詩和遠方”,要去爬梵凈山;還比如問問女兒,離婚後有沒有中意的男友,是不是應該抓緊時間再婚一次,等等。
但女兒掛電話了。
人說女兒是小棉襖,暖心。雖然剛才好像有些暖心的跡象,但大體情況下,在他看來,女兒李葒就是一件法袍,穿着時風光,讓人羨慕,但一年四季穿不了幾次,暖身的感覺微乎其微。
女兒真的跟我沒有血緣啊——他感嘆。
沒辦法,那就活在當下,來之安之,在這歸元寺,把一生應做的祈福於今集於一身全部完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