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離開
呂清源看着頭髮花白的老人,深吸一口氣,決然說出自己的決定。
在評估身體恢復狀況后第二天,在楊公又一次上門,準備幫他換藥時,他早已站在正屋大堂等待。
他決定不再裝瘋賣傻,向楊公坦白早已蘇醒的“事實”。
昨晚擁有了屬於自己的圖騰后,他抑制住了重進練髓段的衝動。
他不知道識海能不能修復,鬢角的白髮會不會退轉變黑,最重要的是後者,暫時還不能讓人看出他的虛實。
繼續呆在部落已經沒有意義,想要不辭而別又避不開族長和楊公甚至圖騰之靈的察覺。
他對某些人不放心,於是決定和楊公“坦白”,寄希望於某些其他人出於顧忌,不會輕舉妄動。
他也明白,自己的請求會讓楊公難做,他出面保下了自己,如果再將他悄悄放走,對憤怒的族人們沒法交代。
不管怎麼說,老人對前身或者對重生的自己,那種發自內心的關懷和照顧做不得假,但他顧不了那麼多。.
早衰的跡象就像懸挂在腦袋上的一把刀,隨時可能落下,誰阻擋他,誰就是殺身的仇人。
擁有呂清和呂清源兩個身份,道義上的衝突有時難以避免。
面對呂清源的選擇,楊公沒有露出憤怒或者意外的表情,而是心平氣和道:“離開也好,我年輕時就外出闖蕩過一段時間,時常想起,彷彿就是昨日發生的事情。”
他轉身坐在主位上,從懷裏掏出一個鼓鼓的皮袋,放置在桌子上,對呂清源繼續說道:“這是我年輕時候用過的,裏面有一些小玩意兒,也許你用得着。”
從小皮袋的陳舊程度來看,確實是個老物件,可裏面鼓鼓囊囊,絕不是長期保存重要東西的方式。
呂清遠沒有說話,他的眼眶有點紅,看來老人是早就預料到他的決定,並有意成全。
老人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年輕時候的事,有愛恨情仇,有神秘探險,還有各種糗事,說著說著,不時露出會心的微笑。
安靜的石屋內,一老一少犄角而坐,老人在說,少年在聽,畫面溫馨。
呂清源默默看着楊公滿頭銀絲,莫名感動。
就是這樣一個老人,已經倔強地護持了部落一百多年,為部落之事操碎了心,耗盡了年華。
與他同時期的人,早已消失在歲月中很多年。
老人是孤獨的,卻不得不強自振作,努力為部落撐起一片天。
臨近中午,楊公終於止住了話頭,他直勾勾盯着呂清源的眼睛,不着頭腦地問道:“你恨部落的絕情嗎?”
話一出口,輕鬆的氛圍一掃而空。
按照前身殘魂的遺留記憶,呂清源差點脫口而出給出答案。
可察覺到老人僵硬的坐姿、深邃的眼神,他意識到這個問題很重要。
他沉默起來。
在外人眼中,前身和他是為一人,所受遭遇雖未致死卻前途盡毀,且前身是個精明之人,說不定已經在懷疑什麼,有恨意也是正常。
屋子寂靜下來,甚至連屋外的聲音也消失了。
“父母生我,部落養我,我曾希望有能力來報答父母和部落,可總是晚了一步;我很難過,也頹廢過,但事已至此,一切都於事無補;直至如今,我依然希望部落能夠強盛,有人能夠接過楊公肩上的重擔,讓您能夠歇一歇,多一些向剛才那樣的閑散時光。”
說到動情處,呂情緣聲音哽咽,感慨道:“生長了十多年的地方,我真捨不得離開。可我能感覺到,生命的飛速流逝,我不願在人前凋零,不願坐等死亡降臨,不如出去掙扎一把,無論結果如何,至少對得起本心了!”
他沒有注意到,“本心”兩個字落下,楊公袖口內捏着的拳頭,突然鬆開,嘆息道:“好孩子,苦了你了!”
看着呂清源還有些蒼白的臉龐,楊公心中嘆息:“不要怪我沒有為你主持公道,我所做一切,都是為了部落的穩定。”
剛剛,他動了殺心。
世上並非只有圖騰一道,呂小子的天賦實在太高,如果心中有恨意,再走了那萬劫不復的一條路,對部落來說就是天大的災難。
若是那樣,他只能提前剷除隱患。
呂清源的一番說辭並未完全打消他的顧慮,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身為部落最年長之人,曾經傾注了大量的心血,希望呂小子這樣的苗子能夠成長起來。
在最後關頭,他實在下不了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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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清源輕裝簡行,最後看了一眼前身的祖宅,環視了一圈部落,朝部落大門處走去。
這是他在此世的第一個落腳點,還沒融入,就要被迫離開,心頭惆悵不已。
牧盛跟隨獵隊外出未歸,呂清源將情誼記在心上,卻不打算追上去告別,畢竟不是榮耀的事。
兩人之間有一處秘密之地,裏面收藏的東西,他準備都留給對方。
此去天高地遠,前途未卜。現在的決然,也許才會換來對方的放下,不念不想,平安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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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公結束談話的時間很巧,部落之人大多正在休息,也許還有他的刻意安排,部落出入口,巡護之人偏偏恰巧不在。
質樸的石路上,唯有一道孤獨的身影前行,唯有高塔頂端一道深沉目光相送。
當呂清源走出家門的一刻,在部落最輝煌的建築內,有一道入定的高大身影睜開了雙眼,但抬頭看到高塔上那迎風飄舞的祭祀袍,他搖搖頭,重新進入修鍊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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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跨出部落設下的防護屏障,在呂清源有心感受之下,瞬間發現了結界內外的不同。
野外之地,空氣中有一種令人不安的氣息,令人反感、厭惡,胸口念石散出一縷氣息,融入肉身,開始不停遊走全身,不舒服的感覺立刻退去。
這一刻,呂清源不禁在想,當呼吸都是一種罪時,到底是生靈的錯,還是世界錯了?
他辨別了一下方向,腦海中某個念頭轉動了一下,本已跨出去的腳步生生在半空扭轉了方向,走向山脈北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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奎狼大部坐鎮整個落風山脈,之所以選擇在這樣險惡的環境中生存,而不是抱團遷徙,形成更大的規模和力量,其實是一代一代傳承下來的古老使命。
部落每個人的立足之處,就是在為種族延續貢獻力量。
因為天變之後,在奇氣的影響下,各種怪物能夠野蠻生長,實力變化一天一個樣,直到達到實力的天花板。
如果各地沒有人時常鎮壓、清剿,它們終有一天會成長到無人可治的地步,威脅所有人族的安慰。
歷史已經多次驗證,這些沒有靈智的怪物,將造成不可挽回的災難。
曾經有大能之輩,將某片區域洗成白地,但在無孔不入的奇氣和靈機雙重影響下,那裏很會又會出現各種怪物,殺不勝殺。
所以,在天變發生,人族逐漸站住腳跟后,開始往附近區域擴張,儘可能掃蕩山野,控制災難生成的規模。
經過一代又一代人的前仆後繼,落鳳山脈慢慢形成了一個統一的部落,穩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