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欲將初雪掩春秋 第21章：地脈之變

鹿城西北，無名小巷幽深。聽雨樓中，各方來客雲集。

自李牧羊進入聽雨樓重逢白袍女子與林青魚，再到蕭錦繡、慕容青玄聯袂而至。唐知遠老人始終低首運筆，誰也不理睬。此刻驟然出聲，第一句話便引得眾人大驚失色。

李牧羊奇怪道：“先生，莫非還有其他法子引爆地脈？”

唐知遠斯條慢理放下手中筆，抬頭瞪了李牧羊一眼，冷淡道：“小小牧羊兒，倒是福緣深厚。”似有所指，卻並不回答李牧羊所問。

蕭錦繡此刻，已不復風輕雲淡，抱拳施禮道：“事關鹿城十餘萬條性命，還請前輩指點。”倘若真有其他手段引爆地脈，她的倚仗便立時煙消雲散，不由得她不焦急。

唐知遠盯了蕭錦繡半響，幽幽道：“小姑娘，不知道你可願意聽老朽講段故事？”

蕭錦繡心中雖急，卻依然鎮定如常，氣態頗為瀟洒道：“前輩請講。”

唐知遠蒼老身子往座椅微微斜倚，出聲道：“數日之前，老朽深夜觀星，察覺到鹿城地脈隱隱約約有阻塞之感。便前去查探，你們猜老朽發現了什麼？”

李牧羊心中焦急，不禁出聲道：“先生，你可別賣關子了。”

唐知遠瞪了李牧羊一眼，又道：“說起來這事兒和你還有關聯，你可記得那名被你算計的九品大圓滿修士？”

李牧羊訝然道：“烈火幫元孟匈？”

唐知遠頷首道：“當日在鹿城地脈附近，老朽與十餘名黑衣人偶遇。也不知他們鬼鬼祟祟作甚？一言不出竟要來砍殺老朽。老朽自然是不肯，便隨意拍了拍手。哪料到他們那般不濟事，死得死，跑得跑。老朽年邁，懶得去追。想來元孟匈便是逃掉的一人，想不到最後落在你手裏。實在是師徒一場，緣分不淺。”老人說得有趣，登時讓廳內沉悶氣氛略微舒緩。

蕭錦繡微微點首道：“確是如此。那夜鹿城忽然冒出許多神秘黑衣人，鹿城衛盤查卻被襲殺數人，雙方劇斗，最後竟無一人留下活口。衛士查驗屍首一無所獲，只發現黑衣人早已身負重傷。李牧羊生擒的元孟匈甫一進入大牢，也因傷勢過重而亡。”她頓了頓嘆道：“原來前輩就是那夜出手的高人，倒是錦繡眼拙了。”

李牧羊目瞪口呆，唐知遠先生白髮皓首，整日吟詩作畫，攜書卷為伍，難道真是隱居在此的絕代高手？瞧着先生溝壑縱橫的蒼老面龐，只覺得世間諸事奇妙如斯。

唐知遠擺了擺手，不耐煩道：“別打斷老朽講故事，下面才是真正的關鍵。”李牧羊與蕭錦繡對視一眼，尷尬微笑，瞧得前者目眩神迷，被林青魚狠狠掐了一把方才醒悟。

唐知遠神色轉為凝重，緩緩道：“黑衣人作鳥獸散，老朽仔細探查地脈。發現九處脈絡關鍵節點，竟布下九枚陰雷冰火丸。這便是無需妖元丹就能引爆地脈的另一種法子！”

※※※

陰雷冰火丸。

李牧羊、蕭錦繡等人面面相覷，這是何物？

唐知遠瞧着眾人迷惘神色，嘆息道：“歲月更迭，時

光如梭。想不到此物居然已經無人知曉。”忽而一字字道：“此丸源於遠古時代，以陰陽界山的萬年陰氣、北疆雷墓的雷霆墓氣、長生海的玄冰、忘川口的赤焰火煉成。這四種奇寶乃是天地間至陰至陽之物，最是難以融合，但是一旦煉成，動輒便有摧山崩海的威力。陰雷冰火丸失傳已久，那日一見，老朽也是震驚萬分。這群人的背後來歷，恐怕也是大得嚇人。”

眾人皆是色變，惟有白衣女子笑吟吟瞧着唐知遠，眉眼如畫，眸間儘是敬畏、崇拜、怨怒等複雜神色。

慕容青玄沉聲道：“如此看來，為了摧毀鹿城地脈，這群人竟然準備有兩套計劃。一是裂天玄妖鹿的妖元丹，二是陰雷冰火丸。可謂周詳嚴謹，毫無漏洞。”

唐知遠冷冷一哼，道：“老朽在此安居多年，這群人偏要毀掉太平盛世。真是可恨可殺。”

蕭錦繡面色如水，深深施了一禮道：“如今鹿城勢如危卵，還請前輩指點，如何破除陰雷冰火丸？”

唐知遠嘆了一口氣，道：“老朽抵達之時，陰雷冰火丸早已布下。此物最是剛猛易爆，一經布下，除非佈置者親自收回，旁人縱然功參造化也是極難挪動。老朽也是無能為力，若要徹底消除隱患已無可能。如今唯一之法，就是阻擋那群人引爆陰雷冰火丸。”

他頓了頓道：“因為要徹底摧毀鹿城地脈，最好的手段就是修士自爆識海，與陰雷冰火丸威力疊加，如此威力才能成倍暴漲。如今，裂天玄妖鹿被牧羊兒收服，他們的第一套計劃已經宣佈失敗。想來此刻，那些人已經在引爆陰雷冰火丸的赴死路上了！”

蕭錦繡面如寒霜，自語道：“難怪裂天玄妖鹿剛剛逃離，那群黑衣人也就四散逃逸而去。”忽而望着唐知遠道：“敢問前輩，九枚陰雷冰火丸分佈地脈何處？錦繡拼得一死，也定然不讓這群賊子毒計得逞。”天下地脈，變幻無常。鹿城地脈，同樣繁瑣無比，若能確定方位，自然事半功倍。

唐知遠捻須微笑道：“在座各位，且聽老朽調令。”

語氣驟然一變：“城心方向布有三枚陰雷冰火丸，太微，你負責攔截。東北方向布有三枚，蕭錦繡，此處由你負責。東南方向布有兩枚，慕容青玄，由你負責。最後一枚，正好在西北飛熊軍營下，李牧羊你去此處。每一處，老朽皆留有一絲神念，爾等接近時，自會有所感應。”蒼老指尖微微彈動，四縷元氣電射而出，落在四人手中。

眾人皆抱拳領命，此時此刻，他們心中皆升起同一種感覺：這名老人猶如號令天下威勢煊赫的頂尖人物，金口玉言言出法隨，天下之人莫不遵從。

唯獨被稱為太微的白衣女子撇了撇嘴，嘟囔着：“就知道使喚人打打殺殺，真是無聊透頂。”話音未落，白影微微閃爍，便已飄然出了廳堂，消失在晨曦萬道間。蕭錦繡，慕容青玄一行五人心知事態緊急，隨即飄然而去。

李牧羊轉身欲行，只聽林青魚輕聲道：“臭小子，記得一定要回來啊。你還欠我一碗羊肉泡饃。”李牧羊回頭瞧着她蒼白面色，心中驀然間湧出一

股柔情，微微一笑柔聲道：“放心吧。待我回來，給你做上兩碗。”

他向唐知遠施了一禮，背負巨劍，昂首而出。裂天玄妖鹿與其心神相連，嘶鳴聲中，一人一鹿轉眼消失在聽雨樓中。

※※※

飛熊軍營，地下百丈處。密道如迷宮盤旋，四通八達，泥土顏色卻頗為老舊，顯然已挖掘日久，早有預謀。

烈火幫元赤炎此刻早已褪去黑色斗篷，露出一張平凡無奇的堅毅面龐。身着黑色勁裝，背負一桿短矛，定定站在密道盡頭。眼前有一道水桶粗細的光束如水流般在泥石中悠悠滑動，嘩嘩作響，散發出絲絲濃郁的天地靈氣。他桀桀笑道：“原來這就是地脈，只可惜馬上就要灰飛煙滅。”地脈五彩繽紛，光華流轉，分外神異，照在元赤炎陰晴不定的臉上，更顯詭異。

三十年前，他背負密令，召集一眾亡命之徒，組建烈火幫。盤踞在逐鹿山北麓、赫爾沁草原南部，以鹿城為中心，劫掠商旅，搶奪物資，殺人如麻，聲名狼藉。同時又滲透鹿城，按主上指點妙法，暗中挖掘地道，鎖定鹿城地脈。直到數日前，方才大功告成。

而早在三年前，烈火幫便遵照主上之命，投靠北荒狼騎。因此才有了狼騎南下、妖鹿解封的局面。如今只等地脈摧毀，鹿城崩塌，北荒狼騎便可長驅直進，南下西荒。三十年隱忍，終不負有心人。

元赤炎忽然想起多年來的種種時光，心中感慨萬千：“那群蠢材定然不知，沒了裂天玄妖鹿的妖元丹，我們還有九枚陰雷冰火丸。此物之名，他們怕是連聽都沒有聽過。”

他的目光落在那地脈光束上，赫然有一枚拳頭大小的黑丸深陷其中，被道道玄奧元氣絲線鎖住。黑丸色澤光亮，寒氣迫人，有絲絲縷縷的雷霆電紋與藍色火焰偶爾吞吐，溢出的幾縷淡淡氣息，令人頭皮發麻。

元赤炎臉上露出一抹懼色，忽而被無邊狠厲掩去，咬牙切齒道：“呵呵，三十年來，我夜夜難眠，心頭難安，就是為了等今天。滔天血仇，就先用這滿城性命祭我一門九十八口。”往事如煙，血仇如海，盡皆湧上心頭，讓他幾乎窒息，忽而厲喝道：“烈火三刀，爾等守在密道入口，任何人出現，皆格殺勿論。”身後不遠處三名黑衣人幽靈般現身又悄無聲息消失。

元赤炎心中浮現出那神秘主上之言：“以自身識海與陰雷冰火丸心神相連，元氣與四種至陰至陽氣息便可瞬間激爆，讓其威力翻倍增加。只是如此一來，識海主人也必然隨之粉身碎骨、煙消雲散。”

一念及此，他臉上露出決絕之色，冷笑一聲。豁然盤膝而坐，識海元氣沸騰，運轉周身經脈，嘗試以自身識海與陰雷冰火丸心神相連。只是那四種氣息太過霸道，若要成功侵入，只怕還須費些時間，遂閉目凝神感知其中薄弱處，片刻不敢分心。

不過數息，他驀然警覺，回首一瞧。只見一位少年身穿青衫，手握巨大鐵劍，劍尖猶自滴落鮮血。駕馭一頭白色妖鹿，緩步走來，神態平靜，冷冷注視着他，出聲道：“元赤炎，今日便是你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