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且聽簾外雨潺潺 第135章：北荒狼騎再現
羅須亦湘眉目一展：“婆婆不必生氣，我早已看出那呼延真心性邪惡，只是未曾料到劫神島敢背叛神族。如此毒瘤，早日切除也好，否則日後更是難纏。”
海心婆婆冷聲道：“想我海神族當年縱橫四海，水上群豪莫敢不從，就算南荒龍神帝也不敢小覷。可多羅海之戰後，人魚一脈大君遭人暗算，神族全軍潰敗。我們不僅被迫舉族離開天啟之地多羅海，退縮北海之畔，還要忍受無盡的盤剝蹂躪，子民困頓不堪。可恨啊可恨！”
羅須亦湘站起身來面朝東方，衣衫隨夜風飄動。
她肅顏道：“海神族羅須氏第一百二十八代女羅須亦湘在此立下誓言：待我學藝歸來，真正登臨少君之位，必將帶領海神族子民脫離無邊苦海，重整昔日榮光。一生唯有此志，天地為鑒、青絲作證。”
誓言沉沉入耳，似是無形重擔壓在她稚嫩的肩膀。
羅須亦湘凄然一笑，轉頭對蕭蔘差說：“我所求的是海神族子民的平等自由，沒有壓迫與盤剝；我要的也只是這四海清平，再也沒有燃燒的戰火。”
蕭蔘差心神震動，雖然他偏居一隅，與世隔絕，但從羅須亦湘的誓言中卻感到了無盡的悲痛與決心。
他重重點了點頭：“我明白。”
羅須亦湘輕輕道：“其實你不明白，因為你沒有見過那燃燒了整個大海與天空的毒火，也沒有見過那血流萬里、浮屍眼前的景象。生命被瞬間吞噬，也包括手無寸鐵的婦孺老弱。我的生命就是為了熄滅這火而來，可以用鮮血，也可以是我的生命。”
蕭蔘差已在少女羅須亦湘的身上感受到了太多，他忽然覺得自己的人生太過淺薄，缺了太多東西。
因此他只能默然。
——
羅須亦湘此刻想起了太多，記憶深處的片蕭緩緩翻轉。
她忽然想起一首古曲，這首古曲湮沒在海神帝宮裏的泛黃殘破古卷中，七歲那年她擦去了古卷上厚厚的灰塵。自此以後的無數深夜裏，她都會坐在高大的屋頂上，在星辰月光下感受咸濕的海風，低聲吟唱這首古曲。
“與你別離青絲與時光，枯榮歲月也不覺冗長。只見眉間憂愁她彷徨。恨春風得意掛一枝玉樹風鈴響，看悲歡來去疊四海夕陽西下長。韶華三百年，夢裏故人淚輕淌。山水有人家，顧首她已白髮長。
曾有香草盛開了南牆，心頭熹微誰留下辰光。燕已南飛心頭字三行。浪花漸離去嘆落雨時節心微涼，才熏得往事似晚花紅暈染白江。埋骨你心頭，孤墳孤影酒二兩。桃花與小樓，卻話當年雲影長。
借問百年風雨，何時春秋涼？才知人間路短，唯君在身旁。”
“才知人間路短。”
蕭蔘差輕聲自語，看着在歌聲中與月光共舞的少女，他覺得心中好生疲憊與難過，或許這樣吧：“等解決了體內圖騰之光，就與她一起去熄滅那四海烽火，一起感受這天地之間的自由。”
他心中思慮萬千，竟說出聲來。
羅須亦湘大笑道：“做我的小跟班？那也太差勁了，帶着一根木頭，豈非讓天下人看了笑話？”
蕭蔘差正惱怒悔恨，便糾正道：“蕭蔘差，不是蕭木頭。”
銀鈴般的笑聲忽然停下，四周靜寂如常。
片刻，三人便已離開這片湖泊。
藏在水底的耐寒小魚兒這才緩緩游出，讓月光更顯迷離。
——
北荒，中央草原。
這裏廣袤遼闊，是狼族鐵騎縱橫之地，這裏神秘而強大，卻是世人眼中的蠻荒之地。
瑰麗奇幻的朝陽之光從雪原的地平線緩緩升起，巨大而平緩的積雪丘陵上忽然奔出一匹雪鹿，駕馭着雪鹿的青年背負彎刀，長發飛揚在空中，只可惜臉頰上一個清晰的掌印打破了這種顧盼自雄的氣勢。
還有一位少女與銀髮老嫗卻展開羽渡之術，在高空飛速前進，遠超雪鹿之速。
少女身着黃衫，容貌絕美，御風而行直似神仙中人。
這三人自然就是逃離劫神島追殺的蕭蔘差、羅須亦湘、海心婆婆。由於羅須亦湘血脈尊貴，善察同族血脈氣息，劫神島強敵趕來之際，她早已察覺而遠遁千里，一夜之間已沿着中央草原邊緣直往西行。
生死逃亡與月光下的歌聲讓蕭蔘差與羅須亦湘這對本是不同世界不同種族的少年少女心中有了一絲奇妙的友誼。
她像一團看不清也觸摸不到的天際彩霞光芒萬千，時而爛漫如花，時而威嚴無儔，時而冷酷冰冷，時而溫潤嬌媚。
與冰封雪原永恆的風暴相比，這變幻的一切都讓心如一張白紙的蕭蔘差感到了深深地吸引力，從少女的一顰一笑中他彷彿看到了一片無邊無際而又肆虐無常的碧海。
高空中狂風呼嘯，羅須亦湘的聲音穿過風聲在蕭蔘差耳邊響起：“木頭，你想好了么？叫我一聲師父，我便傳授你這天下一等一的羽渡之術。嘿嘿，四荒六合，一羽渡之。何等威風！”
駕馭雪鹿奮力追逐的蕭蔘差心頭不禁鬱悶起來，一夜逃亡，在銀屏村學的追雲術並不適合長途跋涉，而雪鹿腳力更是遠遜於海神族神術。
羅須亦湘便忽然起了傳道授業之心，一心想讓蕭蔘差拜自己為師，兩人年紀相仿，蕭蔘差實在落不下面子叫出一聲師父。
而少女更是心有不甘，堂堂海神族少君收徒，居然還敢再三推脫！
一場頑強的說服戰徹夜難平，然而蕭蔘差的意志力竟出乎她的意料，以她通讀古今藏書的辯才，也沒能讓自己順利收徒。
羅須亦湘在高空中柳腰一動，如一隻輕飄飄的羽毛落下，單足點在雪鹿彎角上，身姿說不出的曼妙，映着萬丈的朝霞說不出的好看。
蕭蔘差不由的看痴了。
羅須亦湘笑嘻嘻的湊近蕭蔘差，高挺英秀的鼻樑，吹彈可破的肌膚清晰可見，驚得蕭蔘差身子一縮：“蕭木頭，我問你，你學過什麼術法？”
蕭蔘差老實道：“只有三種。九轉大衍決，銀光古意拳，追雲術。”
“雖然不知你一人遊歷有何因果？但姐姐得告訴你，這個世界實力至上，強者為尊，不要以為能殺死呼延真就可以橫行天下了，他不過小小的六品修士。就算是呼延霸天，放之於天下亦不過螻蟻。”
她頓了頓沉重道：“若是姐姐以後遇到了危險，你說你會不會來救我？”
蕭蔘差斬釘截鐵道：“你是我離開銀屏村部落後第一個朋友，若你遇險。就算不要了這條性命，我也會來救你。”他想了想又苦着臉道：“可是你貴為海神族少君，我這等微末修為恐怕也沒有用處。”
羅須亦湘柳眉倒豎，怒道：“堂堂男子，竟無一點氣概。我羅須亦湘的朋友又豈會畏畏縮縮？叫一聲師父來。”
最後一句她如奔雷般呼出。
蕭蔘差心神恍惚，不假思索出聲道：“師父。”
話一出口才覺察：“你又騙我。”
——
少女板着的臉瞬間消融，大笑道：“海神族羽渡之術精妙絕倫，被譽為四荒十大御風神術之一。乖徒兒，我這就傳你羽渡之術。”
說罷，她竟已將一段繁瑣複雜的法訣烙印於蕭蔘差識海。
無數翻騰的法訣真言閃爍着光輝在識海浮蕩。而蕭蔘差立刻便被那其中的瑰麗玄奧所吸引，闔上雙目靜心感悟，任由雪鹿奔馳向前。
而少女立足於雪鹿彎角上，迎風而立衣衫飛舞，如畫中仙女一般。
——
此刻，羅須亦湘三人行於一處高丘上，順着丘陵脊樑放眼望去，東側是一道廣闊無比的狹長低洼草原。臨高望遠，金光平鋪，一時瑰麗無方。
忽然一陣如雷霆的馬蹄聲響起，羅須亦湘面色如常：血脈感應之法限於海神族血脈，對異族卻毫無作用。而在草原中能有如此數量的騎兵，來者必然是北荒狼族。
草原狼族天性彪悍，部落間殺戮從未斷絕。
片刻，從遠處的地平線上，奔出一條長約三四十丈的巨蟒，無聲而迅疾的遊動前進，通體漆黑如墨的軀體上佈滿了散發幽光的密集鱗片。
蛇首頂着一支雪白的小角，兩隻兇殘的三角眼旁還漂浮着一對白色長須，散發著懾人的氣息。只可惜背部有一道長長的傷痕，血液咕咕流淌。
羅須亦湘驚道：“厭火真蛇！”
蕭蔘差依然在感悟羽渡之術，她索性與海心婆婆站在高處，素手一展，頓時在出現了一片霧蒙蒙的水鏡，遮住了三人蹤跡。隔着數里距離遠遠俯視着厭火真蛇。
海心婆婆緩緩說道：“厭火真蛇乃縱橫草原的罕見異獸，據魯真言大師所言：北荒之地，中央草原，厭火黑淵，有蛇妖蜿蜒百丈；頭覆白角，口懸長須；有通天地造化、卜福禍吉凶之力。性怯懦，不善戰，有遠古巨龍神魂傳承。”
馬蹄聲更響，只見一匹高大的戰馬閃電般從遠處奔出。戰馬全身呈黃褐色，鬃毛飄舞，額間覆有鐵甲，只留下雙目。戰馬上一名巨形大漢身穿獸皮，長發飛舞；雙臂裸露在空氣中，肌肉鼓起，背負着長弓長箭，腰懸一柄狹長沉重的彎刀。緊隨其後，無數強悍騎兵如波浪一般湧出地平線，騎兵們大聲呼嘯，縱馬飛奔追逐厭火真蛇。
一股彪悍的血腥氣息衝天而起！
這就是凶名播於四荒的北荒狼族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