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張秀才滿臉喜色，謝過之後拿出一包袱，遞給趙懷風道：“趙公子，這事兒多虧了你，我才能購得祖宅，圓了家父的心愿。”
趙懷風也不客氣，接下那包袱，沉甸甸的，他滿意道：“也沒什麼，張兄你之前救過我家表姐，你的忙，我肯定是要幫的，這銀子我暫且收下，此事找兩位朋友出了力，倒是需要打點他們一下。”
張秀才點點頭：“全憑趙公子處置。”他還有別的事，沒有久留。
他走後，院子裏又剩下趙懷風一人了。自從他前幾天發癲之後，秋娘就躲着他。早出晚歸，狗寶都甚少能見她。
趙懷風自己倒了杯茶，喝着完全沒有滋味。又餵了雞，澆了花，籬笆內的月季都快被他澆死了。中午隨便做了點，狗寶趴在一旁無精打采，吃不下去，院子裏死氣沉沉。
趙懷風心想：這便是她平日的生活嗎？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生活，連個說話的都沒有。如今卻也不知道去哪兒了，有沒有吃飯呢？路上會不會又遇上壞人？他越想越難受，臉上佈滿戾氣。
偏偏有人看不出他的臉色，壯壯抱着雞蹦着來到了院子，他笑得眼睛都擠肉里去了：“師父，我今兒鬥雞贏了三把，諾，這是我給你買的糕點，你嘗嘗。”
趙懷風看都不想看，他拿出包袱，取出五貫錢道：“這是前幾日的報酬，你收着。”
壯壯第一次見那麼多銀子，摸着都顫抖了：“真是給我的嗎？師父，這也太多了，我得好好想想怎麼花。不過——”他擠眉弄眼道：“我得先留着兩貫給師父你。”
趙懷風沒聽懂他的意思，揮了揮手：“我不要，你自己留着。”
壯壯四處打量了下，見秋娘不在，湊到趙懷風跟前，低聲道：“給師父你成親的禮錢。”
“什麼成親？”
“師父，我可都看不出來了，你與秋姐關係不一般吧，這遲早是要成親的！”
“什麼成親！她現在都不願見我。”趙懷風對着徒弟委屈道：“躲着我，我幾天都沒見着她了。”
“啊，師父，你可是惹她生氣了？要不買點東西送給她？我爹就是這麼做的。”
趙懷風眼睛一亮，在家娘發火了，爹都是買些首飾哄娘開心，他怪自己愚笨，怎麼早沒有想到。他催促壯壯道：“快，帶我去趟鎮裏。”
壯壯借了馬車，兩人風風火火地出發了。出村子，這才發現明兒已經是中秋了。
趙懷風買了一堆東西，又跑去了王三布莊。此時布莊裏又佈滿了人，趙懷風大爺似的，讓掌柜的出來接待。王三正忙着招待貴客，冷不防聽夥計說有個男子要見他。王三出來一看，見他穿着布衣，看着一般，輕看了些許。他收回笑意，問道：“你找我何事？”
趙懷風也打量了他一下，五短三粗，矮矮胖胖，心裏也很是看不起，沒好氣地說：“自然是買布匹。”
“咱這兒的布匹都貴得很，可不是隨便誰都買得起的，您去別家兒看看吧。”這是要趕他走。趙懷風不理他，四下轉了轉，選了三匹看着最好看的，朝着王三道：“這三匹幫我包起來。”
王三見來了生意，也沒了剛才的輕慢，點頭哈腰地將布給趙懷風包好，親自送出了門。
趙懷風也沒了剛才的挑刺的勁兒，這王三他自然沒有放在心上，看了之後更是沒拿正眼瞧過。他急匆匆地回家之後，秋娘也已經進了房，趙懷風在屋外嘆了半天氣，思索好久，這才離去。
===========
萬里無雲鏡九州，最團圓夜是中秋。
中秋是闔家團圓的日子，趙懷風每年這日都會在家陪着父母，一起喝酒賞月，唱歌彈琴，通宵達旦。而今日，他站在小溪邊，望着一輪明月，思念起家來。他想：待我把這裏的事情辦完之後，便立馬回家。
秋娘在陳二年家躲了幾天，今晚看着那輪明月，想起之前約趙懷風一起去遊玩的事，他如今孤身一人在外，中秋孤零零的實在讓她不忍。她思慮好久，趁着月色沿着小路回了家。
趕到小溪旁，她停下了腳步，只見水上浮滿小水燈，燦若繁星，搖搖晃晃向著飄向遠處。河邊有一人，正蹲着腰，往水裏放小水燈，河邊已經聚集了不少村民，看着那河燈笑開了花，小孩子也在岸邊，拿着樹枝，試圖夠一兩隻花燈回來玩耍。
秋娘看着花燈許久，一陣秋風吹醒了她，她在朝那放燈人看去，那人也正目不轉睛地看着她。他站在樹下，逆着光，看不分明神色。
秋娘提着裙帶過了板橋，也來到了樹下。蹲坐在一旁問道：“你買的？”
趙懷風也坐了下來：“恩，本想與你一起去鎮上看花燈，可因為我，沒有去成，我便想着，買些回來讓你看看。”
“你哪裏來的錢？”
“我幫張秀才買了宅子，他贈與的酬金。”
話說完便沒了下文，兩人好久沒有說話，有點兒近鄉情怯。
看花燈的人越來越多，許多村民第一次在村子裏看到花燈，十分興奮。有些熱情的跑過來問趙懷風：“小夥子，是你買的嗎？”
趙懷風站起來，道：“我家表姐承蒙各位的關照，我今日放些花燈，想與大家一起過個節，圖個喜慶。”
來人聽完對他讚不絕口，有些膽大的問他還有沒有，能不能給自家小娃娃放一盞。
趙懷風將剩下的花燈分與眾人，大家拿着花燈又熱熱鬧鬧的去放了。樹下又剩下了他們二人。
秋風夾雜着桂花香味陣陣吹拂過，沁人心脾，給這月色增添了些許暖色。
“謝謝，很漂亮。”秋娘開口道。
趙懷風悶悶地：“你幾日不理我，可還是怪我魯莽？”
秋娘笑了一下：“我沒有怪你。”
“那你為何要一直躲着我。”
秋娘看向他，眼神澄澈冷靜：“你我本不是一類人，你被我所救，心裏對我感激，卻把這感激誤認為了別的情意，我想着給你冷靜一下，也讓我想清楚該怎麼跟你說這些。懷風，你也好的差不多了，家中的父母肯定十分惦念你，過幾日我便找人送去回去。”
趙懷風偏不答應：“你是不是嫌棄我？你覺得我年紀比你小，有時候又幼稚？”
秋娘搖了搖頭：“你不明白，你我就是不合適，你父母也不會同意的。”
“我娘可疼我了，只要是我想娶的女人，她肯定不會拒絕的。”趙懷風急了：“我家中人都很和善，你大可不必擔憂的。”
“懷風，洛陽太大了，又太繁華，我一個農家女子，去那兒能幹什麼？”
“你要是不想去，我可以留下來的。我中秋，春節回一趟家就行。”
秋娘道：“你現在迷了眼，自然會覺得可以為我做一切事情，可等到情意消散時，你準會後悔的。懷風，你適合洛陽，那裏有鬥雞，有蹴鞠，有好酒，有好茶，還有更多比我年輕漂亮的女孩兒，重要的是，還有你的父母。”
“可那裏沒有你。”趙懷風大聲道：“我已經想好了，若是你不答應，我可以等的，反正十年，二十年，只要你一天不答應，我就陪你耗着。到時候，我在你旁邊也搭個茅草屋子，天天來煩你。”
秋娘無奈道：“你啊。”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的真心，你即使信了，也會覺得這情意總有一天會煙消雲散，我現在說這些，也着實沒有力度。你給我個機會，讓我證明一下，可以嗎？我決計不會逼你。”
秋娘想了想，沒有回答，只站起來道：“有點涼了，回去吧。”
回到院裏，才發現院裏也被趙懷風佈置了下，桌子上擺着月圖，香果，竟還有螃蟹。
秋娘看了看，這螃蟹已經被蒸過，狗寶正在桌下留着口水呢。秋娘回頭正準備問趙懷風，卻見他手上有好多小口子，結着痂，看着十分恐怖。
秋娘拿出金瘡葯，讓他坐在桌旁，拉着他的手給他擦起了葯，邊擦邊問道：“怎麼弄得？”
“我蒸螃蟹的時候不小心被夾到的。”本想說不礙事，可又怕秋娘不給他擦藥了，忍住了沒開口，
秋娘看着他，帶着歉意：“本想帶着你去鎮子上轉一圈的，我食言了，你還如此費心搞這些東西，真是對不住。”
趙懷風忙回握住她的手，一回生二回熟似的，秋娘想拽回來，偏偏趙懷風使了勁，握得死死的。他恨不得將一顆真心挖出來送到秋娘面前，給她瞧瞧，讓她明白自個兒的情意。
秋娘急了，厲聲道：“快放開！”
趙懷風耍賴起來：“放了你又要躲着我了，反正我已經不要臉了，你看着辦吧。”
“你！”秋娘失語了，她平復了下道：“我不躲了，你放開。”
“那你答應我，跟我成親。”
“你別得寸進尺了。”秋娘另一隻手想去撥開他的手，卻不想又被趙懷風握住了，趙懷風得意道：“兩隻手都被我攥住了，你還逃得了。”
“你，你放開，咱們有話好好說。”
“那你答不答應嘛？”
“我不答應。”
“那我們就這麼握着，反正今晚我也沒準備睡覺，咱們一塊兒在這兒賞月。”
秋娘真是氣了，她右腳一使勁，朝着趙懷風腳面踩過去，趙懷風一呼痛，手上力道減輕了，秋娘這才把自己的雙手拿了出來，她準備走，又被趙懷風拉住了。
趙懷風可憐巴巴的：“我不鬧了，今兒中秋節呢，我也不想惹你生氣，你把這些螃蟹吃了，可好？”
秋娘對他也狠不起來，無奈又坐下了。
趙懷風狗腿似的幫她剝好螃蟹，恨不得喂到她的嘴邊。秋娘吃了幾口，道：“你也吃吧，別顧着我了。”
趙懷風搖搖頭：“我不餓，我就想看你吃。”
秋娘臉已經紅透了，月色下頗為動人。趙懷風痴痴看了半晌，道：“月宮裏的嫦娥仙子也不過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