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予索予求
每當有元嬰宗師突破飛升,都會在仙界引起一陣轟動。
沈凌夕曾幾次招來突破境界的預兆劫雲,即將位列仙班的事早就傳遍了不周山。
畢竟他成為元嬰宗師也才兩個月,這種修鍊天賦除了恐怖如斯外,菜苗們實在找不出別的形容詞了。
就連上仙界的諸位仙尊都感到震撼……甚至威脅。
雖說上仙界不卷,但倘若自己的境界停滯了幾百上千年,被一個後生晚輩輕輕鬆鬆趕超過去,對他們來說多少是一件不那麼高興的事。
偏偏還要被迫營業,把神仙應有的氣度擺出來,假裝毫不在意。
然而事情這麼簡單就完了嗎?
當然沒有。
從前沈凌夕修鍊一路突破,仙門百家的宗主們訓誡菜苗時都是這麼說的「你看看臨淵水榭的沈凌夕,年紀比你小那麼多,人家已經金丹期了……」
但菜苗們也不傻啊,假如沈凌夕進入上仙界,可以預見畫風將變成「師尊您看看臨淵水榭的沈仙尊,人家都通天境了,您怎麼還在逍遙境原地踏步呢……」
不信抬頭看,蒼天繞過誰。
儘管弟子不明說,但菜苗那赤|裸|裸的、不加掩飾的目光早就出賣了單純直白的內心。
上仙沒壓力嗎?
有。
這種壓力還會勾起某些不美好的記憶——頭一次認識到自己修鍊天賦的上限時,誰都難以接受,全憑漫長的歲月加上溫和的修鍊環境,才讓他們心態達到一種擺爛的平衡。
但每一位修鍊天才都是來打破這種平衡的。
沈凌夕就是最突出的一位。
像裴青野和薄歡這種從萬年後穿回來的上仙根本不受影響,但也有仙尊看見劫雲,聽見弟子彙報,表面雲淡風輕說「知道了」,實際上轉身就修鍊去了。
不過萬物的本質是吃瓜。
更多的上仙都是準備好份子錢直奔現場。
位列仙班是件大事,凡渡劫無非三種情況成功的話三十三重天會降下七彩霞光,是仙界奇景之一。
失敗身殞的,那麼喜事變喪事,大伙兒一起給他收屍。
最最倒霉的莫過於當場墮魔,那麼圍觀的仙修就要清理門戶了——吃瓜有風險,一不小心也可能把自己的性命搭進去。
不周山對沈凌夕位列仙班的事還是很有信心的,雖有傳聞說他走了詭道修仙的路子,突破速度才能這麼變態,但沒有被證實的傳聞大多數人只是聽聽就算了,畢竟嫉妒天樞仙君的人如過江之鯽,數不勝數。
漫山遍野的奇花異草被狂風捲起,到處瀰漫著花瓣、青草與泥土混合的香氣。
仙修們趕到后,卻只看見化作廢墟的小木屋,寸寸碎裂的奇花異草,以及兩位呆若木雞的上仙。
圍觀群眾從雲層結界裏伸長脖子往下看,渡劫的主角卻不知所蹤。
薄歡裹着裴青野的外衣瑟瑟發抖,柔軟的發梢上結出雪白冰晶,哆哆嗦嗦道「老裴啊,凌夕該不會一怒之下把他徒弟給殺了吧?」
「不會。」
薄宗主見狀更是抖得像冬天樹梢上的鵪鶉,嗔怪道「……剛才看見那魔頭欺負我你也不幫把手。」
通天境的上仙根本不畏懼嚴寒,裴青野瞥他一眼,淡定道「吃虧是福,多吃幾次虧你就不會這麼自作主張了。」
薄歡見勾引不成,瞪了他一眼便站直了柔弱的身體,也不發抖了,而是恨恨地咬牙道「別在這兒幸災樂禍,我好歹試探出他是魔尊本尊,裴上仙,你的福氣還在後頭呢。」
裴青野……
慕長淵猜測他們應該飛出了不周山境內。
沈凌夕一言不發,魔尊只能理解為上神在找地方埋自己。
但魔尊覺得自己罪不至死。
惡道名聲是不好,可做魔尊的又做錯了什麼呢?他只不過撕了薄歡的衣服而已,誰知道堂堂一宗之主白袍下居然什麼都沒穿!
慕長淵是一個含蓄的中原魔,不太適應西域的開放程度。
薄歡也真是的,自己都提醒過沈凌夕很快就會回來了,還非要挑這個時間鬧。
耳邊呼呼作響,高空的風颳得臉生疼,魔尊沒出息地抱緊了上神勁瘦的腰身,試圖把臉埋進他懷裏。
——本座能不能化險為夷,全靠這張禍國殃民的臉了。
結果就是落地后,慕長淵兩隻耳朵尖被風吹得紅紅的,看起來十分可憐。
魔尊可憐兮兮地將道侶瞅着。
周圍群山環抱,他來時也沒認路,依稀覺得好像很久沒聽見活物的聲音了,山中沒有獸鳴鳥叫,只有無邊的寂寥。
慕長淵甚至懷疑他們是不是離開人間去了鬼界。
但鬼界是沸騰吵鬧的,而且屍橫遍野,上神常年待在清凈天神殿中,就算想要置辦不動產,也應該不會選擇鬼界。
某一瞬間,慕長淵異想天開沈凌夕該不會把他帶到三十三重天上去了吧?
慕長淵發現自己身在一間簡陋小木屋裏。
窮奢極欲的地獄魔尊已經習慣了極簡主義的天道上神,只是有些好奇地打量周圍牆壁上怎麼連窗戶都沒有。
慕長淵魂識一探,陡然驚覺這座「小木屋」竟然是用神識搭建起來的——沈凌夕把他困在自己的神識空間裏了?!
上神喜歡的東西一隻手就能數完慕長淵算其中一份,小黑貓算另一份。
慕長淵心覺不妙,剛想變貓,這種招數用一次可以,用第二次就別想讓沈凌夕上當了。
雪白的袖袍挾裹着寒風一振,沈凌夕以靈力迅速封住魔修的幾個大穴。
毫無還手之力的魔尊……
身體總是趨利避害的,慕長淵身上仙緣靈力在剛才的混戰中消耗殆盡,這會兒又難受又有點心驚膽戰,不知道上神待會兒會不會暴走,甚至開始想着要不要把龍紋金丹吞了。
但魔尊覺得自己還能搶救一下。
上神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沈凌夕把他帶到這兒后,似乎就恢復了平靜。
但這種不堪一擊的平靜只存在於表面,就好像海面下的龐然大物才是冰山的主體。
聽到薄歡去找慕長淵麻煩,沈凌夕第一時間擔心慕長淵會受傷,然而趕到混亂的現場后,上神才發現,他還怕別的——他怕慕長淵被別人搶走。
薄歡能花心思鑽研魔尊的喜好,別人一樣可以。
慕長淵是耐不住寂寞的,元嬰修士的壽命走向終結后,他會不會喜歡別人?
一想到自己會被取代,沈凌夕根本無法平靜。
魔尊悄悄在他道心裏留了一縷沒煉化的魂元,知道沈凌夕現在道心情況危險,好不容易安撫好的地獄岩漿再次激起驚濤駭浪。
霜雪消融,上神的衣袍被融化的雪打濕,緊貼着身體,他生氣的時候根本顧不上這些。
慕長淵率先服軟,把沈凌夕抱到床上,主動親吻他冰涼的唇角「別怕,只有我們兩個了。」
「薄歡那點媚術怎麼可能迷惑本座,本座就是奇怪,他搞一出「莞莞類卿」是誤打誤撞還是猜到我們的關係?總要問個清楚的。」
沈凌夕眸光微動,目光漸漸聚焦。
屋內除了一張床以外其他什麼都沒有,連光線都不知道是從哪裏射來的,照得人晦暗不明。
光線照不到的地方,彷彿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上神看起來很溫順。
慕長淵手指插|進他後腦勺的髮絲里,一點點幫他捋順被風吹亂的長發,溫柔地哄他「以後不因這種小事和你吵架了,你不想入天道,就按你的意思來,總之彆氣壞了自己。」反正天道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話剛說完,原本趨於溫和的氣氛莫名又變冷了。
魔尊「……」
本座又哪裏說錯了???
沈凌夕轉過頭來,認真地看着他,問「我死後你會喜歡別人嗎?」
他說這話時,聲音不帶一絲情緒,目光平靜得彷彿能接受任何答案。
慕長淵卻被跳躍性的思維打個措手不及——本座錯過了什麼?怎麼快進到移情別戀的劇本去了?
但魔尊尚未來得及打消這種荒誕無稽的念頭,轉眼間,沈凌夕又不想聽答案了。
無情道修纖長的指尖一動,一道靈力就聽話地把慕長淵五花大綁在床上!
「???」魔尊大驚「沈凌夕!」
清脆裂帛聲過後,慕長淵的衣裳被靈力割得七零八落,無情道冰涼的靈力貼在溫熱的肌膚上,瞬間激起一片不知所措的戰慄。
慕長淵瞪大了那雙桃花眼。
「沒關係的,」沈凌夕俯身回吻他,低聲道「現在是我的就行了。」
———看!天上飛過一隻大鳥!———
上神一反從前的溫順,變得格外強勢。
所有感知都被攫取,唯獨接連處帶來無盡渴||求,他緊緊纏着對方,如飲鴆止渴一般予索予求,毫不掩飾自己依賴眷戀,彷彿只有最直白的肌膚相貼和彼此佔有,才能填補清凈天神殿中萬年的孤寂和清冷。
慕長淵感覺自己彷彿被一團火包圍、絞緊、淹沒。
然而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沈凌夕急促的呼吸陡然變成驚喘,在慕長淵的擁緊之下,磅礴的靈力從金丹流轉而散,彷彿受到無形牽引,歡快地去尋找它們的新主人。
上神吐息火熱,不知是不是難以承受,他似乎說了句什麼,魔尊沒聽清,以為他罵自己。
但沈凌夕是在喚他名字,一聲一聲,刻入骨髓,好像除此之外再也沒別的重要的事了。
善道與惡道,愛慕與嫉妒,此刻都被遠遠拋在塵世間。
他們放縱地佔據彼此,直到倆人都體力透支,同時墜入甜美的黑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