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爭權
次日清晨，高殿之上。
昨夜的消息竟然不脛而走，文武百官齊聚朝堂議論紛紛。
“誰人是這麼大的膽子，竟然在皇宮大內之中行兇。”
“是啊，就在皇上眼皮之下，這不是明擺着……”
突然，一聲刺耳的喊叫聲令眾文武立馬停止議論。“皇上駕到！”
就見朱見深滿臉愁容地登上大殿，昨晚他一夜未眠，他斂容端坐后，百官一齊跪地，山呼“萬歲”！
朱見深穩穩地坐在上面，死死地盯着眾朝臣一言不發。
眾文武不見皇帝說話，又不敢抬頭去看，只能把頭埋得更低。
許久，有的朝臣已經雙膝發軟，微微搖晃。卻不敢有大動作。
“平身！”朱見深突然一聲，文武百官如同大赦，艱難地爬起來端正站好。
朱見深面無表情，輕聲問眾人道：“昨夜之事，想必諸位也已經聽說了。”
朱見深話音剛落，班中太常寺卿寧毋仁閃出身來道：“臣以為這刺客可以在文華殿外不聲不響殺掉數名宮仆，那便有機會行刺聖駕。最後卻吊起眾宮仆屍首而去。這是對皇上的挑釁，兇手狂妄至極，罪不容誅！”
此時班中又一人閃出道：“此事涉及皇家威嚴，昨夜典守者理應論處！”此人正是華蓋殿大學士徐有貞。
說罷，二個金殿力士拖着一人登上大殿，一把推倒在地。此人正是昨夜禁衛軍的值守統領溫庭漢。
溫庭漢跪地哭叫，頭碰地數下，砰砰作響：“臣罪該萬死，罪該萬死！求皇上恕罪，求皇上開恩！”
朱見深雙眼一睜，眉須倒豎呵斥道：“昨夜爾疏於職守，理應處以極刑。朕今日留你一個全屍也算是開恩了！拖下去！”
兩位金殿力士上前架起溫庭漢就走。
忽然班中一人道：“臣懇請皇上開恩，准許溫庭漢戴罪立功！”這人高瘦精悍，黃睛白面，正是刑部尚書曹赫。
“曹赫！你別以為朕不知你是溫庭漢的甥舅！你是要護短嗎？”朱見深雙眼圓瞪，“朕還知道他這一路坐到禁軍統領的位子也和你干係！”
此時徐有貞也在一旁推波助瀾道：“曹赫！皇上沒有夷平你三族就已經是大恩大德，不要在這裏不知廉恥！”
這徐有貞、曹赫都是當年“奪門之變”的籌劃者，“奪門”成功后，這些人都飛黃騰達，漸漸分成幾個派別互不相讓，彼此攻擊。徐有貞今日之言顯然是針對曹赫。
此時曹赫也不理會徐有貞，說話瓮聲瓮氣道：“臣不光是為了自己的外甥！臣是為大明江山永固。臣不才願意接手此案，半月之內定要緝拿兇手！”
曹赫主動請纓，令滿朝文武着實一驚。霎時間，班中嘩聲四起。
朱見深也知道曹赫此人精明幹練，也是先帝多為倚仗的老臣。於是開口道：“朕就准你這個請求，溫庭漢暫不收監，協同辦案！錦衣衛、三法司協助辦案！半月之內無果立斬不饒！”
錦衣衛指揮使周陽秋一聽很是意外，覺得自己十分無辜，想要進言。朱見深一聲“退班”將他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地擋了回去。
朝中文武盡散，三法司眾位主事聚在一起道：“如今宮中發生如此大案，正是吾等翻身的好機會！”
三法司包括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各主事儘是官居二品，但自從廠衛設立以來，就形同虛設一直閑置，眾官員也就掛職而已，法權旁落。
曹赫與溫庭漢一同向朝陽門外走去，半晌不言。
溫庭漢輕聲問道：“舅舅！我們……
曹赫停下轉過身來看着溫庭漢道：“你覺得今晨之事如何？”
溫庭漢支支吾吾半天答不出來。
曹赫低聲道：“我懷疑昨夜的命案是徐有貞所為！”曹赫此言一出嚇得溫庭漢趕忙捂住嘴，生怕自己喊出聲來叫旁人察覺。
溫庭漢也壓低了聲音，問道：“為，為何？”
“昨夜命案，偏偏是你值守。今日朝堂之上又是徐有貞突然出來參奏你，徐有貞素來與我不和！我想其中定有蹊蹺！”曹赫聲音很低，說完拉起溫庭漢就走。
錦衣府中，周陽秋扶額不語，身旁伴有二名錦衣衛同知慕容無極、王良。
“今日皇上令曹赫查案，又命錦衣衛協同理案，你們看是何用意？”周陽秋瞑目而語，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慕容道：“曹赫是前朝寵臣，朝中頗具勢力，害怕曹赫一意孤行，因私廢公，特讓錦衣衛在其中掣肘。”
周陽秋覺得慕容說得在理，又問道：“那你覺得今日曹赫挺身而出接手此案真的只是為了救他的外甥嗎？”
“末將認為曹赫與徐有貞明爭暗鬥多年，但曹赫朝中親信並未多少大官，難以與徐有貞抗衡。所以曹赫一為救溫庭漢，二是為了三法司翻身，足以與徐有貞分庭抗禮！”
慕容分析得頭頭是道，他向來精明善斷，足智多謀。自狼門出來后從一百戶升到同知只用了一年時間，其間破獲大小案件無數，被人稱為“冷麵通判、斷獄無極”！
其實慕容只說對了一部分，皇上令錦衣衛協同辦案是因為他，慕容無極！
而周陽秋這個人嫉賢妒能、爭強好勝、剛愎自用。同東廠、三法司等素有嫌隙。如此一來，查案就成了一場爭權奪勢的戰爭。
卻說曹赫一刻也不停歇，將昨夜弔死的宮仆移到刑部天牢。
這天牢自廠衛設立以來就少有人在此“居住”，朝中好幾次商議要廢除刑部的天牢都被一班老臣死死勸住才得以保全，不想今日難得來了人氣兒。
曹赫聳了聳鼻子，擺擺手希望掃去面前的霉味。
這天牢到底是幾十年未曾有個囚犯，更別說什麼獄卒、看守了。曹赫令草草收拾一番，即刻命令仵作查驗屍首。
溫庭漢道：“都查過了！這十三名宮仆都是昭德宮的，昨晚受萬貴妃之命請皇上駕臨昭德宮安寢的！”
曹赫看到屍體面色黑紫，加上天氣原因已經有些腐爛，散發出一股難聞的臭味。
仵作驗屍過後，向曹赫道：“所有屍體全身上下只有這一道致命的勒痕，而且從力道、手法看都是出自一人之手，這些人死前毫無掙扎跡象！”
曹赫不免錯愕：“這些宮仆自然是一起行動。你的意思是說一個兇手一時之間殺了這十三名宮仆？”仵作也難以置信地點了點頭。
要知道做到這些極為不易，曹赫沉默半晌：除非是一時間以極快的速度將這十三名宮仆一齊綁住，這樣才可以保證這些人無法逃脫、呼救，再以極大的力量將他們勒死，使他們連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除此之外，曹赫再也想不出如何殺人能到這種程度，這……實在是太可怕了！
曹赫甚為震驚，兇手將這十三人如何弔死，還能讓這十三人在臨死時不能發聲，也無掙扎痕迹。這需要多好的功夫，多快的速度與力量！這個兇手是人還是怪物！
無論他出於什麼目的，到底要殺誰。這個人都是一個強大的對手！
曹赫越想越覺得后脊樑發涼。
“曹大人發現了什麼疑點了？快與周某說說！”忽聞周陽秋與王良、慕容一同來到天牢。
曹赫肅立，眉頭不展：“一些疑點不足為道！”說罷，帶着溫庭漢出了天牢。
周陽秋笑而不語，見二人走後立馬嚴肅起來：“這個曹赫還真是心氣兒高！”
此時，慕容已向仵作了解了大概情況。
“大人！我們現在應該查出這些人是屬於哪一宮，順藤摸瓜！”慕容解釋着，“我想他們一定已經去了！”
周陽秋捋了捋下巴的微乎其微的鬍鬚：“不急！不急！”
慕容仍舊不依不饒：“此外，屬下去詢問多總管昨夜情況，細細調查一番！”
周陽秋有些不快，他覺得慕容無極是急於立功，覬覦他的指揮使的位子：“好了！你們要搞清楚，我們的目標不是這個案子，而是這三法司！你二位先自行回去休息，有事我一定會通傳！”
二人悻悻離去，周陽秋也安排了人手盯着曹赫在此不題。
昨夜暗殺事發之後，文華殿周圍遣派了了多名錦衣衛、東廠大小數百名官員護衛。另有禁軍守在紫禁城周圍，值守頭領更是不敢絲毫懈怠，巡邏的小隊一隊接一隊地在宮中各處巡視。
此外還有諸多大內高手時時護衛在朱見深身邊，因為他們覺得殺手的下一個目標可能就是朱見深！
是夜，朱見深用過膳后在眾多護衛高手的保護之下，前往文華殿。
每當過一道門都要經過仔細排查，每道門各有一個統領，只要在他的管轄地界出了問題自然是跑不了的，或許比今日的溫庭漢還要慘。
朱見深不免苦笑道：“這個皇宮，是朕的家還要走的如此小心翼翼！”朱見深這一番話顯然實在說這些護衛高手不中用。
文華殿前，護衛推開門，先有幾人進了殿內搜查。朱見深只得在外面等候。
忽然聽到殿內大呼：“什麼人！在此作甚？”
殿外的眾人立馬警覺起來，紛紛護在朱見深身前，朱見深倒是絲毫不怕，一把推開身前護衛徑直走了進去。
眾人趕忙追上去，只見大殿內幾名護衛持刀對着裏面。
再向里望，見看到一個身影安穩地坐在朱見深的椅子上，背對着眾人……
朱見深揚聲問道：“什麼人！”
正是：錦衣三司共破案，宮中命案再發生；東廠接手，昭德宮眾人火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