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父親與母親是相親認識的,有沒有愛情我不知道,也問不出來,但是肯定是為了結婚。
母親當年二十四歲,比父親大了兩歲,按理說是到了年紀,可是家裏兄弟姊妹八個,她排老六,所以還是做了懂事姐姐,等到老七的舅舅媳婦進了門,終於才願意談起自己來。
相親對象先是一個不知名的叔叔,家境很好,能夠幫襯家裏兄弟把婚事辦了,但就是小腿有點跛,母親就聽媒人把話說到這裏,八百年憋不出響兒的悶葫蘆突然就開了口,說:“我就是死也不嫁給殘疾人。”
其實這全怪那媒人不會說話,應該讓他們見見面的,說媒這事兒,哪能先把醜話說前頭?
母親自尊心作祟,大概是當年就悟出了貧窮就等於殘疾的社會道理。
但母親是個溫柔的人,她絕對不歧視殘疾人,我發誓。
於是母親去了廣州開始打工,見過大城市的她嘴裏沒有一點對世面的嚮往,她生來樸素而真摯,單純又傻的讓人心疼。
她掙夠了自己兄弟娶媳婦的錢,也就到了二十六歲,這個年紀的姑娘,在當年也是不好找對象。
媒人又來了,估摸着母親是過了兩年都還對這個媒人耿耿於懷,說:“只要不是殘疾人就行。”
不遠不近的村裏有一戶人家,小夥子愛玩,二十四歲還沒結婚,家裏兄弟姊妹六個,數他最小。爹媽年紀大,哥姐全慣着,人又長得帥,早晚得學壞。
這倆人就見了面了。
但還輪不到我出場,我姐出生了。可農村人不就盼個兒子?父親要求更高,枕邊話是要個本命兒子。
我的出生完全是計劃生育的餘地。
母親懷孕的時候,父親進了東大院,直到我出生,那是一個冬天,在溫暖的廣州。
母親常常跟我講,算來算去日子不對,她前天還在趕工,突然就有了動靜。
我早產了,提前一個多月。當時母親白天上班,晚上下班就去後山挖野菜,能吃不能吃的都能吃。
所以我生下來的時候,臉是綠的。我爹在產房外看着苦等了一晚上的母子倆,看着我綠色的小臉。
大概從那一刻起,即便是他的本命兒子,他也從來不曾喜愛過。
臘月十八,母親總是念叨,那一年廣東格外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