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訪客
一夜過去,大雪不仍見停,天地間一片銀白。
過了除夕,初五一到,阿波罕就要啟程離開王都,赫連決在驍王府中舉辦了家宴,為阿波罕送行。
家宴家宴,人自是不多,在坐的人只有赫連決與烏朵還有阿桓這一家三口,再者就是阿波罕了。
他是個爽利人,進門看了一圈就緊皺着濃眉道:“咱說大殿下,你可是越來越過分了,自從那日王上給小城主賜婚後,你就誰都不讓她見了,咱又不是外人,而且馬上就要啟程去邊疆了,你還要把小城主藏起來,也太不夠意思了。”
“小叔父,這你可就誤會玄弟了。”烏朵眉眼帶笑的為阿波罕上了幾壇酒,“從玄弟帶司姑娘回來后,她時不時的就感染風寒,一直久病不愈,平時她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況且今天外邊還下着雪,就更不敢讓她出來了。”
這倒是真的,阿波罕知道她畏寒,在營地時,她就穿戴的比旁人厚許多,更別提如今寒冬臘月了,可是……
“唉……咱跟小城主也是過命的兄弟,明兒個咱就要走了,看不到小城主着實心裏遺憾,殿下,小烏朵,你們等等咱,咱親自去把小城主接過來。”
赫連決知道阿波罕重情義,也就沒阻止他,誰知阿波罕剛開門,他便隱約看到司南月抱着湯婆子從風雪中走來。
“咱就是說!小城主肯定捨不得咱!”
阿波罕哈哈大笑着迎了上去,司南月進了屋,對着屋裏的人挨個行了禮,才笑意吟吟的對阿波罕說道:“大將軍明日便要離開王都了,司南月特來為將軍送行。”
“咱剛要去請小城主,你這就來了,要不說咱們血脈相連呢!”
阿波罕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弄的司南月哭笑不得,可仔細想來,司南月的確給他以血渡葯,要說血脈相連,雖說牽強倒也不算錯,但她總覺得怪怪的。
一旁的赫連決臉上露出罕見的笑意,烏朵更是笑的前仰後合,“什麼血脈相連……小叔父與我之間才算血脈相連,您想說的是心有靈犀吧!”
“嗐!大男人不拘小節,反正只要小城主來了,咱就開心!”阿波罕大手一揮,拉着司南月坐在了赫連決邊上。
“明日將軍就要與瑞王一同去邊疆了,不知何日再見,司南月以茶代酒,敬將軍一杯。”她淺淺的笑着,好看的就像嘴角噙着朵花兒。
誰知阿波罕卻嚷嚷道:“小城主會飲酒,卻要以茶代酒,咱可不樂意!來來來,咱親自給你滿上!”
“這……”
司南月看着阿波罕遞過來的,那比臉還大的碗,不由得十分為難,可還未等她說什麼,赫連決直接伸手接了過去。
“她身子不好,你還要為難她,這麼多酒她怎麼喝的完?”赫連決語帶責怪,仰頭就將酒喝的一滴不剩,“我替她喝了。”
阿波罕雙手抱臂,心累又無奈的“嘖”了一聲,想了良久,才說道:“大殿下,小城主還沒說什麼呢,你就先護上了,我發現您怎會越來越……矯情了。”
“胡說!”
赫連決瞪了阿波罕一眼,不過這也不是阿波罕瞎說,自從那日司南月喝過酒,將他認作那個人之後,他便再也不願讓她沾一滴酒了。
烏朵心情不錯的與阿波罕碰碰酒杯,調笑着又加了一句:“小叔父又用錯詞兒了,咱家玄弟是長大了,知道心疼人了,您應該說他越來越用心了。”
“哈哈哈哈哈……還是小烏朵這做阿姐的了解他……”
司南月被他們笑的臉兒羞紅,連耳朵尖都在發燙,她羞澀的垂下眸子,唇角綻出一抹似有若無的淺笑,“阿桓在這兒,他還是個孩子,大夫人和將軍就別拿我開玩笑了。”
她平時極少露出這種小女兒家的神態,勾的赫連決不自覺多看了她幾眼,在那一瞬間,他幾乎都要真的以為司南月如她表現的一般溫婉嬌羞。
“無事無事。”烏朵這做母親的先擺擺手,表示這些都是小意思,“再過兩年,阿桓也就要娶妻生子了,還有什麼聽不得的。”
外邊大雪紛飛,屋裏幾人圍着火爐喝着酒,隨意說笑着,輕鬆的氣氛剛剛好,就在酒席將散時,外邊的侍衛突然來稟:“殿下,謹王殿下與瑞王殿下來訪!”
赫連決臉色變了變,目光不自覺的望向司南月,說道:“他們果然來了,也許真如你所說……”
司南月猶豫片刻,對他點了點頭,阿波罕自是不知他們的啞謎,高壯的身子往那邊靠了靠,“殿下,小城主,你們是不是之前有啥打算,能不能說的清楚些,讓咱也聽聽!”
赫連決沒有說話,他給烏朵遞了個眼色,烏朵知曉那兩兄弟無事不登三寶殿,她飲了杯中溫酒後,便帶着阿桓從後堂離開了。
等謹王與瑞王進來后,赫連決依舊坐在桌邊與阿波罕對飲,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
司南月對他們行過禮后,便想退至一旁,誰知卻被赫連決按住了肩膀,他半闔着眉眼,淡淡道:“你還未用晚膳,為何離開?”
他的言下之意司南月聽的明白,既然如此,那她就既來之則安之,聽聽這兩人的想法是不是與她猜的相同。
謹王見了赫連決的態度,心中有了數,他的臉上依舊是那個最常見的表情,像是帶了張刻着笑容的面具,“大皇兄對澤露城主當真寵愛,怪不得父王在為城主與十九弟賜婚時,城主會拒絕呢。”
面對謹王的示好,赫連決依舊是一副連敷衍都覺得麻煩的表情,他扯着嘴角笑了笑:“家事而已,讓三弟四弟見笑了,既然來了,就別嫌棄這些殘羹剩菜,請入席吧。”
“大皇兄說笑了,我與四弟不請自來,哪有嫌棄的道理。”
謹王是個笑面虎,但瑞王的喜怒卻都擺在臉上,他厭棄的撇了一眼司南月,別有用意的冷笑一聲:“怪不得別人說大皇兄最像父王,你們不僅模樣相似,連對女人的口味也差不多。”
赫連決神色一暗,臉上彷彿罩上一層寒霜,金眸中露出毫不掩飾的狠厲之色,“四弟這是何意?!”
瑞王還未說話,阿波罕先耐不住性子,嚷嚷道:“小城主這一路不光幫大殿下除了內賊,還多次救了咱,她可不是擺在桌子上的花瓶,她是咱的救命恩人!以後誰要是將小城主和只會勾引男人的舞姬放在一起,咱可不樂意!!”
阿波罕滿臉通紅,滿臉的鬍渣就像是要炸起來一樣。
瑞王早就聽說過阿波罕敢說敢言,沒想到他竟敢當面頂撞自己,瑞王不由得怒不可遏,他鐵青着臉剛要發作,便被謹王一個眼神制止住,他只能不甘心的甩了甩衣袖,忍着怒氣跟謹王坐在一旁。
赫連決長眉一挑,揚聲道:“大將軍怎能這樣無禮,還不快些給瑞王殿下道歉。”
話雖這樣說,但赫連決語氣中並無責備,再加上謹王瑞王此次前來別有目的,更不能因為這些小事得罪赫連決。
謹王目光一閃,為了緩兩人衝突,轉移話題道:“大將軍快言快語,是個直腸子,哪有什麼怪罪不怪罪的,方才聽大將軍的話,這一路似乎十分驚險,我與四弟從未上過戰場,不知大將軍可否與我們講講,這一路的兇險戰事?”
“那……那到也沒啥不行的。”
阿波罕答應的乾脆,他這人就是吃軟不吃硬,不要看他方才吹鬍子瞪眼的,若是要他講這些事情,他恨不得說上個三天三夜,好讓這些凡夫俗子知道他們家大殿下的神武過人。
“這一路最兇險的戰場只有兩處,其中一個是四年前,霄嵐、姜玉、澤露、甘泉、靈鹿五城聯軍,共同抵抗咱赤淵將士,那一戰可謂是驚險萬分,咱連輸三場,五方聯軍將咱逼進了死胡同,那時大雪封關,糧草斷絕,守夜的將士都被凍成了冰雕……”
要說阿波罕,他大字不識一個,但講起故事來倒活靈活現,引人入勝,連對他頗有微詞的瑞王都聽得入迷,不由得為當時的情形捏了把汗。
“這場仗,咱不光損失了不少弟兄,大殿下也受了重傷,還好狼王吉拉保佑,最終大殿下搞了個什麼……圍非……救趙?帶着咱們餘下的將士衝出重圍,給了他們一個大大的下馬威!”
阿波罕話音方落,謹王立馬拍桌叫好:“大皇兄果然神勇,赤淵戰神的名號當真名不虛傳!!”
“那另一場戰役呢?”瑞王追問道。
阿波罕喝了口酒,長嘆一聲:“唉……五城聯軍是驚險,而澤露的最後一場征戰,肅水山之戰,可謂是慘烈萬分啊……”
赫連決神色一怔,他下意識的瞄了司南月一眼,發現她好似沒有聽見一般,乖巧的低垂着眉眼,臉上平靜淡然。
“肅水山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好在咱們在澤露軍中安插了內應,提前知道了他們的計劃,那場戰役的主帥是澤露上任城主司烽灝的長子——司南陽,從一開始,他帶的那三萬殘兵,包括他自己,都是死士……”
阿波罕聲音從激昂到低沉,司南月抱着湯婆子的手也逐漸收緊。
是……阿波罕說的沒錯,她兄長親自把守的肅水山,從一開始,就是一局同歸於盡的死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