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野火

第五章 野火

窗外時不時的伴着雷雨傳來歌聲與笑鬧聲,其木格向外望去,王城之中又大擺筵席了。

他們赤淵民風彪悍,最喜歡放歌縱酒,就算是嬰孩,在喝奶的時候就已經會喝酒了。

自從進了澤露都城后,一連四天,王城之中都是這樣熱鬧,兵士把酒言歡,有的一醉便是兩天不起。

赤淵城的將士個個彪悍異常,他們上了戰場驍勇善戰,大殺四方,下了戰場便愛飲酒吃肉,及時行樂。

對他們來說澤露城投誠是大勢所趨,沒有屠盡整座城池已是恩澤,又怎會有人不知死活來找麻煩?

轉眼長夜將至,宮城中到處都是觥籌交錯,笑鬧之聲掩過亡國人悲痛的哭泣,誰也沒注意到置靈殿前燭光微閃,一條纖細靈活的影子避開醉酒的士兵翻了進去。

但她若是再細心些,也許會發現還有條黑色的影子埋伏在窗外。

置靈殿位處偏遠,城中勝利者歡慶的聲音被雷雨阻隔在外,黑暗中,窗外的樹枝影子隨風雨搖晃着,不停的發出「沙沙」的聲音,顯得這兒甚為陰森安靜。

靈殿內燭火稀少,整座大殿都處在陰影里,角落中更是漆黑一片,偶爾有幾道閃電落下,映出橫在置靈殿中央的幾具屍身。

來者並未被這些影響,她屏住呼吸,確認這兒除了她沒有第二個活人後,便小心摸索着打開火摺子,藉著昏暗的燭光,悄聲走至大殿中央的幾具屍身旁邊。

她蹲下身子,輕輕拉開覆蓋在屍身上的白色綢布,在看清楚那具屍身時,燭火映照的美眸中露出些許詫異。

帶着木雕珠子的手腕緩緩伸出,細長的指尖掃過屍身上那明顯縫補過的脖頸,沒錯了,那頭顱被縫在屍身上的人,便是司烽灝了,而他身旁的兩具女屍,想來應是司南月的母親與阿嫂。

確認無誤后,其木格便將隨身攜帶的烈酒均數淋撒在幾具屍身上。

說實話,在其木格內心深處,她是有些敬佩司南月的,司南月雖是敵人,但她足夠理智,也足夠狠辣,若是沒有發生這一切,她們也許會成為朋友,但是……

她的目光望向手腕上的木珠子,司南月奪走了自己唯一的親人,就註定她們之間只能是仇敵。

其木格壓低聲音輕聲道:「小弟,這只是開始,你且耐心看着……」

言罷,手中火摺子被其木格扔在地上,很快,在酒精的作用下屍身燃燒起來。

火焰照映着其木格因憎恨而扭曲的面容,她目的達成,長舒一口氣,剛要趁沒人發現離去,突然一股濃烈而怪異的味道鑽進鼻腔。

其木格來不及細想,屍身上的火焰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到她身上,並蔓延到了整座靈殿。

「是火油!!!」

其木格驚呼一聲,便聽耳邊巨響傳來,一切都在須臾之間,她還未來得及反應,熱浪和突如其來的爆炸將她整個人吞噬在火海之中。

同時,隱在置靈殿外的黑影在火光將要波及到他時驀然消失。

震天巨響驚醒了醉夢中的侵略者,等他們趕到時置靈殿早已崩塌,火勢不斷在城中蔓延,宮人與兵將都儘力撲滅大火。

司南月身着白色孝衣站在窗前,似乎外邊一切喧囂都與她無關,她是那樣單薄蒼白,似乎輕輕一碰,便會碎掉。

那雙無悲無喜的眸子靜靜望着滾滾濃煙鋪滿整座宮城,直至此時,她才真正意識到,她的家人永不會再回來了。

「父親,原諒女兒不孝,赫連決想要利用國葬引出反抗他的人,他們是復國的星火,女兒決不能讓他們冒險。如今殺赫連決不難,但倘若他死,赤淵城主絕不會善罷甘休,屆時澤露將永無寧日……是我無用,子民在前,只能委屈你們,但司南月在此保證,我一定不會讓你們白白犧牲,等一切塵埃后,我便身入九泉,向大家賠罪。」

她眼尾微微發紅,眼中的淚滴終是強忍着沒有落下,她清楚的知道,哭不會起到任何作用,只會讓敵人更加得意。

從此之後,所有的痛苦與恐懼,憎恨與悲傷,都要被她化作復國的動力,直到手刃仇敵那一天,她的性命便是為此存在的。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尖銳的聲音劃破屋中的平靜,惜茗大喊大叫的闖了進來,司南月微微側身,將手放在唇邊,輕柔的嗓音與平時別無二致。

「惜茗安靜些,別驚擾了先人。」

惜茗沒想到司南月是這種反應,她立刻反應過來置靈殿的事情不是巧合,惜茗在原地呆愣了幾秒,才挪着沉重的步子走上前,她抽噎着問道:「小姐,為什麼啊?你已經保住澤露城的百姓了,為什麼不然讓他們入土為安啊?那可是……那可是城主和夫人,還有少夫人阿……」

司南月張了張口,卻什麼都沒說,目光並未離開窗外的濃煙與火光,屋子中又恢復了先前死一般的沉寂,直到房門被人用力狠狠踹開。

赫連決急步走至她面前,大手直接掐住司南月脖頸,毫不費力的向上一提,金眸中沸騰的殺氣幾乎要將她撕碎。

「城主最好拿出一個令本王能接受的解釋,否則,今晚澤露城就會變為一座死城!!!」

「小姐……你快放開我家小姐!!」

情況緊急,惜茗顧慮不了太多,隨手抄起桌子上的花瓶就要砸過去,司南月艱難的用僅剩的力氣對惜茗擺擺手,咬牙道:「退……退下!」

惜茗停了手中的動作,淚眼朦朧的看着這一切,最終她無力的放下花瓶,悻悻的退出房間,在宮殿門前默默抽泣着,不時紅着眼向後看看緊閉的房間,又望向置靈殿的方向,淚珠如雨般落下。

惜茗一直相信她的二小姐,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不管是遇到怎樣棘手的難題,二小姐總是可以將那些讓人頭痛的問題處理好,如今也是一樣,澤露城的百姓至今還活在世上,就再一次證明了二小姐做的沒錯。

只是她怎麼也想不通,二小姐為什麼一定要毀掉置靈殿,而且……置靈殿中怎會有這麼多的火藥,難道是……

惜茗似乎想到了什麼,恍然大悟,她記得戰爭還未開始前,二小姐說置靈殿許久未修,於先人不敬,便將大殿重頭到尾安置了一變,難道火藥是那時放進去的?

「可那是兩年前,一切都還沒發生啊……」

惜茗喃喃念着,她發現自己總是有想不通的問題,還頭疼的難受,惜茗乾脆不想了,她坐在台階上,看着遠處的熊熊烈火,想到前些天還在身邊的人,怎會眨眼間就都走了,她低聲啜泣着,淚水再一次浸滿了雙眼。

房屋中,司南月還在不停掙扎着,赫連決的手離開腰間的短刀,同時掐着司南月的那隻手向旁邊甩去,將她重重甩在地上。

她眼前一片眩暈,顧不得站起來,便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嗓子像是要被勒斷了那般疼的厲害,若是赫連決在不放開,恐怕她就踏進閻羅殿了。

「多……多謝殿下,放過……惜茗,咳咳咳咳咳……」

赫連決冷哼一聲:「低賤奴僕,還不值得本王親自動手。」

他居高臨下的看着伏在地上的司南月,眼中怒氣未消,「我還在等城主的解釋!」

「是。」

司南月扶着牆根站起來,單薄的身體搖搖晃晃着,似乎下一秒又會摔倒在地。

「是我挑唆其木格姑娘毀了置靈殿。」

她開門見山的承認了此事,痛快的讓赫連決有些出乎意料。

「理由。」

司南月抬起眼眸直視着赫連決,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緩緩問道:「殿下可是真心要引出澤露城的反抗者?」

此話一出,赫連決不由得皺起眉頭,用餘光注視着司南月,又聽她道:「殿下將國葬的時間推至明日,又向澤露城所有子民通告了此事,若澤露城還有忠義之士,在明日國葬對您或對我動手,都是一個極好的選擇。」

「哈……」

赫連決的表情轉怒為笑,他心中確是此意,這司南月確實聰慧,他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司南月頓了頓,說道:「可殺了他們,恐對殿下計劃不利,為了殿下心中宏圖,還請您暫時留下他們性命,以防未來之需。」

赫連決怔愣一瞬,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眯起金眸,向前逼近幾步,周身滿是危險的氣息,強大的壓迫感讓司南月有些喘不上氣來。

「你到底想說什麼?!」

司南月依舊從容不迫的直視着他的眼睛,「之前那些被您攻打下來的城池,您在下令屠戮時,連城中的老弱婦孺都不放過,而那些殘兵敗將您居然沒有將他們趕盡殺絕,不是太過奇怪嗎?」

赫連決冷笑一聲:「城主沒聽過殘寇莫追嗎?」

「三年前,我曾去過古域城。」

司南月未理會他的問題,而是自顧自的說著,連聲音帶着顫意。

她的記憶被拉回到那年,也是在見識到人間地獄之後,司南月下定決心,不管要她付出怎樣的代價,也絕不會讓澤露城落得如此下場。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籠中春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籠中春
上一章下一章

第五章 野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