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稚子

第四十四章 稚子

「兒臣赫連決參見父王,父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雙手交叉在懷中,雙膝跪地行了大禮,隨着一句冰冷的起身,他直起身子,向上望去。

多年未見,王座上的人似乎並未有太大改變,他的表情還是那麼肅穆莊嚴,不近人情。

那雙與赫連決相似的金眸一如既往的淡漠,他高挺的身軀被一襲玄色王袍覆蓋,面上不見老態,鬢間卻多了幾根白髮。

他漫不經心的開口:「驍王這些年征戰在外辛苦了,賜金千兩,銀萬兩,土地千畝,美人百名。阿波罕同樣有功,與驍王同賞。」

「謝父王。」

「啊……嗯……謝王上。」

阿波罕的好心情瞬時被一掃而光,來時的路上大殿下特意叮囑他切不可出什麼亂子,可現在着實讓他心中有氣。

大殿下在外浴血奮戰這麼多年,多少次一隻腳都邁進了閻羅殿,結果就換來這點不痛不癢的東西。

而這群只會在朝堂上搬弄口舌的皇子,卻一個個進爵加封,王上未免太偏心了些。

阿波罕越想越不是那麼回事,心一橫,說道:「王上,咱還是覺得……」

「父王,兒臣有一事相求。」赫連決突然打斷了阿波罕的話,把他那半截話堵在了喉嚨中,讓他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還好赤淵王並未在意,對赫連決道:「你有何請求,說來聽聽。」

赫連決手捧狼王軍印直接跪到了地上,一字一句道:「稟父王,兒臣征戰多年,早已身心疲憊,今獻上狼王金印,懇請父王准許兒臣解甲歸田,做個閑散王爺。」

赫連決此言一出,就像是個驚雷落到了大殿之上,眾朝臣瞬間嘩然,就連赤淵王漠然的臉上也露出了掩蓋不住的訝異。

其實就算赫連決不說,他也會找個讓赫連決拒絕不了的理由收回狼王軍的金印,只是他沒想到,赫連決竟會主動交出兵權。

「父王,大皇兄辛苦,讓他歇息歇息也未嘗不是好事,求父王成全。」

瑞王赫連渠見勢請求道,無論對掌權者,或是爭權者來說,收握重兵的人總是有威脅的。

「求父王成全。」

「臣也斗膽求王上成全。」

「臣也是……」

「求父王成全。」

「……」

陸續有不少皇子大臣上奏,急的阿波罕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搓手頓腳的,恨不得直接把赫連決從地上薅起來,連說話的語速都變的比平時快了。

「我說大殿下,這玩笑可開不得,您是啥時候做了這麼大的決定,咱咋一點也不知道?您快跟王上說,您這是在開玩笑的啊!」

「放肆!狼神殿之上豈有玩笑話!」

赫連決側臉訓斥了阿波罕一句,又說道:「父王,請您允準兒臣。」

大殿之上寂靜無聲,赤淵王終於開了口:「既然你有此心,孤王便由你了。」

說著,王座旁的貼身侍衛便將金印從赫連決手中接了過去。

「謝父王成全。」

赫連決站起身退至一旁,已無兵權,且不受寵的他對那些想要爭權奪位的皇子們毫無威脅,一直將赫連決視為心腹大患的瑞王更是毫無顧忌,開口便調侃道:「想來大皇兄戎馬半生,歸來便想過美人在懷的快活日子了?」

赫連決挑眉問道:「四弟這是何意?」

瑞王得意忘形,想都不想就答道:「哈……父王不是剛賞了大皇兄美人百名?而且,我聽說大皇兄不遠萬里將澤露城主帶了回來,一路寵愛有加,還說不是沉迷溫柔鄉?」

「四弟!凈是胡言!」

與瑞王一母所生的三皇子赫連復連忙喝止,卻見王上如鷹般銳利的目光已經落在了瑞王身上。

又聽赫連決不緊不慢的問了一句:「我與阿波罕將軍昨夜方從邊疆趕回王都,不知四弟從何處知曉了澤露城主的事?」

赫連決這一問讓瑞王後知後覺的打了個冷顫,這朝堂之上誰人不知,王上一直十分介懷皇子與大臣之間結黨,所以至今未立儲君。

而皇子干政更是他的逆鱗,今日瑞王短短一句話,便暴露了他在狼王軍之中安插了眼線。

狼王軍可是赤淵最重要的部隊,就算說它是赤淵的安國之本也毫不誇張,不管是平民還是王族貴胄,若家人有進狼王軍的,那便是光宗耀祖的無上榮光。

而瑞王的手竟敢伸這麼長,就連赫連復都不敢多說一句話。

赫連渠腿一軟,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父王,兒臣並未做半點出格之事,還未父王恕罪!!!」

「既然你未做錯事,孤王要恕你什麼罪吶?」

赤淵王把玩着軍印,依舊是看不出喜怒的一張臉,似是並未將這事放到心上,語氣還是那樣平緩有力的說道:「既然瑞王對狼王軍這麼上心,等三天後孤王舉行完八城共主的登基大典后,你便啟程去邊疆監軍吧,騰王在邊疆待了五年,也該回來了。」

「父王……父王兒臣只是……」

「怎麼?你想要抗旨!!?」

「兒臣不敢,兒臣……接旨……」

赤淵王冷冷看了赫連渠一眼,便要退朝離開,誰知他突然想到什麼,轉身對赫連決說道:「驍王,孤王要見你帶回的那司家女兒,今天你便安排她進宮面聖吧。」

這道命令下的讓赫連決猝不及防,等他想要找理由拒絕時,赤淵王已經離開了大殿。

在派人接司南月來此的時間裏,赫連決站在宮城的高台之上,俯視着城外的景色,他一直在思考他父王為何要召見司南月。

而且奇怪的是,在澤露城投降時,父王曾親自派人阻止他屠戮澤露城,可他從未聽說過父王與澤露城有什麼牽扯啊?

他正思考着,便見一隊人馬從遠處奔馳而來,打頭的少年不過十八九歲,他的長相與赤淵人有些許不同。

少年長的高鼻深目,充滿異域風情,他膚色極白,湛藍的眸子與他母親一模一樣,像極了山巔清冽的湖水,乾淨清澈,好看的不似凡間之物。

額頭繫着由白玉青石鑲嵌的銀絲額飾,微卷的棕紅長發隨風而起,一襲紫色華服更顯華貴。

「是他……」

五年前赫連決出征時,曾從邊疆趕到王城授命接印,他與少年有過一面之緣。

單看少年異於常人的容貌,赫連決便認出來者正是他父王最寵愛的幼子,安親王——赫連恩。

且不說這少年本是該墜下的頭胎,只看他那出身奴隸,還為胡人的母親,按照赤淵的律法,當年父王也不該賜他國姓。

而父王對他的恩賞不止於此,在赫連恩過滿月的那日,父王不光大赦天下,還給他直接冊封了親王。

將赤淵最豐饒的土地賞給了他,面對父王如此厚愛,當時無數朝臣是看不過去的。

畢竟在赤淵,像這種與私生子無異的頭胎孩兒,是沒有資格繼承父族姓氏與資產的,但因赤淵王太過維護他們母子,甚至為他們廢除了這條法令。

這件事在當時引起了軒然大波,幾名前朝老臣以死相逼,但因赤淵王心意已決,甚至還將幾名呼聲最高的臣子直接發配去了邊疆,漸漸的,也就沒人反對了。

好在這對母子並沒有恃寵而驕,暫時來看,他們是構不成威脅的。

赫連決見少年自城門前下了馬,他剛站穩腳跟,便像一隻得了自由的鳥兒般,迫不及待的向宮殿中奔去。

也對……赫連決將目光從少年身上移開,對他來說,這座宮殿是一座牢籠,但對父王最寵愛的孩子來說,這兒便是最令他日思夜想的家了。

如同赫連決所想,少年未經通稟便跑去了後宮,路上奴僕卻皆不敢阻攔。

赫連恩腳步輕快,在跑過一個拐角時,迎面而來的小宮女不小心與他撞了個滿懷,手中的溫水撒了少年一身。

宮女連忙跪在地上,慌忙請求道:「安親王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無事,起身吧!」

赫連恩腳步未曾停留,當然也未怪罪宮女,繞過她便跑了過去,身邊侍衛勸道:「殿下,天氣寒涼,您先去換身衣物,再去見王上與夫人吧。」

「不礙事。」少年用袖子擦擦臉上的水珠,天空般蔚藍的眸中盛滿了笑意,「前幾天大雪,咱們在路上耽誤了不少時間,父親該等的着急了。」

少年體力好得很,跑了這麼長時間,呼吸依舊勻稱平穩,很快兩人便到了書房外,他連房門都未敲,推門便闖了進去。

此時的赤淵王已換下了那件玄色王袍,取而代之的是一件藏青色的寬鬆衣物,他神色認真,伏在書桌前不知寫着什麼。

聽有人冒冒失失的擅自闖進來,剛要發火,定睛一看竟是許久不見的孩兒,他心中火氣瞬時消了,取而代之的是欣喜萬分。

只見赫連恩直直跑過來,緊緊抱住他說道:「父親,孩兒回來了!」

赤淵王身體一僵,繼而笑的眼角皺紋都擠在了一起,他用力拍了拍少年寬厚的肩膀,「你小子總算到家了,可去看過你母親和小妹了?」

「還未去。」

少年鬆開赤淵王,像一個還未長大的孩子般撒嬌道:「父親,這些摺子等會在批改吧,若父親與我一同去,母親定會更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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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中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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