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花肥
赫連決臉色陰沉,莫名奇妙的發起脾氣,「你一口一個奴婢,誰允准你自稱奴婢了?!」
司南月蹙眉不解,問道:「我本就是殿下施恩才活到現在的奴婢,夫人是您的愛妾,是王府的主人,我又是哪裏錯了?」
赫連決語塞,其實她說的沒錯,她自稱奴婢還是好聽的,畢竟在他口中還說過更難聽的話,可見她對別人卑躬屈膝,他就是心中悶堵。
「本王……唉,算了!」
他扔下木筷,氣急敗壞的大步而去,阿桓見他走了,急匆匆的跟司南月道別後跟了過去。
而塔娜的心思本就在赫連決身上,自然也不會過多停留,那提着糕點的巴雲上前走了幾步,將糕點放到司南月手中,說道:「姑娘,這是塔娜夫人的心意,您先收下。」
她身上熟悉的香味撲面而來,司南月心中的疑問有了答案。
她叫住巴雲,從屋子裏端出一個梳妝盒大小的木盒子。
那盒子四周鑲嵌着貴重的白玉、碧玉與上好的綠松石,盒身還繪有暗金色的精緻花紋,一看便知是貴重東西。
「這是我的回禮,還請塔娜夫人親自打開。」
巴雲應着,回去便將司南月贈予的盒子交給塔娜。
她好奇的敲了敲,盒子發出「咚咚」的鈍響,裏面的東西應不是很大。
「殿下最近給她的好東西可不少,不知她送來的是什麼,夫人快打開看看吧。」
巴雲催促道,塔娜也好奇,「喀」的一聲打開了盒子上的木栓,等看清裏面的東西后,她發出一聲短暫的驚叫,嚇的把木盒直接扔去了門口。
那條已經僵硬的九曲環蛇從盒子裏面掉出來,僵直的躺在冰冷的地上。
「是……是那條蛇,她是怎麼知道的??!」
驚嚇過後便是盛怒,塔娜隨手拿過手邊的茶杯砸向巴雲,絕美的臉龐被氣的通紅,她怒道:「東風沒借到,倒讓我成了那狐狸精的笑柄!」
巴雲額頭被砸的紅腫,縮在一旁不敢出聲,塔娜一時沒了動靜,片刻之後又聽她冷笑道:「狐狸精有些道行,留是留不得,巴雲,你還記得噶珠嗎?」
「記得,偷了大夫人的瑪瑙腰帶賣錢,後來被活活打死的那個。」
塔娜眼中冒着寒光,「對,就是她,這麼大的府邸,能發生一次,就會發生第二次,就算殿下不殺她,那老女人也難以容忍小偷小摸的人留在王府,這次……我要親自動手!」
塔娜有了上次的教訓,並沒有冒冒失失的就去栽贓嫁禍,得了赫連決晚上沒有歇在司南月那兒的消息,隔天一早,她就去了小院。
一進門便撲在司南月身上連哭加求饒,認錯的態度真摯誠懇,加上那小鹿般晶瑩剔透的眼眸,任誰看都心生憐惜,不忍怪罪。
司南月也是凡人,自然拒絕不了美人垂淚,稍加警告了幾句,便與她相安無事了。
哪知就是因為她這次不追究,讓塔娜連續幾日都過來找她閑聊。
雖然眼前有位美人陪着消磨時光是好事,但司南月性喜清靜,有時會覺得塔娜若是不會說話,定會更招人喜歡。
午後,塔娜見司南月昏昏欲睡,便要拉着她在後花園閑逛,中間還去了塔娜院裏跟她取了手爐,等她們到了後花園一瞧,果然別有一番風景。
除了未曾見過的梅林,還有山茶園中怒放的紅花,更有與冰雪同開的玉蘭,這些司南月都只在書中見過,親眼所見,這些盛開在嚴寒中的花比書上描述的更為嬌艷堅韌。
如此看來,她今日被塔娜拉着出來倒是因禍得福,最重要的是這兒清靜,除了打理園林的家僕,平時也沒人來此。
山茶園中,塔娜隨手采了花別在發上,山茶明艷,美人傾城,兩者爭艷,自是粉雕玉琢的美人更勝一籌。
塔娜似是十分喜歡山茶,她又摘了一朵,想給司南月帶上,司南月忙謝絕了她的好意,在她看來,這麼鮮艷的花帶在她發上太過惹眼,她不喜歡。
塔娜不依,愣是抱着她的胳膊撒起嬌來,有種今天不把這花帶在她頭上,就不罷休的氣勢。
美人的攻勢司南月亦抵擋不住,就在她將要鬆口之時,忽然間兩個侍從抬着個女人進了山茶園。
那女人下半身的衣服被鮮血浸透,滴滴落到尚未融化的積雪中,刺得人眼疼。
司南月的目光一直看着那邊,邊上的塔娜也不鬧了,她一下就安靜了下來,腳下後退了幾步,似乎有些害怕,臉色都變得蒼白。
等侍衛將人抬走後,塔娜才不停揮着手絹,趕走空氣中的血腥味。
「真晦氣,好不容易出來賞花,竟遇到這種事!」
司南月見她好像知道內情,問道:「小夫人,那女子是怎麼一回事?」
「你剛來不知道。」
塔娜拉着司南月離開了山茶園,邊走邊道:「那女人應是喝了墮胎藥,身子承受不住,死了。以前殿下在的時候,園子裏經常有這種事,以後也會經常有這種事,死掉女人都身體就埋到樹底下做養料,要不然這樹能長這麼旺?」
司南月胃中一片翻湧,差點吐出來,她用餘光掃過這些盛開的花朵,只覺得一股寒意湧上心頭,咳了幾聲,才覺得好些。
塔娜依舊自顧自的說著:「在這王府中,殿下留下了共一百二十五……哦不,現在是一百二十四個女人了,他寵幸她們,有時甚至會一夜宣召兩三個女人,但是他從不會留下子嗣。」
她頓了頓,又道:「在我們赤淵,女子與男子同樣,不必婚前守潔,但父族為了保證血脈,女子成婚後的第一胎都是要打掉的,可不知為何,殿下除了允許烏朵……除了允許大夫人生下阿桓,其餘的女子,就連第二胎,第三胎,殿下也不留下,身體好的女人就能多活幾年,身體不好的,就成了花園裏的養料。」
司南月聽的心顫,赫連決的殘忍總是能超出她的預期,她問道:「那些女人沒有位份,殿下不在乎,那小夫人呢?」
「我啊……」塔娜撫上自己的肚子,臉上的表情突然哀傷起來,連聲音都沒有方才那麼活潑了。
「十六歲時我剛嫁給殿下,便為殿下懷過一個孩子,他被打下來時還未成型,同年冬天,殿下出征前還有一個孩兒,也……」
「十六歲……」司南月不禁一陣心疼,「十六歲時,你還是個孩子啊……身子怎麼能恢復的好……」
塔娜應是看慣了這些事,不覺得有什麼,只覺有些遺憾,她道:「王府中的女人逃不過這樣的命運,方才那女子如此,我如此,你也如此,除了烏朵蘭德,所有女人對殿下來說都是可以隨時扔掉的工具,我最大的願望,便是希望殿下開恩,能讓我留下一個自己的孩子,也不枉費我對他這麼多年的感情。」
她蒼白着臉笑的凄苦,司南月驚愕的看着她,比起看不清現實的女人,向她這種什麼都知道,卻還清醒的跳入火坑的女人最是愚昧,就算旁人有心都救不了她。
也許是因為在花園的插曲,塔娜早早的回去了。
司南月個回去之後,就讓侍女把花瓶中的紅梅丟去了外邊,她本愛梅,但用無辜女人血肉養出的梅花不要也罷。
而赫連決從那日氣沖沖的離開之後,有四五天都沒來了。
他不來是最好的,司南月越來越摸不清這人的脾性,不知那句話就惹他生氣,幸好上次他沒怪罪自己,不然還不知要在怎麼折磨她。
然而司南月不知道的是,就算赫連決不來小院,每天也會抽空過去看看,有時是一大早,有時是深夜,他每次都在院外站許久。
侍女將這些稟報給烏朵蘭德,她惱的恨不得親自過去把赫連決踹進屋,可惜現下摸不到人,便拿着手中的茶杯撒氣,使勁把杯子擲到了桌子上。
「老娘當初嫁給他,就是看他跟祖父一樣,都是鐵骨錚錚的漢子,怎麼出去幾年就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了,喜歡就留下,不喜歡就趕出去,在一個女人身上猶猶豫豫,算什麼樣子?等幾十年之後我都不敢死,我怕見到祖父和姑母丟人!」
多蘭勸道:「大夫人您着什麼急啊,殿下沒有專寵之人,對您來說不是更好嗎?」
「我還缺他一個男人?」烏朵咕咚咕咚的喝了杯茶壓火。
又道:「再說了,玄弟的性格我了解,越是得不到的,他越在意,等到手也就不喜歡了,比如曾經的格簌爾,鈷提,菈謨,再比如連出征都不捨得丟下的其木格,不都是如此嗎,我只是好奇,這司南月有什麼特別的,能讓玄弟將她捧在手心裏。」
烏朵靈光一閃,像是突然想到什麼,在多蘭在耳邊密語了幾句,然後多蘭便匆匆離去。
她豐腴的身軀放鬆的靠在椅背上,嘴邊勾着笑,指尖繞着頭髮轉起圈兒來,一個簡單的動作在她身上就有萬種風情。
「玄弟,阿姐只能幫到你這兒了,剩下的就憑你自己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