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少年

第三十八章 少年

輾轉難眠,司南月一閉眼,腦中便浮現那日她被鎖在鐵籠中的場景,那時她被恐懼淹沒,也許是太過絕望,失去意識之時,當心中竟沒有半點不甘,甚至感覺到了一絲輕鬆。

那之後,她墜入永無止境的夢魘中,直至今天白日裏看到赫連決,她都以為是新一輪的折磨,以至於失了理智。

既然活着,就說明計劃還要繼續……

司南月絲毫沒有活下來的喜悅,反而有不得解脫的悲苦,她的身體冰冰涼涼,腦子好像被油紙糊住,轉動不得,四肢彷彿是在水中,浮浮沉沉完全失了力氣。

她起身褪下身上薄衫,指尖劃過背上刺青,傷口的結痂讓她如墜冰窟,她不敢去看那佔據了滿背的狼首,她怕自己忍不住剝下那層讓她屈辱至極的皮肉。

指尖緩緩收緊,尖銳的指甲在白皙的皮膚上留下道道血痕,她閉上雙眸,將恐懼和仇恨盡數壓在心底。

再睜開雙眼時,她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表情淡然,語氣平靜,披了衣服,便讓侍女攙扶着她向外走去。

偏房中,赫連決坐在燭光下,腦中浮現出司南月無助絕望的眼神,他的心被手揪住似的疼,想想她高燒不退的那幾日,便止不住的后怕,也是從那時開始,他才知道原來自己也會感覺到怕。

不過是個女人而已,他為何會這麼掛心?

赫連決想了又想,始終得不出答案,剛要睡下,就聽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誰?」

「咳……咳咳咳……殿下,司南月特來賠罪。」

虛浮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赫連決怔了怔,連忙起身開了門,只見她整個身子都無力的靠在侍女肩上,一雙水眸含淚看着他,寒風掠過,幾乎要將她虛弱的身軀吹倒在殘雪中。

「殿下,司南月今日神識不清,誤傷了殿下,還請殿下寬恕。」

她說著便要跪下,赫連決忙將她扶起身,抱進了床榻。

他將司南月前額的碎發理好,柔聲說道:「本王並未怪罪你,是我……嚇到你了,你放心,以後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了。」

含在眼中的淚珠終是掉落下來,她咬着唇點點頭,昏黃的燭光透過紗帳,赫連決輕撫着她的發,將她擁入懷中。

那夜之後,赫連決就像補償似的,什麼珍奇東西都要賞一份給司南月,但他不糊塗。

他清楚的知道司南月的示弱並不是不恨他,不懼他,而是想維持曾經的平靜,她未提過那日發生的事,他也再未提過江霽風的名字,好似之前的事情從未發生過。

赫連決為了讓司南月安心養病,近幾日一直歇在別處,只有入了夜,他偶爾會出現在院外,在房門外看看她映在窗紙上的影子。

夜深了,赫連決與塔娜剛要歇下,便聽房門外有人稟報道:「殿下,大夫人去了司姑娘院兒里。」

他猛然從床上翻起來,連句話都沒留就匆匆趕去,塔娜那雙美眸中像是冒了火,隨手把榻上的軟枕狠狠砸到了地上,「好一個小妖精,這麼輕易就把殿下勾走了,這以後還了得?!」

「小夫人莫氣。」一直在床邊伺候的侍女將軟枕撿起,好聲安慰道:「殿下回來還不到十天,有七天都是從您這兒過夜,難道還不能說明您最得寵嗎?」

「哼!話雖如此……」她氣呼呼的臉上多了一絲欣慰,「可是殿下整日派人對那女子噓寒問暖的,還賞了她不少好東西,看着就讓人心煩,現在連烏朵蘭德那個老女人都緊貼着她,對本夫人着實不利。」

侍女識時務的給塔娜端了杯熱茶,問道:「那小夫人是想……」

塔娜品着茶香,意味深長的勾起了嘴角,「司姑娘剛來府中,咱們要準備份大禮送她,巴雲,你去準備吧。」

侍女跟的她時間長了,自然知道塔娜指的是什麼,行過禮后便退下去。

積雪濕滑,走夜路的人自是小心,赫連決卻不管不顧的橫衝直撞,「砰」的一聲踹開了房屋的門,驚得司南月身子一顫。

而烏朵蘭德似乎早就知道他要來,回頭沖他拋了個勝利者的眼神,便被氣怒的男人直接拖了出去。

「你來這兒幹什麼?」

烏朵蘭德笑着湊到他面前,嫵媚的翹着蘭花指幫他把肩膀上的褶皺撫平,道:「只是過來給小美人送些糕點,順便陪她聊聊天,你這麼緊張做什麼?」

赫連決毫不領情的躲過她的手,冷聲道:「我說過了,你離她遠點。」

「嗨呀玄弟,你可真是不識好人心啊……」烏朵蘭德假裝失望的嘆着氣,「我想帶她出去透透氣都不行,難道你還真想在這小院裏鎖她一輩子?」

「我……」

他餘光撇過去,剛好看到司南月也出了門,她黛眉微蹙,撫着門框站在不遠處,擔憂道:「殿下,夫人只是來看看我,您若是因此怪罪夫人,着實讓奴婢過意不去……咳咳咳……」

「美人真是貼心,自己病着還分心關心我。」

烏朵語氣誇張,抬腿就要走過去,猛地,她手腕便被赫連決扯住,向後一拉,將烏朵拉了回來,同時,男人嫌棄的表情不加掩飾看向她。

「要我走也可以。」烏朵眨着勾人的眼眸,別有用心的湊過去低聲道:「從明天開始,你要日日陪阿桓去馬場練習,盡到一個父親的責任。」

赫連決一時哽住,她大半夜跑來就為了這事?不過這本是他應做之事,不用烏朵提,他也是要親自訓練阿桓的。

「沒問題。」赫連決一口答應下來。

「好!你若是敢放說話不算話,我便天天來,夜夜來,讓你不管睡在哪兒都整天提心弔膽,聽明白了?」

「唉……」

赫連決頭都痛了,他也不知道為何當初自己會把烏朵蘭德娶回來,難道是來給自己添堵的?

「謹遵阿姐教誨,阿姐一路慢走,不送。」

他把烏朵推出院后,毫不留戀的關了院門,回頭對司南月無奈道:「你看到了,本王可不敢怪罪於她。」

司南月輕笑,「原來世間也有令殿下束手無策的人。」

「哈……外邊冷,快進去吧。」赫連決走到門邊,他猶豫片刻,說道:「本王睡在偏房,有事記得讓人通報。」

司南月表情有些錯愕,隨後從容不迫的行了禮,送走了赫連決。

興許是最近調養的好,她日漸病癒,一早便有了精神,與侍女在外邊折了幾支紅梅。

她從未在澤露城見過這種花,便想試着用梅花調些熏香,而且寒冬時分放到屋子裏幾支紅梅,房間裏顯的還熱鬧些。

「姑娘早啊。」

少年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司南月轉頭一看,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站着位十二三歲的少年。

那少年身材消瘦但挺拔,金棕色的雙眸神采奕奕,高鼻薄唇像極了縮小版的赫連決,只有一頭微微捲起的頭髮,還有肉嘟嘟的小臉讓少年看起來更可愛了些。

「小公子有禮了。」司南月懷抱梅花向他施了禮儀。

這下輪到少年好奇了,「上次我見姑娘時你還昏迷着,今日你應是第一次見到我,怎麼知曉我是王府公子?」

「沒人說過,公子與殿下長的很像嗎?」

「嗯……有人這樣說過,」少年揉了揉自己的臉,「更多人說我像母親。」

司南月上前走了幾步,仔細瞧了瞧,「確實,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在外貌上,小公子的確更俊美些。」

「姑娘謬讚了,對了,我是來給父親請安的,他在院裏嗎?」

「殿下在處理公務,小公子隨我來吧。」

偏房中,赫連決剛處理完軍務,出來便見司南月抱着紅梅從外邊進來,剛開的花朵鮮艷如血,搭上司南月白如陶瓷一般的肌膚,紅花美人,竟一時之間讓他看的忘了眨眼。

「兒臣給父親請安。」

赫連桓單膝跪地,兩手握成拳狀交叉於胸前,微微頷首向赫連決行禮,他這才想起來昨夜答應了烏朵蘭德什麼。

「起身吧,現在還早,陪本王用過早膳再去馬場吧。」

「是!」

赫連桓已經很多年都沒有與父親一同用過膳了,興緻勃勃的坐到了他父親身旁,等飯菜都端上來之後,他不禁有些奇怪,父親的口味何時變得如此清淡了。

赫連決看着阿桓狐疑的目光才想起來,他為了讓司南月養好身體,特意找了個澤露城的廚子,這些飯菜應是不合他胃口的,遂讓廚房有加了幾個小菜。

司南月見阿桓吃不慣這些羹湯類的東西,便讓人在屋裏取了幾塊糕點過來。

哪有孩子不喜歡吃甜食蜜餞的,這些東西一拿出來,阿桓就像見了寶貝一樣,挨個嘗了個遍。

母親平日裏不許他吃這麼多甜食,如今有了機會,少年光吃糕點就吃的飽飽的,那些專門為他做的飯菜倒沒吃多少,他滿意的拍了拍自己的小肚皮,金眸中亮晶晶的閃着星星。

「等姑娘的屋裏的廚子不忙了,可否借我用用?這麼新奇的糕點,我還是第一次吃到呢,就連奶果鋪子都沒有這樣的新樣式,好看又好吃。」

司南月盈盈笑道:「小公子過獎了,這些只是我無聊時做的家鄉糕點,你若喜歡,天天過來也無妨。」

「真的?!」

少年歡喜的抓着司南月的胳膊,可在赫連決兩聲乾咳后,他不情願的坐端正,高亢的聲音一下就淡了,還帶着幾分委屈,「姑娘身子不好,還是好好歇着吧。」

「哈……」司南月見狀莞爾一笑,看向赫連決的眼神中帶了幾分撒嬌的意味,「殿下,我平時自己無聊,小公子閑時來與我說說話也不可嗎?」

司南月極少用這種語氣與他說話,不知怎的,多日壓在赫連決心上的巨石似乎輕了一些,若是阿桓能讓她的心情稍稍放鬆,想來對養病也有好處。

赫連決沒有太過堅持便答應了,少年自是開心,但他更開心的是,他的父親終於能親自給他指導騎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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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中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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