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青衣老太
剛才我說過,爺爺的老宅到三大爺家僅僅是一條直線而已,而我平時也不止一次路過過三大爺家門口,算下來平均每次也就只需要花費不到十分鐘。可方才我一共走了多久了?除去剛剛折返的那一段路,少說我也連跑帶走了一個小時了!一個小時,怎麼可能還沒到三大爺家?
這一刻,我更慌了,我不敢停下來,彷彿耳邊的風聲都變成了怪物的嘶吼聲,我緊緊的抱着懷裏的石頭,毛骨悚然地朝前繼續走……
現在我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才14歲,雖然我學習成績好,還跳過級,但是書本上完全沒有教過我該怎麼應付現在的這種情況,要不然我唱歌吧,唱歌壯膽,但是我唱什麼呢,我好像也不會唱什麼歌,而且大半夜的在外邊兒“鬼哭狼號”會不會被鄉親鄰居潑洗腳水?想到這兒,我忽然靈光一閃,對,我可以去敲門把鄉親弄醒,這樣我就可以讓鄉親幫忙把我送到三大爺家!
我被自己的好主意一下子打了氣,於是趕忙快走到離我最近的一戶人家門口,飛快的叩了幾聲門。叩門的動靜在這靜謐的夜裏顯得異常的響亮,我聽着那巨大的叩門聲,身上的雞皮疙瘩都鼓起來了。我就是這麼一形容,其實我自己也知道,自打遇見那些長脖子耗子開始,我身上的雞皮疙瘩就沒消下去過。
時間好像故意跟我過不去似的,我只覺得現在的一分一秒彷彿都過的無敵慢。四周安靜的可怕,但是我又不敢停止敲門,於是我只好硬着頭皮一直敲。好在沒多久,這家鄉親屋裏的燈就亮了,不過我只能透過門縫看見很暗很暗的一點點亮光。
“那個叔叔伯伯你好,我是村裡奇數澤的孫子奇不二,我好像迷路了,而且腳還受傷了,麻煩您家看看能不能方便開個門幫忙送我去我三大爺家?”
院子裏還沒有動靜,但是我卻在他家的燈才剛一亮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自報家門了,在我看來,現在沒有什麼比這更讓人激動的事情了。這家門縫裏透出來的絲絲燈光,便是我希望的曙光。
“你好?”等了半天,我又叫門道。
奇了怪,明明這戶人家的燈都已經亮了,那就說明他們已經聽見我叫門了,也被吵醒了,但是為什麼卻遲遲肯不來開門呢?難道是他們沒聽清我的自報家門嗎?想着,我便又更大聲地重複了一遍剛剛自己那套自報家門的話,然後繼續等着。我心想,這回他們總能聽清了吧。可是誰知道,事情竟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左等右等等了好久也沒等到有人來開門。
難道是這戶人家聽說我是奇數澤的孫子,不願意管我?難道這戶人家跟爺爺的關係不對付(不好)?不應該啊,爺爺是村裡出了名的老好人,幾乎沒人跟他關係差啊?雖然疑惑,但是我也沒辦法,人家不願意給我開門,我也不能沒禮貌地一直敲不是。於是,當下我只好轉頭往下一家走,心裏還開始暗暗祈禱:希望下一家人能給我開門。
但誰知我才剛一轉身,就陡然發現,身後不知何時,竟站了一個青衣老太太!
我很奇怪在天這麼黑的情況下我竟然還可以看清她衣服的顏色,但我更奇怪的是我能看清她衣服的顏色,但是我低下頭卻看不清自己衣服的顏色!
“小娃娃,這麼晚了,天這麼黑,你怕不怕?要不要跟奶奶回家,奶奶鍋里還煮了餃子……”
伴隨着面前這位青衣老太太沙啞的聲音,她的臉也逐漸靠近我,並且放大在我面前,我幾乎能看清楚地看見她眼睛裏的每一條毛細血管!
我屏住呼吸,不敢喘氣,甚至不敢眨眼睛!
她究竟是什麼時候站到我身後的!
我緊張地盯着青衣老太太,然後發現她的眼睛上的很奇怪,因為眼睛裏的黑眼仁很小,只佔了整個眼球很小的一部分,而白眼仁卻幾乎佔滿了整個眼眶!但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隨着她的靠近,我似乎看見了附着在她白眼球上的那些並不是紅血絲,而是一條條正在緩緩蠕動的鐵線蟲!
我不知道你們城市的娃娃見沒見過鐵線蟲,但是在我們農村,這種東西還挺很常見的。
鐵線蟲是一種細如髮絲、看起來像一根鐵絲一樣的寄生蟲,它們的身體非常堅硬,就算拿石頭砸都傷害不了它!它最喜歡寄生在螳螂的身體裏,在我們農村經常會看見一些被鐵線蟲控制了的、身不由己的螳螂,他們會跑去水裏淹死自己,然後待它們將自己淹死之後,它們的屍體上就會由內而外地出現一條鐵絲一樣的蟲子,它會毫不留情地把螳螂開膛破肚,然後從螳螂的身體裏爬出來,爬進水裏,繼續產卵生子,尋找下一個宿主。可這還不是鐵線蟲最可怕的地方,它最令人恐怖的地方是,它不但能控螳螂們的行動,還能寄生在魚蝦、田螺、河蚌等很多物種的體內,甚至還能寄生進人體!不過即便是它們成功地寄生到了人的體內,頂多也就是讓人疼痛難忍而已,遠遠達不到像螳螂那樣被操控的地步。聽爺爺說,我們村子裏很久之前就有一個人因為喜歡喝生水而被鐵線蟲寄生了,那時候村裏的醫療條件差,再加上那個人自己也沒當回事,於是一來一回就耽誤了救治,最後被幾條鐵線蟲從耳朵和眼睛裏鑽了出來。沒過多久,那個人就因為感染了併發症而直接撒手西去了。爺爺還說,如果哪天我出去玩,看見水岸邊上有小動物的屍體,就一定不要下水,因為那水裏百分之八十就有鐵線蟲和鐵線蟲的蟲卵!自從聽完爺爺說這件事以後,我一直都謹記着:一定不能喝生水,一定不能吃生的水產!
“小娃娃……”
完了完了,青衣老太太靠我更近了!我現在幾乎都能聞見她嘴裏惡臭的口氣!
跑!這是我的第一個反應!此刻我也顧不得腳疼了,轉身就跑!只是還沒等我開始跑,轉身我就又撞在了另一個女人身上!
我本來就已經被青衣老太嚇得心臟都快從嗓子眼兒跳出來了,這下可好,又多冒出來一個女人,我現在只覺得我的心跳都快停了!我這是被前後夾擊了嗎?
現在我的右邊是剛才沒敲開的門,身後是青衣老太太,面前是這個剛出現的女人,而左邊則是另一戶人家的牆壁,也就是說,我已經無路可逃了!
“不二?你咋大半夜的還往出跑?咋不在家老老實實的睡覺?你爺呢?”這時,面前的女人忽然叫出來我的名字,還一連質問了我好幾個問題。
我緊張的盯着面前的女人,只見相比於我身後的青衣老太太,面前的這個女人明顯正常也好看多了,她穿着藏藍色的碎花布襖,面料是我們東北常見的被褥的那種面料,頭髮盤成一個很低的髻,穿着一雙看不清顏色的繡花鞋。
雖然面前的這個女人好看多了,但是我仍舊很緊張,於是像是為了證明什麼一樣,我自言自語的念叨着:“天這麼黑,我怎麼可能看得清你衣服上的花紋……怎麼可能……”
然而,對面的女人聞言卻忍俊不禁笑了起來,只聽她道:“你這孩子咋傻了吧唧的,我提了燈籠照亮,你能看清我衣服上的花紋有啥不對勁兒的?咋還把自己嚇到了呢。不過倒是你,出門咋不連個照亮的東西都不拿?”
燈籠?
聞言,我朝她手中看去,這才發現原來她手裏真的提了個燈籠,只是我剛才被身後的青衣老太太那一嚇,轉過身來后只顧着看了她的樣子,根本沒注意到她手上提了燈籠。
“有燈籠就好,有燈籠就好。”我剛才被嚇壞了,現在這一緩解過後,就跟魔怔了似的,不住地自言自語。
“大半夜的你一個人站這兒幹啥呢?”女人問沒理會我的自言自語,轉而問道。
她不提醒我還好,經她這一句提醒,我立馬想起來我身後還有一個眼睛裏長着鐵線蟲的青衣老太太呢!於是我趕忙轉身過身,並且轉身的同時往女人的方向後退了一步,後退的同時,我又伸出一條手臂指向老太太,“不是一個人,還有她……”
然而,此時此刻,哪還有什麼青衣老太太?
“不二,你是不是眼花了?大半夜的你可別嚇唬我,不然我可不敢送你了。”身後的女人說道。
不過她雖然這麼說著,可從她的語氣里我可分明一點兒都沒聽出來她在害怕,反而覺得她那語氣倒是挺像在打趣兒我的。不過眼下既然青衣老太太已經消失不見了,我覺得我索性也就先別糾結了,眼下最要緊的是趕緊去我三大爺家找我爺爺。
“嬸子,你認得我?”我看向女人,開口道。
女人回答:“村兒里一共就這麼大點兒地方,誰不認識誰?對了,你還沒說你咋自己出來了呢,你爺爺呢?”
我一想也是,村裡人就不多,除了那些常年外出務工、上學,新嫁過來的小媳婦以外,其餘的我幾乎都認識。不過我對眼前的嬸子着實沒什麼印象,覺得她應該不是村裏的老住戶。可我看嬸子的年紀似乎不像是小媳婦,如果非要說她是新嫁過來的,倒也不是不行,不過我覺着如果那樣的話,那她之前八成是個寡婦。不過現在改革開放了,寡婦也是可以再嫁的,倒也沒什麼。
“嬸子,你是新搬來的嗎?”我沒好意思直接問她是不是新嫁過來的,因為那樣不禮貌。
嬸子一愣,隨即笑道:“我家本來就是這裏的,我現在是回家探親來了。”
哦,對,還有回家探親這種可能被我剛才不小心給忽略了。不過既然嬸子是村裡人,那我也就實話實說了。聽完我的敘述,嬸子之前還一直笑呵呵的臉逐漸地變了一副緊鎖眉頭的模樣,不過她長得好看,所以就算她現在眉頭都快擰成麻花了,看着也還是挺順眼的。
“走吧,我送你回去找你爺爺。”說著,嬸子把燈籠伸出去遠了一點兒,以便更好地照亮腳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