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番外:物是人非事事休
第十五年,溫若寒得見先祖秘籍,上寫‘黑玉重陰台’至陰至邪可招魂復生。
他推下一切事務下山尋找傳說中的重陰台,十八年方得。
在人海茫茫追尋十八年,每到孟春就會返回岐山陪她看花海,除卻大子繼承宗主位的儀式,再未逗留過。
儀式過後,深夜降臨,一襲黑衣挺拔背影逐漸隱入漆黑的夜幕,再也看不到一絲影子。
年過二十八歲的溫旭正式從父親的手中接過龐大的家業,他褪去青澀變得沉穩起來,不苟言笑。
他更像溫若寒了。
“兄長,夜已深,為何還在瞭望台吹風?”溫晁將手中的披風蓋在他身上。
這年溫晁二十五歲已經成家,同姑蘇藍氏二公子一樣擔任家族執法長老,幫助兄長延續家族榮耀。
溫旭沒有回頭看他,依舊朝下面下山必經之路望去,那道長長的山路。
溫晁清晰看到一向冷麵的兄長眼眶紅起來,他驚訝的要出聲卻發現兄長眼尾滑下一道水痕,淚滴灑在地板上暈染開來。
“小晁,今後我們再苦再累也不會有父親庇佑了。”
溫晁性子同兄長不同,他心境更開朗一點,似乎心有感應他覺得胸口一痛,向下面山路望去。
那裏漆黑一片,什麼也沒有。
十八年的時光,溫若寒走過很多地方,他終於將兩個孩子撫養長大,可以放心得離開了,去尋找能夠復活他妻子的方法。
漫漫長夜,狂風刮過,他蜷縮在沙漠的石壁里。
呼嘯的飛雪,望不到盡頭的雪山,他下頜鬍渣微微長起,後背單薄的披風絲毫不起作用,被風雪吹得眯眼,只能撐着木杖慢慢的朝上走。
他想,重陰玉極寒,雪山或許會有,因此他走過了大陸三十一座雪山。
一年春去,一年冬來。
雲夢,上元節。
黑衣男子,身形偉岸,負手走在人群中,周身熱鬧非凡,他看過兩邊色彩絢麗的燈籠,聽過熟悉的小販叫賣聲,感受着人間的煙火。
一小販見他氣質不凡定是富貴人家,殷勤的叫賣。
溫若寒眼底觸及角落裏紅肚兜娃娃形狀的燈籠,凝視良久。
小販以為他喜歡,便在旁邊不停的誇讚,埋頭點着手指頭來講述燈籠有多好,用了何種材質定能用上很久,沒等他停下一錠銀子接在手裏。
等小販一抬頭,人不見了,角落放置娃娃燈籠的位置空蕩蕩的。
他提着略帶好笑的娃娃燈籠走在人群中,忽覺身後有人喚他的名字,普天之下能喚他姓名的也就一人。
溫若寒。
溫大寒。
他回首,燈火闌珊之處,一名身穿赤色綉金的女子站在那,笑着朝他招手。
她揚了揚手裏的蓮花燈,眼睛笑彎如同天上月牙。
溫若寒愣住,眉頭松下正要走過去,下一眼人群中再無那人身影。
又是幻影。
可幻影也是好的。
他垂下頭轉身隨着人流離開,繁華的街市如何也掩蓋不了他周身的孤寂,清冷,蕭索。
前頭有一家糕點鋪子,他再次頓足靜默的望着,商販依然熱情的吆喝着。
他心下一笑,怎麼吆喝的詞還跟以前的一樣?
聽那商販花眼的吹捧,他輕輕拿起一根竹籤嘗了一下,書房小廝呈上過一次蜜薯,這是第二次。
依舊不甜。
商販見人不說話靜靜的站在那裏,以為客官不滿意,“怎麼會不好吃呢,我這手藝可是祖傳的,客官您瞧我這招牌。”
那商販手一指,他抬首望去。
李記甜蜜鋪。
“甜蜜鋪哎,吃了就一輩子甜甜蜜蜜,怎麼能不吃?我一定要吃,還要跟你一起吃。”回憶中的她興沖沖的從他懷裏拿出錢袋子,跑去買糕點吃。
他望着熟悉的蜜薯,嘴角微微勾起,卻是一瞬間就淡下來。
商販喜滋滋的抱着銀子數,還是他爺爺取名取得吉利,甜蜜蜜,就沖這寓意不少年輕的男女過來買,這不,又是一個陷入熱戀的俊俏郎君。
他還是第一次見這樣美的男人。
奇怪的是給了銀子卻不拿,這是為啥?
“你這蜜薯怎麼賣?”攤位前又來一對男女,均是一身紫衣,相貌非凡。
虞紫鳶拿過商販給的竹籤子嘗了一口,點點頭。身旁江楓眠溫潤的笑起來,對着商販要他多稱一點。
“我就說甜啊,剛才有位客官只吃了一口就賞了不少銀子。”
虞紫鳶微微皺眉,那商販見她這樣以為她不信。
“看,就是前面拿年畫娃娃燈籠的那個恍若謫仙的郎君。”m.
江虞二人看過去,均是一愣,那背影自然能認出來。
小販疑惑道:“給了賞錢肯定是蜜薯好吃,怎的不見那郎君吃完?”
虞紫鳶捏着手中的竹籤,整個人都冷下來。十年前岐山溫氏宗主溫若寒退位,讓大公子溫旭承襲宗主之位,此後修真界再也沒有他的消息。
“看他這副模樣,我可痛快了。”虞紫鳶死死的盯着那背影,恨聲道。
“三娘...”江楓眠皺眉拉了下她衣袖。
虞紫鳶仰頭看他,竟然滿臉淚痕,眼中悲痛,“三十二年了,他還沒有告訴我,人是怎麼死的?”
“人...是怎麼沒的?”
上元燈夜,虞紫鳶思念密友神色低落,又是一年燈節這個時候那人該趕來雲夢和她一起逛燈會的。
江楓眠見她暗自傷神便將人拉出來,游會。
想到三娘喜歡吃蜜薯,就帶人過來買一些,她想吃蜜薯應該也是因為那人。
誰知竟碰上了上任溫氏宗主...
“我是怎麼在岐山求他的...求他讓我進去,就看一眼...就一眼..”
“可他呢?連喪儀都不給她辦...”
虞紫鳶情緒波動很大,眼裏淚水止不住的往下落。
“我恨他,我恨他...因為他..我連人死後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江楓眠低眉心疼望她,虞氏三娘子,仙門紫蜘蛛,鮮少露出脆弱的一面。
更別提當眾哭出來,定是心中壓抑太久。
他伸手將人擁入懷中,虞紫鳶無聲的埋在他胸膛間任由淚水打濕他的衣衫。
哽咽再三,終於又忍不住痛哭起來喚出心中藏了三十多年的名字,“柚柚,柚柚...”
柚柚...柚柚..
上元依舊,燈依舊,可心中的人卻不在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夜空放起絢爛的煙火,街上人都仰頭高興的望去發出讚歎,街邊一角糕點鋪下,紫衣男子擁着夫人,她好似很傷心,眼眶都哭的通紅。
從夜空俯望過去,人流中一黑衣男人穿過人群朝偏僻的山中寺廟走去。
他的身影逐漸淹沒在深林中,再也瞧不見,人世間的喧鬧煙火,再與他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