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9章 大結局
我心中突然閃過一絲疑惑。剛才他看畫的神情和眼神,絕對是一個正常人所有。我的心底嘆息一聲,想不到他對我竟已情深至此!他口裏說只和我做朋友,不過是害怕一旦對我有所逾越,跟我連朋友都沒得做。
我研究似的看着他,柔聲說道:“子建,你坐好,我替你把把脈,可好?”
他反手握住我,在我手上用力一握,眼眸之中頓時一片清亮。瞬間,他又嘻嘻一笑,眼神迷離,拍掌叫道:“好啊好啊,仙子說做什麼,子建就做什麼。”
他果然是裝瘋!
“仙子,我幫你畫畫可好?你看看畫得像不像?”他伸出手指蘸了茶水,很快在案上寫下“隔牆有耳”四個字,瞬間又將字跡擦亂。
我凝神聚氣,果然聽到隔壁有一人微弱的呼吸聲。
我會意,扣住曹植的手腕,配合著說道:“不錯,畫得很好。子建,你的脈象很亂,可能是最近太過操勞。切忌,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
“仙子說子建畫得好,子建再畫給仙子看!”曹植一邊傻笑,一邊在案上寫了三個字:對不起。
不言而喻,曹植今天會選擇裝瘋,一定是跟曹丕有關,跟爭奪世子的位置有關。也許他是要保護自己,也許他是要保護他該保護的人。而對我的事,他無能為力。曹植本來就不是曹丕的對手,他懂得避重就輕,未嘗不是最好的選擇。可惜,無論他如何退讓,曹丕終究還是不會放過他。而這些事,不用我說,在他選擇裝瘋的時候,他應該就已經明白了。
我輕笑一聲,拍拍他的手背,說道:“你畫得真的不錯。”說罷,手指在案上輕輕劃出一行字:我明白,你自己保重,再見。
這一聲再見,他跟我都明白,恐怕從今往後,我們相見無期。
曹植臉上一抹傷感一閃而過,繼而拍掌笑道:“仙子,原來你也很會畫畫啊!”
我滿心複雜地看着他,半晌,嘆了口氣,轉身離去。
離開曹府依然很順利。
一定是曹丕事先安排,想通過我來試探曹植是否真的瘋癲,否則以我的本事,要想輕鬆出入守備森嚴的曹府,恐怕是痴人說夢。可惜,曹植早就洞悉了他的詭計,就算我出現了,他也得不到什麼有用的消息。
我不由得苦笑一聲。恐怕曹丕執意要娶我,也不過是要藉機打擊曹植而已。我無緣無故捲入他們兄弟的鬥爭之中,連張機等人都成為了無辜的棋子。現在連曹植也幫不上我的忙,我該怎麼辦?曹丕說要娶我的話既然已經說出口,以他的為人,斷沒有收回去的道理。曹家的勢力在洛陽根深蒂固,我一人之力,如何能夠與曹丕相抗?
突然一個身影在我眼前閃過。我心中一動,看那人的身形,像是那天在七星園刻下梅花印記的刺客。
我不動聲色地跟了上去。不多時,那人在一間民房門口停下,有規律地輕叩房門。片刻,門吱呀一聲打開了,那人左右查看了一下,便快步走了進去。我從樹後走出來,輕輕飛上圍牆,定睛向裏面看去。
果然不出我所料,那刺客跟無名他們是一夥的。可是,此時屋子裏只見姚凌波,卻不見了無名。
我將呼吸壓至最輕,悄悄伏在圍牆之上,將注意力集中到雙耳。
只聽姚凌波開口道:“梅姑,找我有什麼事?”
那刺客將頭巾摘下,露出容貌來,原來竟是一個三四十歲的女人。她問道:“搜到了沒有?”
姚凌波搖搖頭:“沒有。我想公子要的東西不在醫館,而在張神醫家裏。”
我心中又驚又怒又難過。難道醫館的事,竟然是他們做的?無名怎麼會害我,他怎麼可能跟曹丕聯手害我?
只聽梅姑接着問道:“那有沒有去張神醫家裏找過?”
“去過。不過,我還沒有接近他家,就被人擋了回來。上次劉蘭芝替那些人解了毒,有人感恩戴德,怕她有麻煩,所以一直暗中保護。也許,只有公子和她成親,一切問題就迎刃而解。”
我心中驚訝越來越甚。看來他們要找的東西,對他們來說非常重要,而且一定是見不得光的東西。可是,這件對他們如此重要的東西,如何會在我們手上?
姚凌波知道我和無名的淵源,如果無名開口,他有什麼需要,我肯定會幫助他。何以他不直接來找我,而是要偷偷摸摸地進行?現在要娶我的是曹丕,不是無名,為什麼姚凌波又說要無名和我成親?
梅姑哼了一聲說道:“這些人真不識好歹。若非公子提前暗中做了手腳,劉蘭芝他們怎麼可能對付得了端木青玄那兩隻老狐狸,如此輕鬆地就把復月教給毀了?只是沒想到這件事竟然反過來成為了我們的障礙,真是可氣。不過,人算不如天算,他們想要保護張家,卻不料青玄餘黨為了報復,不惜以死嫁禍張家,讓公子有了可乘之機,間接幫了我們一個忙。”
姚凌波接口道:“是,以劉蘭芝的為人,一定不會袖手旁觀,不過她再怎麼厲害,也是一介平民弱女子,根本不可能斗得過公子。後天一過,她和公子成了親,所有事就可以平息下來。”
我心中劇震。不料,姚凌波口中的公子,她所效命的,竟然不是無名,而是曹丕!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我拚命咬住嘴唇,才將渾身的顫抖克制住,以免驚動屋裏的二人。
梅姑嘆了口氣,說道:“凌波,自己心愛的男人要娶別的姑娘,難得你還能這麼平靜,一心一意為他打算,梅姑真是佩服。也難為你了。”
姚凌波淡淡一笑:“公子在失憶之前告訴過我,要我替他記住,他要的人和他要的事。他要什麼,凌波就幫他得到什麼。對凌波來說,這就是幸福,這就夠了。”
我再也忍不住我的驚駭。
我早該想到,姚凌波鍾情的人至始至終都是無名,加上無名的身份,她不可能會為無名的死對頭曹丕效力。他們要找的東西,肯定是張機的好友余瀚寄給他的關於換臉的記錄!而那個接受換臉手術的人,就是無名!無名,他殺了曹丕,然後換上了曹丕的臉!為了不被懷疑,他甚至毀了自己的聲帶。一切看似荒誕不經,但是我實在想不到更合理的解釋,這個荒誕不經的解釋就是唯一的解釋。
我終於想起曹丕逼婚時說的那句話:“我說過,我會回來娶你。”他已經向我暗示了他就是無名,是我笨,一直沒有聽出他的弦外之音。
我的心中一片冰冷,其實我早該清醒,無名只是無名,他不是蘇偉平,我不該對他再存有任何寄望。以前他對我的好,對我的情意,不過是延續了蘇偉平的心。現在,沒有了蘇偉平的記憶,他的身份只是一個流落在外見不得光的皇子,一個不擇手段、不惜以仇人的身份活着來謀奪江山的人。
我的雙手不由得顫抖起來,狠狠抓住院牆,發出一聲輕響,驚動了屋裏的二人。
“誰?”
梅姑來勢極快,那鬼魅般的身形,竟然比我快了不少。我第一時間就提氣逃跑,卻還是慢了一步,我躲閃不及,手臂中了一支飛鏢。一陣劇痛傳來,緊接着我的手臂失去了知覺。我不由得大驚,這飛鏢上面竟然有毒!
我的身體開始有些麻木,身形明顯慢了下來,眼看就要被抓住,一個更快的身影斜斜飛過來,一把抱住我,回頭就朝梅姑打了一掌。
轟!
兩掌相對,發出一聲巨響。趁着這掌力,來人抱着我,加速了騰空的速度,飛快地離去,將梅姑和姚凌波遠遠甩在後頭。
“小姑娘你怎麼樣?”竟是醉翁!他從懷裏掏出一顆藥丸塞到我嘴裏,囑咐道,“千萬不要用真氣,否則毒入心肺,神仙都救不活你了。”
“回家。”剛說出這兩個字,我就暈了過去。
“姐姐你終於醒了!”瑞香雙眼通紅,看樣子是守了我一夜。
除了手臂的疼痛之外,我再無其他不適之處。我問道:“送我回來那位前輩呢?”
“他走了,說你的毒已經沒事了。”
我翻身下床,瑞香連忙按住我:“姐姐,你還是多休息一下吧。”
我搖搖頭:“我沒事了。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在張機的房裏,我找到余翰的記錄和張機的抄錄。將這方絲巾和紙張緊緊握在手中,我長長嘆了口氣,心中惆悵不已。無名,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對我咄咄相逼,就算以前我對你有所虧欠,也在你刺我一劍、我救你一命中抵消了。現在,是你欠我的。
我想起那天卞夫人對我說那一番話,原來她早就對她這個“死而復生”的大兒子有所懷疑。如果我現在用這個秘密前去交易,相信能夠換得大家的平安。
可是,事到如今,我仍然狠不下心將無名推到絕境,不知是我有情有義,還是我太蠢?思慮再三,我最終沒有去找卞夫人,而是前去芳華居找謝春。
芳華居是上次我去復月教地下總壇之前安排謝春開的,專營美容葯和各類花茶,為的就是怕我跟復月教結仇會連累到醫館而另闢的一條生路。現在看來,未雨綢繆確實很有必要。現在醫館被查封了,我還有芳華居的收入。
“姑娘,這是芳華居最近的賬目,請過目。”謝春恭敬地把賬目遞到我面前。
我翻開一看,生意不錯,這每日的進賬竟比醫館多了數十倍。也難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洛陽城多的是大富大貴的有錢人家,太太小姐們不管是為了保持自己容顏,還是為了討得夫君歡心,買起這種價高的奢侈品來毫不手軟。
我將賬目還給他,說道:“謝總管,這段時間辛苦你了。你也知道,醫館昨天出了事,而這件事,恐怕用錢也解決不了。醫館勢必再難開下去,你幫我把工錢結算了,每人多給一些遣散費,讓大家自謀出路去吧。”
謝春情真意切地說道:“姑娘,我昨天跟大傢伙商量過了。在我們最困難的時候姑娘拉了我們一把,讓我們有工作有飯吃,不但如此,還拿錢照顧城外那些沒法工作的鄉親們,受了姑娘這麼大恩惠,我們絕對不可以在姑娘有難之時離開姑娘。姑娘有什麼地方要大家效勞的,儘管開口,我等無不竭心儘力。”
我感激一笑,陷入了沉思。
無名最後勢必會以曹丕的身份斗跨曹植,成為世子,最後坐上皇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我就算眼下贏了他,最終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我和張機知道他的秘密,他絕對不會放過我們。要想安穩過日子,我們必須要離開他的勢力範圍。這個洛陽城,我們是混不下去了。
沉思間,我眼神之中充滿嚮往,嘴角掛起一抹溫柔的笑意,喃喃道:“在離大陸最南端幾十里的茫茫大海之中,有一個四季溫暖鳥語花香盛產瓜果的海島,那是我的家鄉。十三歲的時候,我們舉家搬遷,算一算,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回去過了。”
謝春驚訝道:“原來姑娘祖籍竟是珠崖。”
“珠崖,對,是珠崖。”我尷尬一笑,回過神來,把“海南島”三個字生生地吞了回去。不只不覺間,我竟然又提起了現代的事情,差點兒把老底漏了出去。
“我想離開洛陽回珠崖,不知謝管家願不願意隨我一起走?”
謝春憨厚一笑:“謝春當然願意。說句心裏話,若不是跟着姑娘,單憑我們的本事,是沒辦法過上這種好日子的。不但謝春願意,我相信大家都願意跟姑娘一起走。反正已是離鄉背井,到什麼地方生活都是一樣。大家求的,只是兩頓溫飽而已。”
我點頭道:“好,既是如此,你就幫我安排。除了醫館,我的其他所有家產,你替我變賣,然後給大家分發下去,化整為零帶出洛陽,對外就宣稱我官司纏身,所以遣散大家。這樣,應該不會引起曹丕的警覺,將來就算有事,也不會連累到你們。”
謝春憂心道:“姑娘這麼做會不會太過冒險?萬一有人起了貪財之心,私吞了姑娘的錢財……”
我笑道:“無妨。錢財乃身外之物,即便失去,還可以再賺來。如果通過這種方式能夠識別誰是真心誰是假意,那蘭芝失去的不過是錢財和虛情假意,而留下的卻是真正願意與我患難與共的朋友。不管怎麼算,都是我賺到了。”
謝春神色恭敬道:“姑娘心胸寬闊,謝春受教了。”
商量好細節問題,我起身告辭,他說:“我馬上着手去辦。”
回到家中,天色已晚。我滿懷心事地在院子裏踱步,心緒難以平靜。本來,我以為我找到了一個安身立命之所,不料事情的發展不受我的控制,最後我不得不放棄辛勤打拚來的基業,離開這裏,重新開始。
“芝小姐,吃飯了。”小青過來叫我,將我從沉思中拉了出來。
“你們先吃,不用等我了。”我實在沒有胃口,心中有個疑難一直無法解決。
瑞香娉婷走來,問道:“姐姐,還在為張大叔他們憂心?”
“不,我是為你。”
“為我?”
“小青,你和小霞先吃,我跟瑞香聊一會兒。”打發走了小青,我拉着瑞香的手坐下,“瑞香,當初我把你從廬江帶出來,是希望你能闖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你也不負我所望,成了洛陽最紅的伶人。可事到如今,我必須離開洛陽,回到我的家鄉珠崖,一個極南方的蠻夷之地,人文雖未開化,土地卻極是富饒。那個地方屬於我,但並不屬於你,況且,你還有一個原浩。可是,你要是留在洛陽,我擔心我們離開之後曹丕會遷怒於你,甚至連累原浩。我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姐姐,我跟你走。”瑞香低垂眼帘,語氣很平靜,可我能夠感覺到她手指在輕微地顫抖,“你以前對我說的話我記得很清楚,我對原公子的感情,本來就只不過是感激他的知遇之恩而已,我也不想連累他。姐姐給了瑞香一個家,瑞香不想跟姐姐分開。至於唱歌,就算到了蠻夷之地,至少還有姐姐欣賞我的歌聲,我也不會寂寞。”
我滿心愧疚:“說到底,是我連累了你。”
“瑞香本來一無所有,眼前的一切都是姐姐給我,姐姐不要再說自責的話。姐姐,答應我,帶走我,不要拋下瑞香一人。”說完,她緊緊地抱住我,良久不願分開。
我輕拍她的背,承諾道:“我答應你。”
廚房內。
跳躍的火苗,將驚天秘密化為烏有。看着暗紅的灰燼,我心中不是滋味。無名,你所擔心的證據永遠消失了,可是,沒親眼見到它消失,你也註定拿我沒有辦法。你我的孽緣,是時候該畫上休止符了。
煎熬中,時間似乎過得很慢。但決勝的時刻卻又很快到來,快得我只想逃避。但我不能逃避。一大早,我對鏡精心裝扮。我用畫筆將彎彎娥眉微微上勾,顯出柔中帶剛的氣質;塗上自製的藍色眼影,顯得眼眸更加深邃動人;輕點朱紅,雙唇更加嬌艷欲滴。只有讓自己看起來更加精神,我才更有信心去贏這一局。
篤篤篤!敲門聲響起。
我雙手微微一抖,深深吸了一口氣,將緊張的心緒壓制下去,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拉開了大門。
“曹大公子,果然很是準時!”
曹丕目光熠熠地看着我,面露勝利的笑容:“劉姑娘今日專門為子桓梳妝打扮,看來,姑娘是答應子桓的求婚了?”
我淡淡說道:“女為悅己者容,蘭芝的悅己者,並不是曹大公子。曹大公子不介意的話,何不進來坐下喝杯茶,再聊一聊,如何?”
曹丕點頭道:“聽聞劉姑娘茶藝也屬一流,子桓今日有口服了。”
我一側身,他和隨從魚貫而入。
我微笑道:“公子,既是喝茶談心,何不屏退左右,以免破壞了情趣?”
曹丕饒有趣味地說道:“有意思。”朝隨從一使眼色,隨從點頭離去,順手關上了庭院的大門。
我在庭院的石凳坐下:“現在只有你我二人,你沒有什麼真心話要對我說嗎?”
曹丕一楞,隨即一笑,也坐了過來,收斂了笑意說道:“原來姑娘不是請我喝茶,而是叫我來坐冷板凳。姑娘希望從我口中聽到什麼真心話?我說過,我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我不會解釋為什麼要娶你,你只要告訴我你的結果就可以了。”
我不甘心地盯着他的雙眼,希望能看到我熟悉的影子。可惜,看來看去,我只看到了陌生。收回目光,我臉色一冷:“我說過,我不會嫁給你。”
曹丕站立起身,冷冷說道:“好,劉蘭芝,既然你如此決定,就休怪我翻臉無情。”
“你也懂感情嗎?”我也站立起身,一步一步逼近他,滿心憤怒與恨意化作譏諷的言語,“若是你有情,就不會在我救了你的情況下刺我一劍;若是你有情,你不會在我再次救了你的情況下對我苦苦相逼;若是你有情,你不會辜負水芙蓉的深情厚誼;若是你有情,你不會讓姚凌波為你傾盡所有,還賠上自己的青春和感情!你根本就是個無情無義的人,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談感情?”
曹丕眼中殺機一閃:“你都知道了?”
本來,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測,如今,得到他親口證實,我的胸口仍然像是被重物擊中一般,難受不已。無名,廬江那個有情有義有血有肉的無名,已經在那一晚,被青玄和秀靈生生地殺死。他變成今天這幅模樣,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如今的他不再痛苦,但沒有了感情,誰能說現在的他比以前過得好?
想到張機和張鳴峰,我很快調整好情緒,淡淡說道:“我只知道你是曹大公子,前塵往事已成過去,該忘記的蘭芝都已經忘記,多說無益。蘭芝如今的要求很簡單,我只求能替我師父頤養天年,其他的事情,蘭芝不會理,也不想理。”
他雙目射出懾人的光:“知道了我的秘密,除非成為我的人,否則你以為你還能活着離開洛陽城嗎?”
我輕輕一笑:“蘭芝當然不是白日做夢。我敢這麼說,當然有所憑藉。公子在醫館搜查了這麼多天,一無所獲,那是必然。因為公子感興趣的東西,已經不在洛陽城。”
“你敢威脅我?”他一臉暴戾,“信不信我馬上可以要了你的命?”
我好整以暇地說:“我相信。不但你可以要了我的命,甚至可以把醫館所有人都殺了。不過可惜,你也知道,這次復月教的事情,有許多江湖中人承了我的情,有人帶着這東西遠走高飛,也許去了巴蜀,也許去了江東,反正已經離開了公子你的勢力範圍。我們約好,我每隔三個月會給他寫密信報平安,不然,他將把這秘密公諸天下。到時候,公子你將功虧一簣,性命難保。”
曹丕,不,無名臉上掛起一抹冷笑:“我憑什麼相信你的話?”
我也冷笑道:“你不信,儘管翻遍洛陽城,看你能不能找到你想要的東西。你也可以認為我是在虛張聲勢,不信,我們儘管賭一把。我相信余瀚已經被你殺了,你不會連自己的親兄弟趙文也不會放過吧?”
無名突然狂笑起來:“劉蘭芝,看來我真是小瞧了你,你知道的還真不少。如此一來,我更不能放你走了。”
我砰地一聲拍在石桌上:“老實告訴我,你到底把趙文怎麼樣了?趙文他從來都不想當什麼皇帝,他只想平平凡凡地當一個普通的老百姓,如此而已。”
他冷冷說道道:“想不到你對他也算有情有義。放心,他還活着。怎麼說,他也是我血脈相連的兄弟。我想要的人只有你一個而已,只要你跟我走,我會放過其他人,絕不食言。”
我不由得苦笑道:“對你而言,我不過只是一顆刺激曹植的棋子而已。曹植他絕對不是你的對手,這一點,姚凌波最清楚不過。我相信在你失憶前,你已經告訴過她,曹丕將來會當皇帝,所以你們才策劃了這一切。而姚凌波當初制止你殺我,那是因為她很清楚你跟我的淵源。我們不能成為夫妻,做不成朋友,我也不希望與你為敵。如果我要對你不利,就不會幾次三番地救你於險境。這個道理,你不會不明白。即使如此,你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為難於我?”
無名沉默半晌,緩緩說道:“沒錯,我從小受到的教育,有武功,有手段,有謀略,就是沒有愛。為了今天這個位置,我背叛了師父,甚至差點殺了我親大哥。我答應娶水芙蓉,不過是要藉助水家堡的力量。姚凌波存在的價值,就在於她對我死心塌地,願意為我做任何事情。我知道我曾經為了你連命都不要,可惜,我現在無法知道當初我是怎樣的心情。我娶你,除了知道你我的淵源之外,我更想知道愛一個人是什麼滋味。當然,如果能一舉多得,既對付了曹植,又可以消除我的心頭之患,我又何樂而不為?”
他的這翻話化解了我對他的所有恨意和憤怒,說到底,他的身世註定了他的悲劇,他何嘗不是一顆被命運擺弄的無辜棋子?
我看着他的目光充滿了憐惜:“摻雜了謀略進去的愛,不是真愛。愛情的滋味,我無法給你。或許你可以找水芙蓉,或是姚凌波去尋找什麼是愛。不管將來多麼艱難,或者因此失去了什麼,你都不要怨天尤人。因為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這是我最後的忠告。”
無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移開目光,轉身離去。
“無名!我師父他們……”
他停住腳步,身形僵了一僵,沒有回頭,淡淡說道:“趁我沒有改變主意之前,你們走吧,不要再讓我看到你們。”
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我眼前,我心中一痛,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再見了,無名;再見了,蘇偉平……
不知是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還是我的威脅起了作用,無名果然依言把張機等人放了出來。看到他們走出衙門,我心中的大石頭落了下來:“師父,鳴峰,你們沒事吧?”
張機答道:“芝兒,我們沒事,醫館怎麼樣了?”
我指了指馬車,說道:“師父,先上馬車,出了城再說。”
張鳴峰皺眉道:“蘭芝,究竟怎麼回事?我們要去哪裏?”
張機洞悉世情的雙眼閃着睿智的光芒,捋了捋鬍鬚笑道:“峰兒,芝兒如此安排一定有她的道理。經過這幾天的牢獄之災,你還沒有想明白嗎?這洛陽城,並不適合我們。走吧。”
扶着張機上了馬車,遣走馬車夫,張鳴峰坐在車前,趕着馬車往城門行去。
“芝兒,那些大夫……”
我笑道:“我已經派人給他們的家人送去了遣散費,工錢全部都結算清了。”
張機點頭笑道:“芝兒做事,為師應該放心。香兒是否已經在城外了?”
“是,她先走一步。”
馬車急速奔向城外,城門口就在眼前,眼看馬上就能出城,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卻從身後穿來,有人大聲喝道:“停車,別讓那馬車走了!”
守門士兵聞言將我們攔了下來。
“馬大哥,有什麼事?”我驚疑不定,來人是曹植的貼身隨從馬寒。難道出了什麼岔子?
馬寒對我再無平日的尊敬,冷冷地看着我:“劉姑娘,你打算就這麼一走了之,把植公子丟下不管了嗎?”
我臉色一變:“你的意思還是他的意思?”
馬寒避而不答,轉過話題,厲聲說道:“植公子對劉姑娘如何,劉姑娘心裏有數。為何在植公子最艱難的時候,姑娘要舍他而去?馬寒知道,姑娘心中有很多對植公子有利的秘密,姑娘為何不幫植公子一把,而是選擇離開?”聽他的話,似乎知道了無名的事情。無名想找出證據來毀滅掉以鞏固地位,而馬寒想找出證據來擊垮無名。
張鳴峰濃眉一揚就要發作,我伸手拉了拉他,示意他稍安勿躁。
“馬大哥言重了。蘭芝一介布衣,何德何能可以左右堂堂曹丞相家植公子的前程。你說的什麼秘密,蘭芝不明白。”什麼江山,什麼皇位,他們要爭,那是他們的事情,我不過是一個局外人,我所能做的,就是置身事外,守口如瓶。
說罷,我掏出曹植給我的令牌,對守門的士兵冷聲道:“見牌如見人,還不放行?”
馬寒喝道:“不準放!”
士兵為難道:“馬大人,這是植公子的令牌,小的很難做。”突然,他如獲大赦,喜道:“鄭衛尉,您來得正好!”
竟然遇到了那個當初在醫館搜查的軍官,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原來這衛尉並非人名,而是軍職名稱。
鄭衛尉看了我一眼,對馬寒行了個禮,平靜說道:“現在城門並無禁令,而這幾位也無犯事,加之這位姑娘有植公子的令牌,我們沒有理由不給放行。”
“你!”馬寒怒道,“如果出了什麼岔子,你擔待得起嗎?”
鄭衛尉也不動怒,依舊一臉平靜:“鄭某不過按章辦事,要是植公子真要怪罪下來,鄭某一力承當。”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他朝我輕輕點了點頭。一切盡在不言中。
我將令牌遞給馬寒,說道:“這塊令牌,請馬大哥替我還給植公子,就說蘭芝不能報答他的厚愛,只能對他說聲抱歉。至於植公子的病,蘭芝身為大夫無法妙手回春,實在慚愧。一切要靠植公子自己。”
馬寒神色複雜地看着我,不再說話。無名必定會想方設法加害曹植,我的話外之音,相信他懂。
曹植的命運歷史上已有定論,但我心有不甘。任何歷史,都是經過人為的加工而留給後人的。所以,到底什麼才是歷史的真相,誰又能說得清楚?曹植最後的命運,也許靠他自己的努力能夠改寫,也未可知。
馬車緩緩通過城門,我沉聲道:“鳴峰,跑快一點。馬寒一定不會善罷甘休,說不定還有其他人想來淌這趟渾水。”
張鳴峰也看出了事情的嚴重性,點頭道:“好。爹,蘭芝,坐穩了!”
馬車疾馳而去,我被顛簸得渾身像要散架一般,心中卻還嫌馬車跑得不夠快。
“師父,你沒問題吧?”連我都有點吃不消,何況張機?
張機笑了一笑:“為師還受得了,不用管我,快走吧。”
城外十里坡。
“終於來了!”站在馬車旁的瑞香和小青小霞已經等得很是焦急,見到我們,歡呼起來。
“我們沒事,可以上路了。”
“瑞香,瑞香!”一匹快馬疾馳而來,是原浩,馬上拖着幾包行李。
他氣喘吁吁,跳下馬車,一把抱住瑞香,顫抖着說:“你怎麼可以不辭而別,丟下我一個人?你知不知道我多怕你們走了,要是趕不上,我會後悔終身!”
瑞香身子一震,掙脫原浩,低下頭輕聲說道:“你怎麼來了?”
我笑道:“是我通知原老闆的。”
瑞香口中雖說對原浩的情意只是感恩之情,但她說話的時候手指的顫抖卻出賣了她。她不想我為難,不想原浩為難,所以選擇了謊言。
“我是一定要跟姐姐走的,你……你捨得下你的家大業大?捨得下洛陽城的繁華世界?捨得你身邊的眾多紅粉知己?”瑞香聲音越來越低。
“我捨不得的,只有你一個。”原浩深情看着瑞香,拖着她的手,“我原浩對天發誓,今生今世,天涯海角,只要有你瑞香的地方,我都願意去。”
瑞香臉上一紅,滿臉嬌羞,一跺腳:“當著大家的面說這些……人家不理你了!”
小青小霞拍掌笑道:“我們家又有喜事了,嘻嘻!”
張鳴峰不由自主看了我一眼,柔情蜜意,盡在不言中。
我沖他甜甜一笑,抬頭看了看天,開口說道:“時候不早了,走吧。”
馬車顛簸前行,回望巍峨的洛陽城越來越遠,我的心裏感嘆不已。在這裏,我收穫了許多,也失去了許多。人生的得失不是一朝一夕能夠說得清楚,今日倉皇離開,對大家來說,也許是福分。
快馬兼程,我們只花了一個月就到了合肥。
路上,我將曹丕逼婚的事講給他們聽,當然,並無提及其他事情。從張鳴峰的眼神中我看出他有很多疑惑,不過他卻並沒有追問下去。
離開合肥,眼前出現了熟悉的丘陵風光。
經過一片小樹林的時候,張鳴峰問道:“蘭芝,我們這次經過廬江,你真的不打算去看你娘親他們?”
我搖了搖頭:“一路上雖然風平浪靜,但我總覺得是山雨欲來前的寧靜。我不想這個時候多生事端。廬江早晚會脫離曹家的勢力範圍,等廬江劃歸孫家版圖,我再去找他們也不遲。”
張鳴峰點了點頭:“也好。”
原浩驚訝道:“蘭芝如何能得知廬江的將來?”
一不小心,又說漏嘴了。我敷衍道:“我猜的。”
頭頂突然傳來一聲怪笑:“那你能不能猜到,你們能不能活着走出這片樹林?”
我臉色一變,和張鳴峰對望一眼,心意相通,二人齊齊撲出馬車,背靠背站立,小心提防。張機等人則留在馬車內,靜觀其變。
十名黑衣蒙面人從樹上跳下,團團圍住我們。
張鳴峰沉聲問道:“誰派你們來的?”
帶頭人冷冷說道:“你們不需要知道。你們今天落到如此下場,就是因為知道的太多。”
我心裏一動,冷笑道:“原來是你,梅姑。他派你來的?”
無名啊無名,難道,你終究還是反悔了?
梅姑哼了一聲道:“原來那天偷聽我們講話的人,竟然是你。中了我的鏢,居然沒事,算你命大。事到如今,是不是他派我來的,還有什麼分別?”說完,她一聲喝下,其餘九名黑衣人朝我們圍攻過來。
“小心!”張機等人無不大驚失色。
“慢着!”我大喝一聲。
梅姑手一揚,黑衣人停住身形。她怪笑一聲:“你有什麼遺言,儘管說。”
我喝道:“你可知道,你主子的生死握在我手裏?你殺了我們,你主子也活不了。或者,你根本就是想借刀殺人,你要的本來就是你主子的命?”
梅姑怒道:“你果然會砌詞狡辯!我就要看看,是你的嘴厲害,還是我的劍厲害?”說罷,提劍向我刺來。
九名黑衣人卻面面相覷,遲疑未決,並不行動。
張鳴峰拔出梅花劍,挽起一團劍花,和梅姑纏鬥一起。我快速移動腳步,伺機而動,擾亂梅姑心神。高手過招,勝負只在毫釐之間。梅姑輕功極其厲害,劍法跟張鳴峰在伯仲之間,不料卻被我激怒,已失先機,張鳴峰劍招連綿不絕,將她籠罩在劍光之中,她只有招架之力,並無還手之功。
我終於等到一個空門,將全身真氣凝聚右拳,用了十成功力,狠命地朝梅姑肋間打去。
砰!
然後是骨頭裂開的聲音。
梅姑吐出一口鮮血,面露驚駭之色,劍尖向我刺來。
我側身避開,張鳴峰趁機一劍掃了過去。
唰!
一道血光閃過,梅姑右臂被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血流如注。
她飛身退出戰圈,快速從懷裏掏出一瓶藥粉灑在傷口之上,又服下一顆藥丸,喘息幾口氣,對九名黑衣人怒喝道:“你們站着幹什麼?還不給我動手!一隊對付那對狗男女,二隊把馬車裏的人都給我抓出來!”
我和張鳴峰並肩而立,擋在馬車前面,傲然道:“不怕死的,儘管放馬過來!”
出乎意料,一個黑衣人哼了一聲,說道:“以多欺少,以強凌弱,本不是我等江湖兒女該做之事。何況,據我所知,主子一早下令不準再為難他們,這位姑娘的疑問,也是我等的疑問。不如梅姑你先給我們解釋清楚罷。”
我心中一喜。無名,你終於還是沒有令我失望。我扭頭瞥了張鳴峰一眼,示意他靜觀其變。看樣子,我們已經沒有危險了。
梅姑怒喝道:“好大的膽子,竟敢質疑我假傳號令!不怕我回去向主子稟告,治你們的罪么?”
那黑衣人橫刀在前,怪笑道:“我忍你很久了,我想,梅花劍俠不會介意我替他殺了你。”轉頭對其餘黑衣人大喝道:“不能讓這娘們活着回去!她帶我們出來,本來就是不安好心。她已經受傷了,絕對不是我們的對手!反正都是一死,跟她拼了!”
“殺了她!”“拼了!”
九名黑衣人團團圍住梅姑,一陣廝殺。梅姑邊戰邊退,很是吃力。
我和張鳴峰對望一眼,不再理會他們的窩裏鬥,飛身回到馬車上。馬鞭一揚,馬車如同箭般疾馳而去。
再聽不到打鬥聲,我鬆了一口氣,問道:“那黑衣人是誰?”
張鳴峰笑了笑,答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誰。也許,他曾經受過我的恩惠,從我的劍法中認出我來,所以向我報恩。也許,他只是跟梅姑有仇,藉機剷除異己而已。總之,這一關我們算是過了。”
“姐姐小心!”瑞香一聲驚呼,把我從夢中吵醒。
“怎麼了?”張鳴峰在帳篷外詢問。
“沒什麼,她昨天受了驚,做惡夢了。”我小聲答道,輕拍瑞香的背安慰她,她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
我披上外衣,鑽出帳篷,坐到張鳴峰身邊,說道:“鳴峰,你去睡吧,我來守夜。”
“我不困。”他搖搖頭,滿臉讚賞,“想不到蘭芝你的拳法竟然如此厲害,恐怕連我梅花劍俠都要忌你三分。若非有你幫忙,我根本不是梅姑的對手。”
我輕輕打了他一拳,笑道:“我哪裏會什麼拳法,我不過是着急起來,看到對方露出的空門,就飛過去胡亂打下去,如此而已。”
張鳴峰摟住我的肩膀,也笑了:“你什麼時候學會謙虛了呢?要知道,梅姑算得上一等一的高手,竟也中了你一拳。若非你的眼力絕佳,身負絕世輕功,有又從醉翁和張凌身上得來的內功修為,根本不可能辦得到。以你現在的身手,一般的武林人士根本不是你的對手。不過我很好奇,剛才你為什麼不用毒?”
我得意一笑,站立起身,挺胸收腹,很拽地說:“要是用毒,豈不是破壞了我武林高手、蓋世神醫以及琴藝大師的形象?再說我很想知道自己的實力。現在我知道了,我絕對可以和你笑傲江湖,而不用擔心拖你的後腿。”
“剛說你謙虛,又開始臭美了!”張鳴峰不由得好笑,他隨即收斂了笑容,正色道,“蘭芝,這次去珠崖,是我心甘情願的。我早已厭倦了江湖上的打打殺殺,更不想把你拖入江湖這個無底深淵中。我相信你的家鄉一定很美,那麼美的地方,我想我會捨不得離開。”
我眉頭微皺:“可是你娘親還沒有消息,我們不可以就這樣遠居山野。把大家安置好之後,我陪你到中原,一起找你娘。”
他有些失神,半晌,從懷裏掏出一支釵插到我頭上,說道:“娘親早已經不在人世了,其實我離開洛陽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這支釵是娘的遺物,是醉翁在七河谷找到的。娘留下遺言,說把它送給未來的兒媳婦。”
“醉翁怎麼會找到七河谷?”我驚訝。
他搭在我肩膀的手掌稍稍用力,輕笑道:“你替我做的那些事,我早就知道了。那張羊皮地圖,我也看過了。其他人徒勞無功,那是他們不了解娘親。只有醉翁,才能找到娘親隱居的山洞。這釵,醉翁私藏了很久,聽說我要和你成親,他才下定決心交還給我。”
我嗔道:“怎麼不早點告訴我?”
他嘆了口氣:“對不起。我一直逃避娘親已死的事實,所以不願意說出來。但我怎麼忍心你再為我涉足江湖去冒險?蘭芝,你究竟還有多少事瞞着我?大家都看出得來,我們要離開洛陽,並非只是曹丕逼婚這麼簡單。”
“對不起,我只是不想說出來讓大家擔心。這件事確實不那麼簡單,我以後再告訴你,好嗎?至於你娘,我相信當初她寧願隱居山林,是因為她特殊的身份,她不願意你們父子受她牽連而陷入險境。”
他輕笑一聲:“我當然知道。其實梅花劍和簡譜,根本不是我娘留給我的,是醉翁。他希望我有朝一日能學有所成,能將我娘引出來。可惜,我娘生下我就離開,染了風寒,不久就病逝了。不過,我如今知道了她對我和爹的愛,並不比我們對她的少,我心中早無怨恨。”
我目光射向無窮的星空,把頭靠在他肩膀上,輕輕說道:“我小時候,媽媽告訴我一個傳說。她說,死去的人,會化作天上的星星。你抬頭看,最亮最閃爍的那一顆,一定是你娘親。”
他笑了起來:“你把我當小孩子哄了?”
話雖這麼說,他卻忍不住抬起頭,認真地在夜空中尋找起來,將我摟得更緊。
我們在路上遇到一場大雨,長江水漲。在江邊上等了半個月,等水流恢復平靜,我們才過了河。等我們到了合浦郡離海不遠的一個小鎮,謝春等人早就等得心焦了。
“劉姑娘,你們終於來了!”謝春見到我們非常開心,身後眾人也紛紛向我們打招呼。
我看着黑壓壓的人群,嚇了一跳,低聲問道:“共有多少人?”
謝春笑道:“醫館和芳華居的夥計和他們的家人以及鄉親,除了路上自行離隊的十七人,男女老少,現在共有三百八十二人。謝春幸不辱命,將姑娘的萬貫家財都帶了過來。”
靠!這麼多人?我目瞪口呆:“有錢又有人,我豈不是成了山大王?”
張鳴峰哼了一聲道:“你當了山大王,我算什麼?要當山大王,也是我當。”
我張狂地哈哈大笑:“你就當我的壓寨女婿好了。”
眾人齊聲鬨笑,熱鬧非凡,連向來只會微笑的張機和瑞香也忍不住張大嘴捧腹大笑起來。
張鳴峰面紅耳赤,氣得牙痒痒的,一副我晚些再收拾你的模樣。
我收斂笑容,正色說道:“這麼多人,不要一起走,以免引起官府的注意,節外生枝。大伙兒分批過海吧,到了珠崖再集合。”
離開洛陽五個月,眼前終於出現一片碧海藍天。
我的家鄉,我回來了!
我一聲歡呼,不待馬車停穩,就從車內衝出來,施展絕妙輕功,如凌波仙子般朝那一片碧波飛速掠去。
“姐姐等我!”“芝小姐,我們也要玩!”三女吵吵嚷嚷,爭先恐後地拔腿追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雙手做成一個喇叭形狀,籠在嘴邊,面朝大海喊道:“啊——我劉蘭芝回來了——媽,我回來了——”
白色的沙灘上,印着一大一小兩串腳印。恍惚間,我看到一個溫柔似水的中年女子牽着一個小女孩的手,在夕陽染紅的海灘,指着天空的海鷗,有說有笑。而旁邊,一個中年男子拿着相機,不停地按下快門,笑得很是幸福。
前世今生,往事一幕幕劃過腦海,我思緒翻湧,心中百味雜陳,一滴淚水不由自主地滑落眼角。但此刻我的心中,更多的是甜蜜,和對未來美好生活的嚮往。
“姐姐,你怎麼哭了?”不知何時,瑞香已經來到我身邊。
我從回憶里醒來,擦掉眼淚,笑道:“我是太高興了。有你們在我身邊,我真的很開心,很幸福。瑞香,你曾經想像過會來到這樣一片天地嗎?”
她滿臉興奮:“若不是跟着姐姐,瑞香以前從不曾想過,除了廬江、洛陽,世上還有這麼多美麗的地方。這一路走來,瑞香見識了很多,這將成為瑞香一生的財富。”
我指着海的另一邊:“那邊才是我們要去的地方,我敢保證,你一定會愛上那片美麗富饒的土地。你相信我嗎?”
瑞香笑得很甜:“姐姐,我相信。”
“大海,大海啊,小青,我看到大海了!”小霞比我還興奮,生為北方人的她在我的耳濡目染之下對大海一點都不害怕,拖着小青沖入海水中,嬉戲起來。
小青一聲尖叫:“小霞你好壞!把我的衣衫都弄濕了!一點都沒有女孩子家的樣子!”
我調皮心起,赤腳踏入海水,一腳水花,沖小青身上射去。
“芝小姐你也壞!”小青氣壞了,不甘落後,雙手捧起海水就要朝我澆來。我壞壞地沖小青小霞使了個顏色,她們心神理會,跟我齊聲高喊:“一、二、三!”三注水花一齊襲向岸上的瑞香,瑞香大驚失色就要逃跑,我縱身跳起,一把將她拖入海水之中,嬌笑道:“來吧!”
岸上,一老二少三個男人紛紛搖頭嘆氣。
“說都三個女人一台戲,這四個女人,比七星園的所有戲班加起來還要吵。老夫這幾個月,被吵得頭暈眼花,耳朵都起繭了。不知道往後的日子,能不能清清靜靜地安享晚年了。唉!我還是到樹下躺一會兒,吹吹海風罷!”張機一邊發牢騷,一邊微笑着朝樹蔭下走去。
原浩哼了一聲,不滿地說:“我家瑞香本來是謙謙淑女,都是被你家蘭芝帶壞了,變得瘋瘋癲癲。”
張鳴峰星目一瞪,雙手叉着抱在胸前,一臉不以為然:“我家蘭芝多可愛,不像你家瑞香,整天像個悶葫蘆,一點情趣也沒有。”
“我家瑞香……”
“我家蘭芝……”
原浩認真起來,張鳴峰也毫不相讓。兩個男人爭鋒相對,爭執的聲音越來越大。
我們四女咯咯歡笑起來,連生性害羞的瑞香也懶得理會他們,只管在冰涼的海水中遊玩。爭吵聲和着嬉笑聲以及不絕於耳的清風海浪聲,在這一片自由的天地間交織出一曲美妙動人的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