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章 謎團
他真的殺我,他真的殺我!我的大腦一片空白,身體卻下意識地急速後退,快如閃電,瞬間遠離那把冰冷無情的長劍。
無名眼裏閃過一絲驚訝,不信我竟能從他的劍下逃生,舉劍向我再次刺來。
“當”地一聲,長劍被人擊落。
一個柔和的女音嘆了一口氣說道:“你不能殺她,她是……”說到一半,卻又停住。
我循聲望去,只見開口的是一個身着白衣的清麗女子,臉上微微掛着一絲愁緒和憐惜。不知為何,我腦中突然冒出“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這句話來,此情此景,我似乎在那裏見過。她認識我?
我正發獃,另一個清脆的女音帶着驚訝與憤怒叫道:“你瘋了!你竟然殺她?”鈴鐺叮叮噹噹地響起,一道火紅的身影朝我飛奔過來,滿是焦急:“劉姐姐,你沒事吧?”
她不說還好,一說,我覺得胸口的肌膚火辣辣地疼痛起來。低頭一看,只見一絲血跡從衣衫破裂處緩緩滲出。我伸手在傷口處輕輕一按,還好,刺得很淺,癒合之後也許不會留下疤痕。可是,我心底的傷痕呢?
我終於回過神來,緩緩搖搖頭,咬牙將快要湧出的淚水硬生生地逼回去:“我……沒事。芙蓉,你終於找到他了,呵呵。”
水芙蓉情不自禁地瞥了無名一眼,失聲驚叫道:“無名,你也受傷了,在流血!”
無名冷冷答道:“我死不了。你認識她?我跟她之間,有何關聯?”
水芙蓉張了張嘴,卻沒再說一個字。
無名扭頭朝那白衫女子說:“我為何不能殺她?她認識我,會給我們帶來很多麻煩。”
“因為……”白衫女子眉頭微蹙,“她若要對你不利,何必救你?再說,你殺得了她嗎?”
我凄然一笑正要開口,白衫女子搶過話頭:“姑娘,我替我家公子向姑娘道謝,也向姑娘道歉。今日之事,還請姑娘不要對他人提及。這瓶傷葯,請姑娘收下。”
我死死地盯着無名:“不用了,一點皮外傷,不礙事。今天,我一直在七星園,並沒有出過城,也沒見過無名。不,我從來不認識一個叫做無名的人。告辭!”
無名微微一怔,眼神之中透出一絲迷茫,嘴唇微微張開,似乎想說什麼。此情此境,無比熟悉。這眼神,這欲說還休的雙唇,和第一次見到他時,一模一樣。可惜,物是人非,他不再是以前那個神秘卻富有人情味的無名,他終於對我痛下殺手,而我竟連原因也不得而知。
“劉姐姐,你……”水芙蓉欲言又止,我扭頭看她,她卻默默退到無名身後,不再說話,眼神之中閃過一絲歉意。
我只覺身心疲憊,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何原因,我現在不想多做追究。我再不多看三人一眼,狼狽離開。
我帶上面紗,用寬大的衣袖遮住胸前已經開始凝固的血跡,憑着記憶,慢慢往回走。
一隊人馬飛奔而至,一馬當先的,竟是曲植。他再無半分沉穩,馬還未停穩,便飛身而下朝我奔來:“劉姑娘,你沒事太好了。”
我牽動僵硬的嘴角,勉強一笑:“嗯,謝謝你出來找我,我們回城吧。”
“他往哪個方向去了?”他語氣中壓抑着怒火。
我抬手往另一個方向一指:“他騎馬離開了,已經有好一陣,只怕是追不上了。”
曲植眼尖地看到了我胸前的血跡,失聲道:“你受傷了!他……他居然敢傷害你!”他眼中的怒火熊熊燃燒起來,厲聲道:“加多一個小分隊,一定要把那人給我搜出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我急忙說:“這是我自己不小心弄傷的,不是他。”
曲植眉頭微皺,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扭頭吩咐道:“不用搜了,回城!”
我暗中吐出一口氣,總算放下心來,心中卻疑惑頓生。曲植是什麼身份?無名為何要殺他?無名說曲植“老子竊江山”,是什麼意思?還有,曲植被無名所傷,他現在為何放棄追究?
“劉姑娘,我扶你上馬,回城之後我給你請最好的大夫。”曲植打斷我的沉思,向我伸出手來,眼神變得無比柔和。
我本可以飛身上馬,卻擔心被他發現我輕功了得,懷疑是我故意放走無名,只得任由他扶着我的胳膊,把我送上馬匹。
上了馬匹,我說道:“要說洛陽城最好的大夫,肯定非我師父張神醫莫屬。蘭芝也是學醫出身,這點小傷,不在話下。”
曲植驚訝道:“你是說張仲景張神醫?”
我點頭。
他嘆道:“姑娘不止琴藝卓絕,竟然還是神醫之徒,曲植越發佩服姑娘了。”
我微微一笑:“行醫才是蘭芝的理想,彈琴賣藝不過是為了積累資金,以備將來開醫館的需要。”
他點點頭,眼中閃過我看不懂的情緒,問道:“那無名是姑娘什麼人?”
“他……”我一驚,想起無名刺殺曲植時,我曾經叫過他的名字。壞了壞了,曲植懷疑我了,怎麼辦怎麼辦?
曲植淡淡一笑:“姑娘不願意說也無妨。”
我遲疑半晌,明白過來,曲植已經看出我是有意要保護無名,他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不追究此事。既是如此,我就給一個台階讓大家下好了。
我苦笑道:“我認錯人了,我以為……他是我的一個朋友。可惜,他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他。”無名不認我,而現在的無名,我很陌生。
曲植很有深意地說道:“姑娘不認識他,那就好。下次他若再來犯,曲某必不會再善罷甘休。”
我無話可說,只好沉默。氣氛有些僵持。
“你的傷要不要緊?”“你的傷口痛嗎?”我們一齊打破沉默,互相詢問對方。話音剛落,我和他相視而笑,一齊搖頭。
不只不覺間,我們已來到城門口。已近年關,守城的士兵對出入的行人盤纏很嚴,坐車騎馬之人都落地接受檢查,大量人在排隊等候進城。我以為要等候很久,不料守城的士兵看到我們,卻吆喝人群讓出一條道路,讓我們一行人騎着馬徑直進了城。
我心裏不由得更是懷疑,這曲植到底是何人物,竟有如此特權?
到了一家衣店,曲植扶着我下馬,吩咐一眾隨從先行離去,陪我買了新衣,將帶血的破衣換下。
“曲公子,我很快就到家了,你不用送了。”
曲植眼神中閃過一絲異樣:“姑娘為何會用身體替曲植擋劍?”
我心裏大叫糟糕,他不會是誤會什麼了吧?忙說:“我們是朋友,為朋友兩肋插刀,本是應該。”說完,心裏暗自對他說聲抱歉。為救無名,我只能如此說。
曲植瞬間將異樣情緒收斂乾淨,輕嘆一聲:“是曲植想太多了。”隨即又笑了起來:“能交到姑娘這個朋友,是曲植的福分。”
我終於放下心來,假裝不懂他在說什麼,微笑道:“蘭芝後天的演出,還請曲公子前來捧場。”
“一定。”
我邁步,曲植卻又叫住了我:“劉姑娘,如果我說……”
我轉身,詢問地看着他。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既然我把姑娘當朋友,實在不該對姑娘再有所隱瞞。我本名不叫曲植,我名字喚作子建,還請姑娘不要怪罪。”
“你說什麼?子建?”我撓頭道,“你叫曲子建?”
他平靜地說:“不,我叫曹子建。”
我聳聳肩,不以為意地說:“原來是曹公子。曹子建這名字挺好聽的嘛!”心想這人怪癖真多,出來行走還要藏頭露尾的,連名字都要用化名。
見我一臉平靜,他眼神之中充滿欣賞,笑道:“姑娘是第一個不以子建身份為意,願意跟子建交朋友的人。快回去上藥吧,傷口雖然不深,也要小心處理。”
我點點頭跟他告別,回到了住所。
“姐姐,怎麼去了這麼久才回來?”瑞香迎了上來。
“張鳴峰迴來沒有?師父呢?”
“嗯,張五哥回來了,和張大叔在屋裏看醫術呢。他在醫館掛了單,明天開始去坐診。”瑞香有些緊張地問,“票賣得好不好?”
我搖頭嘆了口氣。
瑞香眼中的希望沉了下去,臉上勉強牽出笑容來:“呵呵,賣得不好也沒什麼,今天還沒過完,明天還有一天的時間。”
我愁眉苦臉說道:“誰說賣得不好了,太好賣了,簡直就是一搶而空。我是擔心觀眾不讓我們姐妹休息,會累死人的。”
“姐姐你好壞,我竟被你騙到了!”瑞香噗哧一聲笑了,不依地推了我一下。
胸口的傷被牽動了,我痛得悶哼了一聲,連忙找借口回到屋裏,翻箱倒櫃地尋找創傷葯。我仔細地給傷口上好葯,順手將藥瓶放回抽屜。
抽屜里一塊玉牌映入我眼帘。這不是曹子建給我的令牌嗎?看着玉牌上的“植”字,我靈光一現,忍不住一聲大叫,先是目瞪口呆,繼而手舞足蹈。天啊,天啊,我剛才怎麼沒有想到,曹子建,他是曹植啊!名人啊!難怪,難怪!
幸好,我剛才沒明白過來,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自己會對他做出什麼失禮的舉動來!可惜,他命運不濟,英年早逝。想到此處,我忍不住連連嘆氣。
“蘭芝你怎麼了?”張鳴峰聽到叫聲沖了過來,卻見到我衣衫不整,一張俊臉頓時變得通紅,目光死死盯着我領口處露出的肌膚,呆住了。
我心裏好笑,就是露了點脖子的肉嘛,有什麼了不起的。要是我穿上現代露臍露乳溝的衣裳,他還不得鼻血長流,昏死過去?想到此處,我惡作劇念頭頓生,假裝撓癢,把衣領拉得更低,千嬌百媚地看着他,膩聲說道:“哎呀,怎麼這麼癢呢?”
他目不轉睛地看着我,喉結上下滾動,艱難地吞着唾液。半晌,他終於回過神來,猛地一轉身,背對着我,結結巴巴說道:“蘭、蘭芝,快、快把衣服穿好,天、天冷……”
“張五哥,姐姐怎麼了?”瑞香也聞聲趕來,想進屋看我。
張鳴峰眼疾手快把她推到門外,砰地一聲關上房門:“沒、沒什麼,她、她只是看到一隻老鼠,已經、被我……打死了。”
我捧着肚子倒在床上,咬着嘴唇無聲地狂笑起來。還沒得意幾秒鐘,笑臉就馬上凝住了。唔唔,那個,痛啊痛,弄到傷口了……這真叫做自做孽不可活呀!
傷口讓我想到了無名,我的情緒低沉起來。我冷靜地仔細回想他的表現,越想越不對,他的表情並非做作。我又突然想起在廬江之時,我曾經失去了一晚上的記憶,根據藍雲的話,我的失憶跟無名有關。難道,無名跟我一樣,也失去了某一段記憶,所以才會不認得我?
想到此處,我再也坐不住,整理好衣衫,找到張機問道:“師父,一個人失去部分記憶,有什麼辦法能讓這段記憶恢復?”我知道可以用催眠術來治療,可惜我不會。
張機捋了捋鬍鬚,沉思道:“也許可以用針灸和藥物刺激穴道試試看,為師對此並不在行,要好好研究一下。芝兒,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我搖搖頭:“沒什麼,我只是突然想到,隨便問問。”
吃過午飯,我把失憶的事丟在一邊,專心準備表演。
我趴在桌上用自己改良的鵝毛筆奮筆疾書,看得一旁磨墨的瑞香目瞪口呆。傷感的歌曲更能打動人心,我以前就比較喜歡聽憂傷情歌。漢代的音樂以悲為美,這正合吾意。
我一口氣寫下十來首傷感優美的現代歌曲和瑞香練習。她照着詞曲一開口,我就知道我們想不紅都難了。大概是自身有過一段難堪的歲月,瑞香的獨特嗓音唱起悲情歌曲來別有一番韻味,竟比我聽到的原唱更能打動人心,聽得張機和張鳴峰失神落魄。
瑞香嘆道:“姐姐,你太厲害了,還誆我說你不會寫歌呢,這些歌,真是非常棒!”
我撓頭道:“真不是我寫的,我也是從別人那裏聽來的啊!”
瑞香卻無論如何都不信了:“我會的歌也不算少了,姐姐寫的,我可一首都沒聽過。何況,這詞曲的風格,跟其他人寫的完全不一樣嘛!”
心知肚明的張鳴峰一臉奸笑地看着我。我沖他做了個鬼臉,懶得再做分辯。
果然不出所料,我和瑞香一上台演出,便引起人們的瘋狂追捧。我們表演的歌曲,歌詞淺顯易懂又不失文采,曲風多變而不僵化,人們覺得非常新鮮,一時之間,這些歌曲竟在坊間廣為流傳。
第一次演出完之後,我根據觀眾反饋的意見,調整了演出曲目,多選了一些符合大眾口味的歌曲。如此一來,演出更受人們歡迎。
我們順利地演完了十場,張機和張鳴峰有時前去觀看,曹植則是每場必到。這十天,無名沒有再出現,也沒有聽到關於追查他的傳言,看來曹植是真的放過他了。
完成最後一場演出之後,原浩設宴款待我們,席間仍然在做最後的努力:“劉姑娘,真的不再考慮了?”
我搖搖頭:“很抱歉,原老闆也知道,蘭芝志不在此。有瑞香在,七星園的生意就不會差。以後要麻煩原老闆對瑞香多加照顧。”
原浩說:“那是當然,劉姑娘不說,原某也會照顧好瑞香姑娘的。”說著,不由自主地往瑞香一瞥,那眼神之中竟然大有深意。
瑞香感覺到原浩的目光,臉上微微一紅,說道:“姐姐,你放心吧,我一個人也可以的。”
我心裏一動,眼光在二人身上來回打轉。呵,他們似乎還挺般配的呢!
覺察到我洞察秋毫的目光,原浩和瑞香二人有些不好意思。
我連忙嘿嘿一笑打破尷尬,說道:“那就好,那我就可以放心去做我的事了。”
原浩回過神來,一臉惋惜地嘆道:“二位的黃金組合紅遍整個洛陽,此時劉姑娘急流勇退,多少人要失望了。不瞞劉姑娘說,七星園的生意並非傳聞中的那麼厲害,實際上滿座的只是其中一部分當紅伶人的場次而已。劉姑娘一離開,七星園恐怕再難創高峰了。”
我看了瑞香一眼,微微一笑:“原老闆不介意的話,蘭芝有空可以偶爾去客串一下,我想,對上座率會有所幫助。”
瑞香插口道:“姐姐,你還會繼續寫歌給我唱吧?”
我拍着她肩膀:“那是當然。”心裏奸笑,本人肚子裏可裝了不少歌曲,還能再應付一長段時間。至於會不會流傳到後世影響歷史,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原浩何等精明,馬上應道:“就這麼說定了!原某敬二位姑娘一杯!”
按照合約,原浩分了一筆數目相當可觀的錢給我們。瑞香表示自己沒有花錢的地方,叫我把所有錢都用於開醫館。我也不推辭,找了一個不錯的位置買下一套臨街的房子準備開工。張鳴峰也辭去了工作,和我一起進行醫館的規劃。
離過年越來越近,天氣也越發寒冷。人們開始準備年貨過年,有錢也沒有人願意前來幫工。我們乾脆放下手頭的活計,整天圍坐在火爐前向張機學習醫道。在來洛陽的路上我已經跟他學習了不少,現在再認真地集中學習,我的醫術已經今非昔比。
有一天和張鳴峰單獨在一起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來問他:“你行走江湖之時,如何隱瞞你的真實身份的?難道你會易容術?”
張鳴峰得意洋洋地說:“那是當然。別看我把脈馬馬虎虎,這易容術在江湖上卻是數一數二。”
“啊!”我尖叫起來,“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他斜睨着我:“你沒問過。”
我激動地繞地亂跑,叫道:“天啊天啊,易容術耶!你快教我,我要學!”
他壞壞一笑:“我有什麼好處?”
我朝他拋了個媚眼,甜甜笑道:“當然有好處了,你手把手地教我,很有大吃豆腐的機會呀!”
相處這麼久了,他還是受不住我的撩撥,臉一下子變得通紅,咬牙道:“劉蘭芝,你不是女人!”
張機看到我化裝成一個滿臉橫肉的男人出來,嘆道:“世間神奇之事真多!”
我說道:“易容術不過是利用工具和材料進行化妝,這還算不得什麼。真正神奇的是利用外科手術改變一個人的容貌。”
張機驚訝道:“有這種事?”
我點頭道:“只改變一部分容貌比如臉型,那還沒什麼。最厲害的是把整張臉換掉,徹底變成另外一個人。我也只是聽說,沒有見過。”
張機若有所思點頭道:“如果真有如此神奇的手術,就可以幫助那些不幸毀容的人們了。”
“是啊!”提到毀容二字,我又想到無名。不知道他和水芙蓉現在怎樣了?
晚上,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想着無名留給我的謎團。他是什麼身份,為什麼要刺殺曹植?我對那白衣女子似曾相識,水芙蓉說話又吞吞吐吐,難道這些,都與我失去的記憶有關?要是能夠恢復記憶,應該就能真相大白了!正思索間,突然聽到張鳴峰輕手輕腳地溜出房間,朝外面走去。
我好奇心起,披上外衣,起身查看。天空烏雲密佈,黑夜籠罩。夜色中,只見他矇著臉,身穿一身黑色夜行服,飛身上了房頂,朝東掠去。半夜三更的,他這身打扮出去做什麼?他會不會有危險?想到此處,我再也坐不住,穿好衣服,朝他離去的方向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