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接受了懲罰
他說得很輕,竟像對戀人的低語,蘇清甜彷彿被驚雷擊中,僵直了的身子慢慢轉過去面對他,她好似失聲,好幾次才終於說出完整的話來,“阿離,你是什麼意思?”
男人臉上並無多餘表情,沒有笑意,也沒有她自以為的深情。是了,他的深情……應該早已給了另一位吧。
“你覺得呢,寶貝?”陸離突然前傾着身子湊在她耳旁,他扯着嘴角邪魅地笑,聲音如大提琴般的低沉悠揚,可蘇清甜聽出來他昵稱里的諷意。
寶貝,他叫自己寶貝,曾經是,此時此刻,也是。
他很快便抽離開來,明明是這樣溫暖的一天,她卻覺得心裏某處已經冷凍成冰,他是始作俑者。
蘇清甜深深呼吸,該來的總歸要來,只不過這天遲到了七年之久。她攥緊裙擺邊緣,應他的話:“對不起,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只是,別折磨我好嗎,阿離,別折磨我……”
對不起?又是對不起?陸離冷冷發笑,她是不是以為所有事所有情只用一句對不起就可以抹去?
蘇清甜情緒很激動,雙手掩面,她真覺得自己沒臉見他,可事實上,躲了這麼久她還是不得不面對他。
“別折磨你?蘇清甜你叫我別折磨你?”
陸離原本並不那麼生氣,他只想讓她痛讓她羞愧,可偏偏現在真正在痛的依舊只有自己。而蘇清甜的反應竟讓他覺得過錯方是自己,她怎能如此卑鄙?
“那你知道你折磨了我多久嗎,嗯?!”
每個失眠的夜晚,每個醉倒頭疼發昏的早晨,是她折磨自己的後遺症。
陸離用力捏着她的下巴,逼她直面自己,他似乎要將她的下頜骨捏碎,他知道她會痛,他也想讓她痛,因為他不想獨自承受這該死的痛苦。
“痛嗎,蘇清甜?”陸離譏誚地問。
“……”
蘇清甜死死咬住唇瓣,陸離想,她又倔了,竟然連痛呼也不願給他。
見她真不吭聲,陸離也覺得沒勁,忽地松力,細長的手指在她的下頜處摩挲,又慘了半分柔情,他輕飄飄地冒了句:“可是我疼。”
蘇清甜心臟驟縮,他罵自己的時候,她不這樣心痛,他掐自己的時候,她也不覺得有多痛,現在她卻覺得自己的心被石錘猛地敲擊,痛到她說不出話來。
她的臉還在他寬厚溫暖的手掌心,眼裏盈的淚珠滑落,落在他手裏,涼沁沁,陸離卻有燒灼的刺痛感。
陸離冷不丁地收回手,又勸自己要硬着心,不能讓她有機可乘。
陸離依舊雙手環抱,一個動作就拉開了兩人的距離,他故作雲淡風輕,“七年前,你拿了我媽五十萬,所以離開,是嗎?”
話已至此,蘇清甜知道他要和自己算舊賬了,也好,算清楚了就不再欠他的了。
免去所有解釋,蘇清甜答得誠懇:“是。”
“五十萬就可以買你七年,蘇清甜,你不覺得自己下賤嗎?”
下賤?或許吧……她只知道,沒有那五十萬,媽媽可能會沒了命,可有了那五十萬,媽媽還是沒能留在她身邊,這就是上天給她的懲罰吧。
蘇清甜忽然瞥了眼他的側臉,唇角抿的很緊,他在不悅,蘇清甜喉頭髮緊,但她還是說了,“世界上太多人為錢了,不賤。”
“呵,”陸離冷笑,“好,很好。這麼些年在社會,臉皮到底還是練出來了。”
蘇清甜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他所說的,她兀自承受。
“為錢是嗎?好,留在我身邊,你想要什麼段位的價格,我都可以給你。”
用錢買她,他是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嗎?
蘇清甜只是搖頭,她不要他的錢。
“五百萬。十倍的價格,但我只要你三年,一半時間都不到,這個價格應該很合理吧。相識這麼久,算是賣你個面子,怎麼樣?”
他說得很慢,蘇清甜也聽得清楚,更沒想到他計算得如此清楚,她以為的情意,原來早就成了苟且,這是她一手造成的。
她只是沉默,陸離以為她還在權衡利弊,於是更加鄙夷,心中似乎也有兩團火在互相撕扯又燃燒,她要是敢答應?她怎敢不答應?
蘇清甜嘴巴里發苦,她想逃,她只想逃:“對不起,我還有工作要做,我先……”
“你可以先考慮,只是蘇清甜,既然離開的時候要了錢,現在回來我給錢給你,你又要什麼臉呢?”
陸離不肯罷休,他對當年的事不肯罷休,她曾讓他們的愛情蒙了羞,如今他也要讓自己知丑,這就是他的目的!
他的話一陣見血,她被針扎得體無完膚,卻還是倔強不肯再開口。
說了這麼久,陸離似乎也覺得倦極,起身理理衣服,右手插在褲兜,又是生人勿近的模樣,他的話如死神宣判般墜落在她耳旁。
“三天時間給你考慮,蘇清甜,你別給臉不要臉。”
蘇清甜杵着沒動,陸離最後提醒她,“歡歡的葯快好了,趕緊回病房。”
歡歡……歡歡是誰?是了,是他現在鐘意的那位。
沒了陸離對她的干擾,蘇清甜漸漸把情緒收了進去,工作就是工作,實在不該與私人感情交雜在一起。
回病房的時候,那瓶葯剛好打完,蘇清甜下意識看了眼陸離,男人還是冷冷清清地坐在一旁,沒打算說話,只當剛才那場見面是虛幻。
他倒是冷淡,而莫歡顏好似乎完全感受不到他們之間的尷尬氛圍,只是一個勁地和蘇清甜搭腔,還問她的微信。
“打完最後一瓶就給你好不好?”
蘇清甜有種奇怪感覺,她並未將這女孩當做自己的情敵,甚至對她有種莫名的親近感。她還是有私心的,陸離的條件她不會答應,卻又想窺探他的生活,哪怕與她沒有關係,她想,陸離真沒說錯,她就是賤。
“好呀,”莫歡顏嬉笑道,“到時候可不許忘記了哦。”
最後還是加上了微信,只是那天蘇清甜再沒見到陸離了,最後她再過來的時候,病房裏只有另一個男人,身材細長的,和陸離身形有些像,只是陸離比他還要瘦,莫歡顏告訴她,這是她的哥哥。
蘇清甜禮貌地朝他笑笑,算是打招呼,只是對方也高傲得很,皮笑肉不笑,好歹也算是回應她了。
好不容易忙完這一天,蘇清甜回到自己租的房子裏,燈也沒開,她循着記憶摸索到沙發,失重般地坐下,她頭向後仰,黑漆漆的眼睛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無力感再次來襲……
夜總是來得廖寂,陸離鬆鬆垮垮套着黑色浴袍,他雙臂依靠在陽台上,雙眼放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背後有打趣他的聲音:“怎麼,陸總也有吃到硬骨頭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