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以身飼魔05
王薄,了空嘴裏的朋友。
也不知道跟歷史上的隋末起義軍領袖是不是一個人。
許暮來到樹下,隔着老遠聽到擂鼓般的心跳聲,抬手拿開嘴裏的狗尾巴草,笑道:「別緊張,下來吧。」
王薄跳了下來,心想大丈夫死則死矣,不能叫魔門看低了,這時他聽到那慢悠悠的後半句話:「反正我不是什麼好人。」
「……」王薄惱羞成怒,冷冷道,「聖君有話就說,沒有在下就告辭了。」
「當然有,你見過了空大師了?」
「自然,在下是專程來見大師的。」
「大師鮮少出門,不知道外面的情況,你應該把那些傳聞說給他聽了吧?他作何反應?」
王薄有些躊躇,他一時不知道許暮是希望了空知道外面的傳言還是想隱瞞他,實話實說會不會觸怒她,別看她現在笑吟吟的,魔門的人最是喜怒無常,笑着殺人不是什麼稀罕事。
「聖君為什麼不回去問問?」
她手裏的狗尾巴草對準王薄,虛虛地點了點:「你在不平?不平什麼?」
「聖君與大師的事,江湖上人盡皆知,」王薄梗着脖子,聲音悶悶的,「還用在下多說嗎?」
許暮放王薄走了。
她以為所謂的以身飼魔是塊好看的遮羞布,畢竟這總比慈航靜齋傳人愛上魔門邪王,背叛師門,演繹曠世絕戀要好聽。
沒想到這些實心眼子真的信,從此以後就默認碧秀心和石之軒是一對,她與了空是一對了,一點反對的聲音都沒有,至少現如今許暮沒聽到。
系統也很震驚:「這算什麼?」
「是正道魁首說話的分量,是她們決不能放手的話語權。」
「聽着好爽。」
許暮默認,能不爽嗎?江湖上的事都是她慈航靜齋的一言堂,她們說什麼就是什麼,哪怕出了正邪相戀、堪稱醜聞的事也能兜得住。
在見到她們之前,許暮從未想過有女性門派能做到這一切。
不過也是,代天擇主都能喊得出來,對江湖的影響力如此大實屬正常。
碧秀心她見過了,梵清惠又會是什麼樣的人?能預見並且總結出正在進行的民族大融合,想必是個很有政治眼光的人。
最起碼她生活在現代的時候,不能蹲在家裏預估國際政治形勢的發展。
許暮沒有想下去,將來見到就知道了。
她回到那間小院子,了空對她說過,這是雲鶴寺上上代主持坐化前居住的地方,兩間禪房,一間小廚房,籬笆圍了一圈,院中有一棵大菩提樹,是了空平日念經洗碗的地方。
菩提是常綠喬木,寒冷的冬日都不曾枯萎,下了一場春雨後,更加蒼翠欲滴。
小廚房的門開着,夾雜着饅頭清香的白氣一波又一波飄出來,混進去不容忽略的香氣,許暮平淡的眼神漸漸軟化,正要進去,天空中傳來一串不容忽略的鷹唳。
她抬起手,一隻雄偉的鷹落在手腕上,鷹爪雖尖銳,卻沒能劃破皮膚。
應該是祝玉妍到了,這個速度,怕不是一聽到消息就往這邊趕了。
她放飛雄鷹,跟着它去見祝玉妍。
向雨田約在了山坡,祝玉妍人在樹林。
見到許暮,祝玉妍先是盯着她打量了半天,放下了心來,彙報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聖門的改名進程,收養孤兒的進度,要了幾瓶緩解生死符的葯,最後問起以身飼魔的事。
許暮露出不出所料的笑容:「你這燕國地圖還挺長的。」
祝玉妍笑得冰冷:「你當我在玩笑嗎?世間哪有那麼多真情?什麼以身飼魔,那些正道中人慣來道貌岸然,不就是美人計嗎?」
「但是人家出手很大方啊,就算是美人計,也是很有誠意的美人計。」
「是啊,為了降伏石之軒,慈航靜齋送了看好的下任齋主,為了降伏你,直接送了凈念禪宗的主持,」祝玉妍道,「你難道不知,付出越多,所圖越大嗎?」
「你如此懷疑,恐怕石之軒也會如此,碧秀心懷着孕,也不知道能不能經得住。」
一句話踩了祝玉妍最痛最憤怒的雷點,她不能發作碧秀心,顯得她多在意石之軒似的,換了個也很生氣的角度,「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閑心擔憂碧秀心?」
「你是關心則亂,慈航靜齋若是真有陰謀,就不會把以身飼魔明晃晃放在枱面上了,這只是堵天下人的嘴罷了。」
祝玉妍神色一變,目光審視,冷冷地問:「你對那和尚動心了?」
「或許吧,我喜歡聽話的。」
她的反應很小,態度平淡,祝玉妍如臨大敵的事,她提起時口吻像是說微不足道的小事。
祝玉妍慢慢收起全身的刺,「你心裏有數就好。」
她走了。
系統見正道的人叫阿枳聖君,對比一下,很不喜歡祝玉妍的態度:「她真沒禮貌。」
「過度擔心別人就是在擔心自己,她很焦慮,沒有從以前的事中走出來,別怪她。」
想着這次沒人打擾她吃飯,許暮腳步輕快地往回走。
最近了空跟她學做飯,學得很快,每天都是四菜一湯的水平,今天吃什麼呢?
系統很奇怪:「這次你不用惡意揣測他了嗎?」
道理它都懂,仍然忍不住懷疑了空到底喜不喜歡阿枳,有多喜歡,天平兩端如果是阿枳和其他東西,哪邊會更重。
許暮平靜地說:「如果我愛他,我會想很多。」
止步喜歡,不用想太多,快樂就好。
她回去時,天已經黑了,正對着籬笆門的屋子敞開門,擺着桌案和熱氣騰騰的菜,僧人坐在一邊,借燭火看書。
許暮屏住呼吸,快步上前,迎上了空投來的目光:「好香啊,看來大師的廚藝又有進步了。」
了空給她端來水盆洗手,許暮簡單洗了洗,坐了下來也不客氣,大快朵頤起來,向雨田那個武痴,一打起來就是大半天,午飯她都沒吃。
飯後,許暮與了空一同坐在菩提樹下,他洗碗,她仰頭看星星,這樣的事發生了很多次,每一次之後,他們之間都會更熟稔。
「我已好了七成,能好這麼快,多虧大師幫忙。」
類似的感謝,他聽了很多遍,然而這一次不同,許暮明確表明以後不需要他,不日就會離開雲鶴寺。
他安靜地傾聽,雙手仍然有條不紊,許暮看了一會,說道:「大師最近辛苦了,要注意身體,明天我來給大師做飯,權當微不足道的致謝。」
了空洗完了碗,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往常這個時間,他會給許暮梳理經脈,現在她應該自己做這件事。
他回了屋,靜坐片刻,拿來看過無數遍的經書來。
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林中,心不動則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則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有了切身體會,方明白經書中的道理,一字一句,沒有虛言。
天色已晚,他添了點燈油,指尖撥弄佛珠,嘴中念念有詞。
不入睡,不夢魘。
一直到後半夜,許暮停了下來,到了今天,已經不會渾身冒虛汗了,運功結束,神清氣爽,還能將天魔秘撿回來點。
活動一下脖子,不經意間透過紙窗看到隔壁那點微弱的火光。
他還沒睡?
許暮決定去看看他在做什麼。
一出門,發現他何止沒睡,連門都沒關,她站在門邊往裏面看,豆大的燭火輕輕一顫,照亮了空端坐的身影,手持佛珠,一動不動。
許暮快步上前,伸手去抓他的手腕把脈,還沒碰到,就被緊緊抓住。
他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直勾勾盯着許暮。
這不像他,不像平常的他。
「鬆開。」
抓住她的那隻手慢慢張開。
了空眉心微動,眼睛眨了一下,似是很驚奇她會說話。
系統看着他身上的debuff,不可思議:「他還會發燒?」
許暮倒是不意外:「連續一個多月高強度耗損真氣,他能撐到現在已經很了不起了。」
所以她才叫停,繼續下去就真的變成以身飼魔了。
她轉過身將夜風關在外面。
「你不睡覺吹什麼風?」
了空看着她,不答。
許暮挑眉,彎下腰,視線與他平齊:「還知道我是誰嗎?」
了空張了張嘴,吐出兩個字。
「很好,沒有燒傻,」她直起身體,手探入懷中,從倉庫里拿了一瓶葯,倒在手心兩顆,喂到他嘴邊,「來吧,吃藥。」
補充營養,提高身體免疫力,待會她去煎一副退燒藥。
出乎意料的是,他沒有接過來,微微低頭,就着她的手吃了葯,溫熱的觸感擦過手心,許暮愣了愣。
這個了空大師真的沒有壞掉嗎?
了空抬頭看她,燭火昏暗,影影綽綽,女子的身影如夢如幻。
不是追究他是好是壞的時候,許暮想扶着他的肩膀讓他躺下,蓋上被子,誰知剛碰到他,了空伸手握住她的腰,將她帶進懷裏。
許暮:「?」
系統:「???」
許暮反手將系統屏蔽了。
她沒有動作,很好奇這個壞掉的了空要做什麼,事實證明,高僧就是高僧,哪怕壞掉了,也不會做什麼,抱着她念經,還是用梵語念的!
許暮頓時回憶起了被四大聖僧梵唱支配的恐懼。
放開我!我不要聽梵語!
了空紋絲不動,牢牢按住她,經聲不停,她托着下巴,一臉生無可戀。
她倒要聽聽,他能念到什麼時候。
不知過了多久,經聲終於停了,背上的力道一輕,許暮微微後仰,拉開距離,與他四目相對。
了空因病變得緩慢的思緒產生淡淡的不解,往常頌過一卷金剛經,幻象自消,怎麼今日還在?
「唉,別這麼看我。」
他聽到幻象這樣說。
一點火星落下,漸起燎原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