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以身飼魔04
公元581年的第一個春天,一個消息比春風還要快,迅速吹遍大江南北。
碧秀心仙子跟魔頭在一起了。
「誰是碧秀心?」
「這你都不知道?是正道慈航靜齋的入世傳人啊。」
問話的漢子很老實,被人看扁了也不生氣,問了個關鍵的問題:「那怎麼會和魔頭好?」
於是傳消息的那人便嘿嘿一聲,享受着旁人的目光,說碧秀心如何美麗,石之軒如何英俊,兩人相遇那是天雷勾地火,碧秀心一見鍾情,自甘墮落……彷彿親眼所見,沒過多久,碧秀心追隨者上門來,給他一頓江湖的毒打。
從關外到關內,故事的版本足有十幾個,無不驚世駭俗,這個相當神秘、唯有部分江湖人知曉的慈航靜齋迎來創建以來最大的曝光度。
每一個問碧秀心是誰的人,都會得到一個答案:她是慈航靜齋的傳人。
反而是石之軒的身份來歷很少有人追問,只知道他是魔門的魔頭。
「魔門可算是起來了,連佛門聖僧都不是那個聖君的對手,四打一還輸了。」
「我告訴你啊,我聽說本來不該輸的,是凈念禪宗的主持偷偷給她看了佛門的武功,知曉了四大聖僧的弱點,能不輸嗎?」
「大師背叛了佛門!怎會如此?」
「還能怎麼樣?聽說啊,這新上來的聖君是陰癸派的傳人,陰癸派你們都知道吧?」
眾人發出心照不宣的笑聲。
新的八卦被傳得一板一眼,尤其是有心人看到長白山第一高手王薄前往凈念禪宗求見了空,不知發生了什麼,滿臉凝重離開的樣子,就更確信了。
世間向來是男女八卦傳得最快,古代如此,現代也如此,不過短短一個月,四個人兩段故事被編排得不堪入目。
這個時候,慈航靜齋站了出來,聲明門下傳人碧秀心不是被魔頭所惑,是以大無畏的情操以身飼魔,用一縷情思束縛住石之軒這不世出的魔頭,叫他不要到江湖作惡。
消息一出,無數慈航靜齋的推崇者四處派人控評,短短時間內,大街小巷、茶館酒樓,客舍邸店,無論什麼地方都聽不到那些骯髒的評論。
別人一說就是惋惜和敬佩。
——碧秀心仙子為江湖的安寧真是犧牲太多。
——那凈念禪宗的主持?
——還用多說?肯定也是。
四大聖僧齊出都不是對手的魔頭,犧牲一位聖僧能困住她,是他們正道賺了呀,要是聖僧也能像碧仙子一樣,拉着魔門聖君歸隱就好了,這樣魔門不會崛起,他們也就不需要怕了。
向雨田將市井裏聽來的閑話說給許暮聽,許暮呵呵一笑:「那要叫他們失望了,我的傷要好了,沒多久我就重出江湖。」
向雨田皺眉,他那日觀戰,對道心種魔有52ggd21了新的感悟,再加上確定許暮輸不了,找了個地方閉關,出來之後滿江湖都是她的緋聞。
他還以為是這小瘋子為了駁斥「與心上人歡好無法修鍊天魔秘十八重」,所以去喜歡和尚了,他趕緊過來找人算賬,沒想到全然不是那麼回事。
與江湖傳言不同,與他的猜測不同。
真相更加石破天驚,許暮重傷之後,是凈念禪宗的人將她藏在佛寺,耗損真氣為她療傷。
這是天下大同了嗎?佛門與魔門不計前嫌、和平共處,生活在一個屋檐下。
向雨田提起這件事。
山坡上的風很大,野草長到了人的膝蓋。
許暮換了個背風的方向站着,今日她說見朋友,了空沒有跟過來。
「你不是都聽到了?以身飼魔,真虧慈航靜齋想得出來。」她簡直有些佩服她們的公關能力了。
向雨田不客氣地揭穿:「照你所說,你與石之軒一戰後不省人事,他直接殺了你,不僅不需要以身飼魔,還一勞永逸。」
「人家出家人不殺生啊。」許暮隨口道。
比以身飼魔還假。
向雨田繞到她面前,神色嚴肅到可怕:「你到底知不知道他有什麼居心?」
登峰造極的武功和高大頎長的身形給人以極大的壓迫感,然而許暮表情如常,笑道:「放心吧,我心裏有數。」
她暫時不想談太多,免得這位百年來不近女色、不沾染情愛的邪帝再次有所觸動,交談的內容還是繞回武功,這樣比較安全。
一談正事,向雨田正常多了,他希望許暮練練道心種魔,她是聖君了,為了完整的天魔策,道心種魔遲早要給她,現在她不需要練,難保以後不會需要。
這是門挺不過去會使人性情大變的武功,他看着她練,他放心一點。
他給了完整的卷宗,許暮一頁一頁翻看,向雨田在旁邊解說幾句。
「開篇是入道第一,需要你修正宗的玄門心法,說來巧合,你居然身負這樣的道家心法,正合道心種魔之意。」
向雨田的目光沒有離開許暮,心中感嘆,世間如何會有這般合適的人?出身魔門,心性正直,天賦奇高,還自帶玄門內功。
他沒有留意生來睥睨的自己,竟然對她用了那麼多讚美的詞彙,甚至覺得這些都不夠,還有更多……
「噗!」許暮突然笑了起來。
向雨田醒過神來:「你笑什麼?」
道心種魔有什麼可笑的?
許暮眉眼彎彎,給他指了指,向雨田湊近一看,那是道心種魔的第十二篇,也是最後一篇——魔仙篇,她就是因為這個樂不可支?
系統:「很好,除了大魔法師,向雨田有了新的外號。」
小魔仙向雨田!
許暮的快樂就是這麼簡單。
很快他也看出來許暮笑的不是道心種魔,而是他,眼神漸漸危險起來。
「來,讓我看看你養傷期間有沒有落下劍法。」
許暮眼角眉梢儘是笑意,揮手一道真氣打落不粗不細的枝幹,手掌向外,那樹枝受到無形的牽引,飛過來被她握住。
「會怕你嗎?」
山坡上氣氛如和煦的春風,山下卻如湖裏還沒化完的冰。
王薄不是不長腦子的三流江湖人,用腳想都知道,即便凈念禪宗要以身飼魔,人選都不可能是禪主了空。
他千里而來,求證事情的真相,只要了空開口,他願意提供法律,呸,提供幫助,拼了這條命不要,他也要助大師逃離魔頭的魔掌。
——一定是陰癸派的妖女貪色,把大師困住了。
他沒想到真相截然相反。
他痛心疾首,希望勸了空回頭,連道信大師都說,論佛法、論禪功,了空比他們四個老禿——罪過罪過,這是道信大師的原話,可不是他對聖僧不敬。
總之,了空比四大聖僧不差什麼,到了他們的年齡,突破大宗師都不在話下。
如何就動了凡心,還怎麼勸都不行。
了空回想起碧秀心離開的場景。
她看向遠方,眼神含着淡淡的悲哀,「當愛情破門而來,是無路可逃的。」
「石施主很危險。」
「我若無法看住他,我的孩子會代替我行使職責。」
了空明白她的意思。
她抱着必死的決意踏上前路,想要求得不可能的兩全。
石之軒願意放棄野心,永遠與她歸隱,那自然很好;倘若不能,她會死,她的孩子會殺石之軒。
即便是愛,也沒有模糊她心中追求的東西。
了空心生敬意。
「也罷,有你看着,想必就算魔門一統,江湖也不會生亂。」王薄只能自我安慰,這是為了全天下。
了空聽清他的話,淡淡道:「恐怕不能如施主所願。」
眼前浮現了碧秀心離開前艷羨的眼神。
了空知道她在想什麼,雖然立場不同,但是他心上的那個人是比任何人都要好的人。
王薄帶着崩裂的三觀走了。
他眼中的碧秀心和了空是聖潔不可侵犯的天上人,凡人得到他們的青睞不說十輩子修來的福氣,起碼也要知道珍惜吧?
誰承想石之軒確實沒了消息,開開心心跟碧仙子歸隱去了,而了空大師在許暮這裏還沒混上個名分。
他倒要看看這魔門聖君是何方神聖。
記得了空之前說許暮出門會友,方向是這邊。
王薄心中好奇不已,卻也記得她擊敗四大聖僧聯手的戰績,不敢太明目張胆,感覺到有人靠近,立刻竄上樹躲着,透過枝葉的縫隙往下看。
那人逆光而來,看不清模樣,行走在長及腰際的野草之中,腳步輕快,偶爾走直線,有時隨意走條曲線,肆意散漫,隨性逍遙,嘴上咬着不知道哪裏拔的狗尾巴草,不像是武學宗師,倒像是山間自由自在的年輕女郎。
那種獨特的氣質,讓王薄忍不住為之心動。
他沒想到這是魔門聖君,直到她漸漸走近,王薄看清她的容貌,不自覺倒吸一口氣,陰癸派三個字下意識浮現心頭,旋即她看過來的眼神讓他全身一凜,忘記了之前種種不應該的想法。
他見過祝玉妍,見過石之軒,曾有幸與碧秀心同桌吃飯,與了空結為好友。
原以為不會為任何人而驚艷了,直到今日遇到了她。
一統魔門的魔門聖君,原來是這般風華絕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