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心之所向04

石之軒收到兩個消息。

一封來自補天閣，上面什麼都沒有寫，只有一個符號，代表危險。

一封來自天蓮宗，這封就具體多了，宗主安隆是個商人，別的本事沒有，但是預估風險的能力絕對是一等一的，據他的打探，魔相宗、真傳道相繼落入陰癸派許暮之手，前者並無實證，而滅情道的陷落有席應作證。

字裏行間透露着驚慌，就差沒直接說爹爹，救救孩子了。

石之軒嘴角揚起不屑的弧度。

安隆說話真是叫人作嘔，這邊石大哥石大哥叫得親熱，待來日許暮掌控天蓮宗，他趨炎附勢起來，姑奶奶都叫得出來。

他不會去。

保不齊天蓮宗和補天閣一樣，他一去就是自投羅網。

當日就該拼着重傷，也要殺了她，不然如何會有今日之困。

世間沒有後悔葯可吃，

石之軒對摺信紙，收進袖中。

碧秀心知道嗎？

她要是知道，就不會天天把度化他放在嘴邊了。

石之軒將碧秀心當成一種餘興節目，她不是他的對手，更不可能以佛感化他，然而許暮是大敵，且讓碧秀心去對付她，再做打算。

「這……不該啊。」

碧秀心臉上閃過迷茫。

人性化的表情一下沖淡那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石之軒覺得快意：「為何不該？我聖門備受壓迫，長達百年，每個有識之士都以重整聖門為己任。」

甲之蜜糖，彼之砒|霜。

他們的聖門對外就是魔門，分裂尚且不好對付，更何況統一。

那是白道絕對不願意看到的。

碧秀心深深看了他一眼，似是看穿他全部的算計，並未多言，轉身離去，她要立刻驗證事情的真相。

魯妙子魯先生精通相人之術，他對祝玉妍的評價是徒有野心，困於情愛，對石之軒的評價是心狠手辣，或可成亡國之害。

許暮的評價，比前兩者要無害得多。

這也是碧秀心暫時放棄決戰，選擇度化石之軒的原因，她選擇楊堅為天下之主，如果石之軒真的有亡國之害，那亡的就是楊堅的國，使天下大亂，她身為慈航靜齋傳人怎能坐視不理？

現在石之軒仍是那個石之軒，許暮卻彷彿不是許暮了。

「多事之秋啊。」

她如此說，面上卻無憂慮，眸中閃爍堅定之色。

陳國，建康。

許暮一踏進這個地界，就受到天蓮宗宗主安隆的熱烈歡迎，安排了最好的酒樓、最好的廚子和最舒服的住處。

舉酒對飲之時，儼然將她當成聖君來伺候，一連請她喝了三天花酒。

「屬下今日特意準備了一份禮物。」

酒過三巡，見她神色微醺，安隆神秘兮兮地說，得到首肯之後，拍了拍掌。

絲竹之聲清麗雅緻，襯着緩步而來的少年帶着渺渺仙氣，面帶白紗，白紗上的眸子抬起，眉宇間籠罩清愁，勾人探尋。

系統瞅瞅許暮身邊侍奉酒菜的雙胞胎，再看看進來的那個，酸酸地說：「我也好想當聖君。」

許暮笑了笑：「看上去比滅情道的人要好，安隆，你從哪裏找來的美人。」

安隆嘿嘿一笑，東扯西扯一番，賣弄一些類似既然蛋下出來了，就不要問母雞是怎麼生的關子。

許暮從善如流地點頭，再喝了幾輪，安隆知情識趣地離開，走之前關好了門，眼底的和善化作徹底的陰鷙。

之前問過了，這少年有名字，至於別的，他不記得。

許暮心裏有數。

魔門不被統治階層所接受，方方面面的勢力卻滲透到天下各個角落。

滅情道的男女服務業從事者們，你都猜不到每一晚會有多少條消息吐露出來，出自上位者之口，入了歌女舞姬的耳朵，然後匯總起來；

居家旅行，殺人滅口的補天閣刺客，也非常受人喜愛，從那些刺殺的單子就能看出哪些家族是面和心不和，從而總結出複雜的家族關係脈絡；

聽說天蓮宗做着販賣鐵、私鹽、人口的生意，一定很有錢。

真想快點把他們滅了。

攔住他解下衣帶的動作，抬起下巴點了點角落裏那張無人問津的琴：「去給我彈奏幾曲。」

「……是。」

這是建康最大的花樓

往外看，是靜水流深的秦淮河以及河上流動的光帶。

喧鬧的聲音離得很遠，琴聲悠揚婉轉，被酒精浸透的神經變得更加睏倦。

走廊上傳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不是男人，不是女人，像是小孩。

碰！

門被一腳踹開。

吵鬧的聲音一股腦湧入室內，隨之而來的是個紅衣小姑娘。

她環視一圈，看到躺在少年腿上吃葡萄的人時，眼圈紅了，憤怒地抬手一指：「你說忙忙忙，沒空回來陪我過生辰，竟然在外面花天酒地！？」

許暮：「……」

祝美仙小朋友，你不覺得你現在捉女干，年紀小了點嗎？

「我再也不要見到你了！」

她跺跺腳，轉身就跑，天魔秘八層的修為，叫這幾歲的小姑娘都能轉瞬間從三樓飛到大門口。

許暮神色微變，揮開不知要出什麼招的少年，直接走窗戶，飛身到了街道上，看到讓她禁不住悚然一驚的場景——黑影單手成爪，抓向祝美仙的后心。

幾乎同一時刻，生死符出手。

那道黑影不管不顧，這是祝玉妍的女兒，完美繼承了她娘修行天魔秘的資質，許暮非常寵愛她，有她在手，至少能多個籌碼。

他低估了許暮。

那隻手將將碰到祝美仙的衣服，面前一道影子閃過，沒等看清，背後傳來冰涼之感，一股難以忽視的癢迅速蔓延開來。

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毒，多年來闖蕩江湖的經驗告訴他必須馬上離開！

許暮重重把祝美仙往地上一放。

「他跑了。」她弱弱地說。

「讓他跑。」許暮盯着她，氣得不輕。

普通人看不到那黑影危險的舉動，拼湊出一個前所未有的版本——女人出來亂搞，不是家裏男人打上門來，而是小孩跑來抓女干！

許暮不想讓好事之人圍觀，抱了祝美仙，在人群的驚呼中，消失於茫茫夜色。

人們驚訝之後，漸漸散去，一樓大廳依舊燈火通明，靠近門口的那桌，坐了一個身形挺拔的男人，沒有美人勸酒，燭光下的側顏冷峻異常。

當晚，許暮狠狠訓了祝美仙一頓，打工人江弄月想跑沒跑掉，一起挨訓。

洗了澡，許暮用內力蒸幹流水的長發，穿好裏衣走進內室，塌上抱着枕頭的祝美仙，眼巴巴地看過來。

「你還敢過來？我沒消氣呢。」

「我想幫你嘛。」

「誰准你拿自己冒險了？結果你看到了，他們該躲着還是躲着。」

「我引出來的那個人，你放跑了！」祝美仙不服氣地說。

許暮坐了下來，抱住往懷裏鑽的小蘿莉，摸摸她柔軟的頭髮，「好吧，那就算你一功。」

祝美仙靠在她懷裏，舒服地眯上眼睛，小臉上是十足十的眷戀，輕聲道：「你快點把他們抓起來，我要和你一起過生辰。」

那就有點難了。

魔門中人不會天天待在門派里，有的會出去亂轉，導致許暮沒有達成一鍋端成就。

最典型的就是滅情道的席應以及真傳道的榮鳳祥、左遊仙，許暮滅門的時候，他們全都在外面。

不過有人中了生死符，想必忍不了太久。

她可以放慢腳步，陪孩子過生日。

至於安隆，那是個人精，他一上來就擺足姿態，搞得許暮不能像對待其他幾道那樣對他天蓮宗，然而最近顯露出的人口買賣讓她不太爽，美仙生辰之後，就把他們解決掉。

打定主意，許暮帶着祝美仙和江弄月出門玩，也是趕巧，上次見過了北周都城長安，這次就來陳國首都建康。

「你覺得長安和建康，哪個地方更好？」許暮牽着祝美仙的手，問道。

祝美仙仰起頭，「當然是你身邊更好啦。」

「……」許暮失笑，「你這小小年紀跟誰學的甜言蜜語？」

祝美仙故作神秘地笑了笑，並不說話。

天魔秘和慈航劍典都是適合女子的武功，能加強女子身上的某個特質，嫵媚的更加嫵媚，出塵的更加出塵。

放在小孩子身上，愈發純白，天真無邪，乾淨的笑容叫人見之心喜。

這次是逛街，許暮沒有戴帷帽，將紅髮編進髮髻之中，搭配幾件低調不失奢華的頭飾，不會嚇到人，穿常見的襦裙，就像尋常女子一般。

她們兩個走在街市上招惹來不少視線，誰能想到她們是陰癸派的人？

男人心中微動，旋即快步跟上，前方是一個死胡同，心中一驚，猛地轉身，呼吸窒了窒。

一大一小兩個女孩，不知何時站在那裏。

「為什麼要跟着我？你已經跟我三天了。」

他並不窘迫，淡淡地說：「我要找人。」

「誰？」

「碧秀心。」

許暮明白了，因為她是碧秀心的對手，碧秀心遲早會來找她，所以他來守她待碧秀心。

「那你應該去找石之軒。」碧秀心去對付石之軒了。

他搖搖頭，弧度很輕，看着分外沉穩，「多年來，魔門與正道互相滲透，你意圖統一魔門的事瞞不了太久，碧秀心一定會再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