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番外01
夏蟬叫得撕心裂肺。
旁人覺得吵,寇仲和徐子陵卻覺得剛剛好,蟬聲這麼大,他們爬牆說話的聲音就被掩蓋了。
「陵少,你是不是吃獨食了?怎麼那麼重?」
「一世人兩兄弟,我什麼時候偷吃過?」他雙手艱難地扒住牆頭,「這牆一年比一年高,真難爬。」
「那老喬頭收來的束脩是不是都用來修牆了,哎呦!」
巷子裏,一個少年站在另一個少年的肩膀上,上面那個雙腳一蹬,牢牢扒在牆頭,被蹬的人就慘了,一屁股摔在了地上,久久沒動,眼冒金星。
「你這招兔子蹬鷹用出了十成十的火候,我仲少不如你。」
「咦?」
「咦什麼咦?」寇仲一個鯉魚打挺,伸手握住徐子陵的小腿,將他往上推推,「陵少你可要好好聽課,將來當了大官來罩着我。」
「往常是辰時開講吧?」
寇仲沒聽清,徐子陵乾脆手一松,掉了下來,摔得腳發麻,不等寇仲發問,告訴他裏面沒有講課,那些穿着一模一樣的學生們正拿着大掃帚和抹布四處清理。
既然沒有開始講課,那兩個小子也不着急了,跑到一戶人家擺乾草的地方,從下面翻出來一輛破舊的板車,推着板車回到剛才的地方,踩着板車最高的軲轆,艱難地扒住牆頭。
兩雙眼睛透過枝葉的縫隙,見有人在掃落葉,有人拿着抹布擦走廊,擦得閃閃發亮,還要再擦兩回。
「我的乖乖,指定是大掌柜要來視察了。」寇仲言辭鑿鑿地說,他見過醉仙樓也搞過這個排場,打聽之後才知道是他們東家要來,跟這一模一樣。
「思危書院的大掌柜?豈不是比老喬頭還要大?我們可以找他……」
「得了吧,」寇仲打斷徐子陵,撇了撇嘴,「說不定是比老喬頭還要假的人,說是招收天下孤兒無償讀書,結果呢?」
徐子陵一想也是,歇了這心思。
他們在揚州相依為命,長到這個年紀,就沒見過半個好人。
啊,也有,那老馮家賣包子的貞嫂,每次都給他們賒包子吃,可惜好人沒好報,貞嫂家裏欠錢,將那麼個如花似玉的人賣給老馮做妾。
思危書院每逢單日就有早課,為了「聽課」,他們連包子都沒去吃,現在肚子餓得夠嗆。
不過誰都沒有走。
都想看看這比老喬頭還要大的人。
別看他們對書院埋汰了一番,實際上兩人很羨慕裏面的上上下下。
前年冬天,思危書院的學子跟竹花幫的人打架,打得頭破血流,官差介入其中才各自收手,卻誰都不敢抓。
這竹花幫雖說不算是揚州的地頭蛇,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勢力,人人都以為小書院惹上他們沒有好果子吃,誰知道不出半個時辰,竹花幫的幫主親自帶着禮物和闖了禍的幫眾上門賠罪。
他們記得清清楚楚,那倒霉鬼先是被思危書院的人打了一頓,好像又被那幫主打了一頓,打得鼻青臉腫,眼睛都睜不開了,不知道是哪裏流出來的血,從竹花幫門口一直滴到思危書院。
一副生怕思危書院追責的熊樣,比惹上了揚州第一高手石龍還噤若寒蟬。
從那天開始,寇仲和徐子陵就知道思危書院不簡單,經過將近兩年的偷看,他們發現書院裏不僅教念書,還教武功,那一招一式練出來比揚州最大的武館師傅教的還要好。
他們想拜師,可是老喬頭不許,雙方單方面結下了仇很。
過了不知道多久,他們都要睡著了,寇仲手一松,差點跌下去,整個人都清醒了,先是望了望下面,眼睛瞪圓,不移開視線,胳膊肘捅捅徐子陵。
「快快,陵少快看!」
徐子陵迷迷瞪瞪地睜眼,神色無限趨近於寇仲。
他們看到瘦長無須的老喬頭,穿着最難染的絳紫色,一改往日的裝模作樣,站在那點頭哈腰。
他恭維的對象一襲赤紅,裙角白鶴振翅欲飛,背對他們,看不到臉,寇仲眼睛放光:「一定是比香滿樓的小玉還要漂亮的大美人!」
「沒聽過的名字,老實交代,你又跑香滿樓偷看姑娘洗腳了?」
「噓——」
玩笑兩句,兩人凝神屏息,盯着正下方,眼睛眨也不眨,汗水流進眼睛裏,低着頭往衣服上一蹭,心中煩躁不已,恨蟬聲太響,什麼都聽不到。
「欺男霸女,打得好,」許暮說,「除了這事,還有別的要說嗎?」
喬斌擦了擦滿頭的冷汗,「沒有了,在下一直遵照聖君的命令當著咱們揚州思危書院的院長,謹小慎微,不敢行差踏錯一步……」
其實很多台詞都是下面的人說出來能服眾,但是下面的人比他還要緊張,關鍵時刻半個字都說不出來,只得他上。
許暮微微轉身,抬手一指:「那邊牆上的兩個小孩是怎麼回事?遲到了。」
寇仲和徐子陵就如同被人潑了一盆冰水。
不好,被發現了!
之前北邊學堂的白老夫子發現有人偷聽,直接讓人將他們按在長凳上,打了二十藤條!
來不及多想,直接鬆手,落在地上的瞬間被思危書院的人圍起來,倒是沒對他們怎麼樣,為首的甚至很客氣,說山長請他們進去。
用的是請誒。
那就給個面子。
兩人對視一眼,老老實實進了門,陣陣涼爽的風迎面而來,夾雜草木清香,吹得人神清氣爽。
喬斌暗叫完了,是這兩個小崽子,聖君來得突然,他知道消息的時候,她都到了,他根本來不及去清理。
許暮走到他們面前,問:「你們兩個多大了?」
「十四。」
「十二!」
徐子陵和寇仲一同開口,給出不同的答案,寇仲暗說陵少老實,思危書院的招收標準是十到十六,把年齡往小了說還有進去讀書的希望。
他邊想,嘴上笑嘻嘻地說:「我們長得高,對外就說十四歲,其實才十二歲。」
許暮扭頭,走向幾乎要瑟瑟發抖的喬斌,抬手拍拍他的肩膀:「我說過招收適齡的孩子進來讀書,交得起束脩就每年兩株錢意思意思,交不起就不交,我的話,你半點都沒放在心上,我人不在揚州,沒人管你了是吧?」
喬斌直接給跪了,頭匍匐在地上,「聖君您老人家的話,我怎麼敢懈怠,就算您不在,平兄出任揚州總管,他是您的弟子,屬下無論如何不敢亂來,這真的是有原因的。」
不是山長嗎?怎麼變成聖君了?寇仲不懂,但現在的關鍵不是這個。
接下來,喬斌就將他們的底抖乾淨了:「這兩個人一個是寇仲,一個是徐子陵,他們在揚州小混混言寬手下,整日小偷小摸,胡作非為,他們進了書院只會帶壞書院的風氣啊。」
許暮看向兩人:「有這回事?」
寇仲想爭辯,一想這人打聽打聽就知道了,沒有掩飾的必要。
他們確實偷東西,看姑娘洗腳,幹了很多不好的事。
可是他們不能不幹,如果不能每天交給言老大錢的話,就會挨打,他們能有什麼辦法?
許暮見他們不說話,搖了搖頭:「你們中間有人不老實,我給你們十息時間,站出來,我從寬處置,否則,我必不饒他。」
沒有多嚇人的氣勢,口吻也並不嚴厲,卻把兩個少年嚇了一跳,心中忐忑,害怕倒霉,不想三息之後,老喬頭碰碰磕起頭來,不住懺悔。
寇仲驚訝不已,衙門審案也沒有這個效率,三兩句話就招了。
「你的事待會再算賬,退下等我。」許暮揮了揮手。
老喬頭腿直打顫,低垂着頭,踉踉蹌蹌地走了,身後跟着幾個人看着他。
許暮吩咐其他人各自干他們的事,人散了,院中只剩下他們三人。
「喬斌以後不會在這出現,你們要不要來聽講?一般十六畢業,考慮到你們的情況,給你們讀到十八歲。」
寇仲得寸進尺:「難道不應該留我們到二十嗎?」
話音剛落,頭上落下一記不輕不重的腦瓜兒崩。
「到了十八歲就給我出去找個活干,餓不死你們的。」
「不,我們要讀書,將來做大官。」徐子陵說道。
許暮挑了挑眉,「這個,就有點難了。」
寇仲捂着根本不痛的額頭,發了半天呆,這一句話瞬間讓他清醒,追上轉身離開的許暮:「你別看我這樣,陵少可聰明了,聽了幾節課,書背得比你們正經學生還溜。」
徐子陵緊張地看向許暮。
許暮解釋道:「不是你們的問題,是現在的選官制度,科舉與之前的九品中正不同,分進士、秀才、明經三科,以成績定輸贏。」
他們臉上剛露出喜色,許暮那句但是就來了。
「但是這考試不是人人都可以考的,考生由五品及以上的京官、地方總管和刺史舉薦,每年三到五個名額,得到舉薦的人才可以去考試。」
寇仲失落了一瞬間,立刻抓住重點,語速極快地說:「老喬頭說揚州總管是你的弟子?」
你活動活動,運作運作,名額不就到手了?
許暮笑着看他一眼:「這些名額根本不夠那些世家大族分,這揚州地界上,我思危書院只得一個名額,要給最優秀的學生,考進士科的優先,這進士科不僅要考秀才科和明經科的東西,還要精通詩詞歌賦,是最難的。」
寇仲大力拍徐子陵,給許暮畫大餅:「陵少一定行!」
徐子陵被拍得齜牙咧嘴,為了配合兄弟,用堅定的目光注視許暮。
許暮失笑,招呼個人過來。
「有說大話的功夫,先去客舍里安頓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