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私藏禁物
退朝之後,韓松獨自走在最後,不與群臣為伍,眼中閃爍着精光,這兩日,永德帝沒再召見他,沒同他討論過藩王問題,也沒說過徐壽記錄下的異常星象,他只進內城一次,去欽天監找尹文嬅聊了一會兒。
“楊大人、趙大人,為何聖上沒有提及藩王之事?”戶部尚書張志勇問楊兆亭、趙先河,三人走得較近,平時的關係不錯。
“老臣可不敢妄自揣測聖意。”楊兆亭連忙開口。
趙先河也出言附和,並說:“韓松深受皇恩,仗着聖上對他的寵愛,竟當眾詆毀先皇,實在太過囂張!”
“唉,韓松恃寵而驕,總有一天會栽跟頭!”楊兆亭感慨道。
韓松距離三人有數丈之遠,卻清楚聽到三人對自己的議論,他的聽力、眼力,皆非常人能比擬,江湖人士曾排名,將韓松排進靖國十大高手之內,至於這排名是否準確,就沒有人能說得清楚了。
聽到議論之後,韓松渾不在意,昂首挺胸,目光灼灼。
“韓大人,別忘了明日的約定。”走在韓松前面不遠的高仲忽然停下,對韓松說。
韓松微微一笑,朝高仲拱手致意,表示自己定會準時赴約——同高仲切磋武藝。
得到韓松的肯定回答后,高仲爽朗一笑,並親切地拍了拍韓松的肩膀,雖然二人政見不合,但高仲公私分明心胸坦蕩,他欣賞韓松,欣賞韓松的武藝與文武兼備,卻並不喜歡韓松在朝堂上的放肆、咄咄逼人。而且,高仲讓人打聽過了,兩日前他在府上敗給韓松的消息並未外傳出去,這讓他頗為欣慰,更加欣賞韓松的恩怨分明。
高仲卻不知道韓松對他的真實態度,只以為明日便能以遼北剿匪所獲的陌刀,同韓松切磋較量、找回顏面,習武之人自然有好勝心,更何況高仲身居要職、乃一品武官,定然不願敗給文官韓松。
高仲的心情很好,因為這次上朝,沒有同韓松再發生激烈爭吵,可他決計想不到,這竟是他最後一次上朝……
深夜,韓松端坐在自家院中,望着夜空,這兩晚,已經看不到熒惑守心之異象,廟堂上與江湖中似乎也沒有人注意到那晚轉瞬即逝的異常,不過,北方天宮紫微垣中,帝星之光仍舊黯淡,帝星旁邊的將星,倒是越發璀璨奪目……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韓松低下頭,注視院門。
“篤篤—篤,篤篤-篤……”有節律的敲門聲響起。
“進。”韓鬆開口道。
這個時間,府上看門的老漢早已休息,門外無侍衛看守,堂堂一品太傅韓松之家,實在有些寒磣。
來人推開院門,徑直來到韓松面前,這是個看着很精幹的漢子,漢子從身上取出一封信函,交給韓松,低聲道:“燕京那邊傳來的加急信。”
“辛苦。”韓松說出兩字,接過信函,藉著月光查看,漢子則畢恭畢敬在旁等待。
“冀北布政司現數支蒙狄商隊,於燕京一帶通商貿易,人數逾兩百之眾,恐有變。”
信函內容很短,韓松看過之後,修書一封:已知悉,靜觀其變。
遂將信交給漢子,囑其儘快將書信送到燕京。
漢子離去后,韓松自言自語道:“燕王魏宗民,那就從你開始吧,只是苦了冀北百姓……”
韓松的腦海中,浮現出魏宗民那張令人生厭的臉,他已經敏銳地察覺到,蒙狄通商隊伍的動機不純。
“烽煙將起,燕王無能,藩衛軍戰力低下,燕京府不日可破,冀北大地即將淪陷……劉福託人捎去宮中的信,預計已經稟明聖上,想必聖上也該有所動作了。”韓松抬頭望着夜空,低聲自語。
……
永德十二年,二月十五日。
當朝太師楊兆亭,一大清早便被永德皇帝叫到宮中。
永德帝面色陰沉,太監劉聚、侍衛鐵鎮陽一左一右站在永德帝身後,楊兆亭感覺此間的氣氛頗為凝重。
“楊愛卿,朕命你為欽差大臣,即刻前去高仲家中,搜查高仲意圖謀逆之證據,並把高仲帶來乾清宮,朕要親自審他!”永德帝開口了。
此言一出,楊兆亭頓感震驚,有些難以置信望着聖上,一時間竟忘了領旨謝恩。
“楊大人,還不領旨?”劉公公提醒道。
楊兆亭這才點點頭,叩謝皇恩。
隨後,楊兆亭作為聖上委派的欽差,匯同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官員,火速趕往高仲府邸……
“楊大人,可曾聽到風聲?”刑部侍郎盧惠元小聲詢問。
楊兆亭嘆了口氣,表示在這之前,從未聽說高仲有心謀反,不光他沒收到風聲,三司官員、滿朝文武,皆不知曉高仲要謀反。
不過,楊兆亭卻猜到,聖上讓他擔任欽差大臣負責調查高仲謀反之事,定然與前幾天欽天監觀測到的異常星象有關,“帝星黯淡將星璀璨”的消息,是韓松告訴他的,他與韓松的關係,可不像朝堂上表現出來的那樣……
楊兆亭帶領眾多官員、羽林衛軍,將高府團團包圍,高仲手下的侍衛,見到楊兆亭手裏所持的尚方寶劍后,紛紛跪下,被羽林衛控制。
而這個時候,高仲正在府中第二進院子裏端坐,全然不知滅頂之災已然來臨,他坐在這裏,只是在等韓松的到來,按照他跟韓松的約定,韓松會在今天早上來找他切磋武藝,他從兵器庫中翻箱倒櫃找出來的專門克制韓松的兵刃,正握在手中——陌刀。
楊兆亭等人氣勢洶洶衝進高府,見尚方寶劍如見聖上,府上的侍衛、僕人等自然不敢阻攔,老老實實跪在地上。
楊兆亭進入第二進院子,高仲看到楊兆亭后,先是一愣,隨即問道:“楊大人……”
而後,高仲才注意到楊兆亭手裏的尚方寶劍,看到跟隨楊兆亭身後進來的刑部、大理寺以及都察院的官員。
而楊兆亭等人,看到高仲手中這把九尺有餘的長刀后,也愣住了,大家都知道高仲乃當朝一品武將,武功高強……
“大膽高仲,見尚方寶劍,竟還不跪下!”楊兆亭故作鎮定,怒喝高仲,心裏卻在想,手持兇器的高仲莫不是真要謀反?
高仲滿腹狐疑,完全不明白楊太師以及三司官員、羽林衛軍為何來到自家府上,但他知道尚方寶劍的意義,便連忙將陌刀平放在地,跪下身來,不解地問:“楊大人、諸位同僚,這是何意?”
“臣奉旨特來查辦高仲意圖謀反之事,高仲,你身為朝廷一品武將,手持禁物陌刀,意欲何為!”見高仲跪下,幾名身手不凡的羽林衛來到高仲身邊,楊兆亭的語氣強硬了很多。
高仲瞥了一眼剛剛放下的陌刀,心中充滿疑惑,雖然陌刀是朝廷禁物,但他這把陌刀,可是從遼北戰場剿匪所獲,上交朝廷后,由先帝仁泰皇帝賞賜給他的,怎可與民間私藏陌刀者相提並論?
“楊大人,冤枉啊,老臣心繫大靖江山,對陛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鑒,怎敢有謀反之意?”高仲連忙為自己辯解。
“按大靖律例,槍槊陌刀、甲胄弩箭,皆為禁物,高仲,聖上早已明察秋毫,派臣前來查辦,你私藏陌刀,人贓俱獲,還敢狡辯!”楊兆亭厲聲道。
楊兆亭所言屬實,不光是大靖,在歷朝歷代,槍槊陌刀甲胄弩箭,都是違禁之物,高仲雖身居要職、又是一品武官,卻也不能持有陌刀。
同行的刑部侍郎盧惠元卻低聲對楊兆亭說:“楊大人,大靖律例規定,藏陌刀三件以上,處仗責七十七,徒刑二年,高大人若只藏一件陌刀……”
言外之意是,高仲若只有這一把陌刀,不算大罪,更不能因此而視作高仲有心謀反。
楊兆亭狠狠瞪了盧惠元一眼,怒道:“盧大人是在質疑老臣手中尚方寶劍?”
“不敢不敢。”盧惠元連忙低下頭,不再幫高仲說話,大理寺、都察院的官員認為,既然聖上委派楊兆亭為秦楚前來查辦高仲意圖謀反之事,那就已經說明了聖上對高仲的態度——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說你高仲謀逆,你就是謀逆,管你是否私藏禁物。
“楊大人冤枉吶……臣所持有陌刀,是先帝所賜,臣屋裏有先帝賞賜陌刀之聖旨!”高仲再次喊冤,表明陌刀來歷。
其實,楊兆亭也知道,高仲身邊的陌刀是先皇所賜,先皇在位之際,遼北匪患肆虐,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高仲率兵,同遼王魏宗德所率藩衛軍共同剿匪,匪患雖被剿滅,先鋒官高仲之子卻戰死,之後,高仲含淚將陌刀上交朝廷,先皇將陌刀賜予高仲,以表彰其剿匪之功……
“給我搜!”楊兆亭絲毫不顧與高仲的私交,命令三司官員與羽林衛軍搜查高府。
高仲跪地喊冤,稱先帝賞賜陌刀的聖旨被他收在那間名為“戰功堂”的房中,先帝聖旨能證明他的清白……
楊兆亭面露慍色,怒視高仲,已然將高仲看作意圖謀反的亂臣賊子,對高仲的鳴冤叫屈毫不理睬,只敦促三司官員與羽林衛軍嚴密搜查。
三司官員搜遍戰功堂,的確找到不少聖旨,聖旨上記錄著高仲的赫赫戰功,卻沒有高仲所說的先皇賞賜陌刀的那份聖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