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
雨下的淅瀝,英西的招牌在蒙蒙天際下閃爍,頗有點香港鬼片的感覺。門口來往行人不多,撐着各色的傘,偶爾也有摸不準天氣、忘記帶傘的頂着包快速奔過。
“乾爹,麻煩您了。”某包廂里,上官越摘下他的口罩,伸手示意對面的中年男士入座。
“小事一樁,不過你怎麼會和人一高二的小姑娘有過節?”男士坐入深棕色的沙發,用力吸了一口煙。
“您沒看熱搜嗎?不是我要搞她,是她要搞我。”他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連笑容都像是一塵不染的白蓮花。
男士思索着點了點頭,低身前傾朝桌面的煙灰缸抖了抖不存在的灰。“阿越啊,你們現在這些年輕人啊,動不動就搞些網絡暴力。我答應你做這件事呢,第一是因為這事是件小事,我做為長輩的能幫你就幫,但是如果鬧的太大..我的聲譽也是...”
“乾爹,您放心,您的威信在這,網上那群人當然知道該往誰那兒站。”上官越倒了兩杯紅酒,一杯遞向男士,“我只是想高單吃點苦頭而已。”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笑容一點一點的消失,彷彿高單搶過他一百零八個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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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家。
“你等會兒叫個車,你弟弟有點感冒得去醫院打個針。”裴濤邊翻通訊錄準備給她弟吳崎涵的班主任打電話請假一邊對她說。
“爸呢?”裴栩坐在客廳沙發上,正在疊洗好的已經晒乾的衣服。
“你爸他出門跑順風車去了,我們成年人哪兒有你們小孩輕鬆,所以都給我好好讀書,不然讓你們吃不了兜着走。啊..喂,您好呀!我是吳崎涵的媽媽呀...”
裴栩眼神暗淡下去,盯着膝蓋上正疊了一半的吳崎涵的小背心,收緊了手指,把衣服原本平整的邊緣捏的皺起來,衣服皺痕從她的手掌往外延伸。
而她的皺痕從她父母的手裏往外延伸。
“你去那邊門診付一下錢,我們在這兒等你。”
裴濤把單子交到她手裏,裴栩點頭,往門診麻木着臉的工作人員走去,掛在手臂上的傘柄在手上箍出一個紅印子。
她也麻木着臉。
“怎麼這麼久啊?你弟弟都難受得說胡話了,讓你辦點事總是磨磨蹭蹭,磨磨蹭蹭。”裴濤騰出一隻手把單子搶過去,從她弟弟臉上滕出兩隻眼睛瞪她一眼。
“人多,排了會兒隊。”
但裴濤並不打算滕出兩隻耳朵聽一聽她的解釋,轉身走了,趕着去打針。
路過兩個稍微年長的男女,男生說,“你什麼事都不跟我說,這次如果不是因為生病,你打算就這樣瞞着我?”
女生擦了擦眼淚,揚起一張完全看不出哭過的臉,語氣平靜“跟你說有用嗎?你家的生殺大權在你爸媽那兒,我她媽就像你家養的一隻貓,你們說要節育就節育說要吃這我就不能吃那的貓。我不想我的孩子出生在這樣的家庭。”
裴栩耳邊的聲音隨着她的走動漸漸遠去,她找到吳崎涵打針的房間,安靜的站着。
“吳崎涵。”護士對着單子上念。
“對。”裴濤抱着吳崎涵已經坐好在護士對面,吳崎涵面露懼色,他從小就怕打針。
“看一下。”護士把注射液瓶子給裴濤核對。
“好的,沒錯。”裴濤仔細看過,發現吳崎涵扁着嘴手抓着她的衣領“沒事哈,一會兒就打完了,不疼的。”
“你媽媽後面那個是你姐姐嗎?”護士敲開注射液的時候開始轉移吳崎涵的注意力。
“是呀。”吳崎涵不解的回,不知道護士為啥問這個。
“你今年幾歲啦?”護士繼續她的套路。
“七歲。”他邊鼓起勇氣迎接快要來臨的疼痛,邊回。
“我們把頭轉過去,不看就不疼啦。”裴濤溫柔的在他耳邊說。
“好了,打完了。去那邊留觀室待半個小時沒不良反應就可以走了。”
“謝謝醫生。”裴濤從膝蓋抱起吳崎涵,裴栩上前幫她拉開椅子,護士收拾着桌面看到她的動作忍不住抬頭又看了她一眼。
留觀室就在注射室的左邊,幾步的距離。房內一共放置了四排黑色皮質沙發,每兩排面對着擺放,右手邊靠牆是單獨的一列。一隻沙發僅供一個人入座,裴濤抱着吳崎涵坐在第一排靠門邊的位置,裴栩挑了個靠牆那一列第一個位置,其它位置上稀稀拉拉的坐了幾個正在掛點滴的,和看護人。
“媽,過了多久了,快半個小時了嗎?”吳崎涵頭歪在裴濤懷裏,有氣無力的問。
“才坐下多久,屁股都沒坐熱呢。”裴濤嘴上嫌棄,轉頭又問裴栩“幾分鐘了?”
裴栩在手機上給桀發信息,沒聽見。
“嘿,死丫頭,問你過幾分鐘了!”裴濤怕她聽不見還故意拍了幾下沙發扶手,引來幾個看護人不滿的眼光。
“啊?”裴栩被拍擊聲嚇的一個激靈,茫然的看着她,貼着她腳脖子放着的傘啪嗒一聲掉在地面。
裴濤脾氣上來了,不願意再說第三遍,盯着她不說話。
“你媽媽問你,過去幾分鐘了。”一位女士看不過,提醒裴栩。
“哦,謝謝您。”她把傘撿起來重新靠着沙發。
“十分鐘左右。”她看了看手機時間,估摸着進留觀室的時間。
“你的手機,就該聽你爸的,給你摔了,玩起手機來連大羅神仙的話都聽不進去耳朵里!”
裴栩收起她的二郎腿,手機關起來,會話框裏那句“桀妃,我完全和我媽開不了口。”裏帶着的光連同屏幕的一起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