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第 4 章

專業人士和非專業人士的差距總是非常巨大的,荀晏不過是學了個半吊子,張機則是熟知藥理。

所以一轉頭,某位小有名氣的醫者直接轉職殺蟲大師,給荀晏粗劣的百部草濃汁來了個超級加倍,幾乎可以說得上是土法農藥了。

等到張初和荀靖發現時,田壟間活力充沛的孩子們已經把各種蟲洞禍害了個遍。

荀靖倒是挺感興趣的,還問張機要了製藥汁的方子,準備寄到族裏給族人看看,張初反倒是頗有微詞,認為此行有些不妥。

結果他每每想訓張機幾句時,邊上總有一隻剛剛六歲的小孩跳出來,在他面前蒼白着臉咳嗽幾聲開始裝可憐打岔,幾次下來張初算是明白了。

最終他也不再提這事,只是有日提起另一事。

“仲景天資遠高於為師,假以時日,必為名醫,如今所欠經驗,當遊歷四方尋求更進一步。”

張機聽后一驚,放下手中活計,正欲開口,張初擺擺手制止了他,將一旁豎著耳朵的荀晏召了過來,將托盤遞到他手上,其上置有一碗還冒着熱氣的葯。

“叔慈前幾日微感風寒,狸奴可願前去送葯。”

“唯。”

雖說很好奇兩人會說些什麼,荀晏還是乖乖接下了托盤,他心中隱隱已經有些預感,只是不願細想。

他踢踏着小木屐一路行至父親的院裏,門外的侍者匆匆行禮,欲接過托盤,荀晏搖頭。

“小郎君,郎主正於廳內議事。”

侍者道。

“有客至?”

他好奇問道,其實自從先前荀靖外出遊說后,登門拜訪者便絡繹不絕,起先荀靖還願意見一見,後來便乾脆稱病不見,怎麼今日倒是有了興緻?

裏間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隨後他聽見荀靖揚聲道:

“可是狸奴來了?進來罷。”

荀晏應聲,邊上侍者已經知趣的拉開門。

屋內縈繞着清雅悠遠的香味,荀靖與一中年儒雅男子對坐,那人衣着樸素而整潔,一舉一動間無不失風雅。

那人下首則坐着一名十來歲的少年郎,同樣正襟危坐,稚嫩的面容上一派嚴肅之色,讓荀晏不由自主心中暗嘆……

好一個俊秀少年郎,怎生如此嚴肅?

卻不知堂上人的目光也被他所吸引。

童子身量尚短,穿得也厚實,整個看上去就像是一隻圓潤的糰子,又兼生得秀美靈動,捧着托盤都顯得有些顫顫巍巍,叫人不由捏一把汗,所幸只是看着不穩,實則他穩穩噹噹的把葯汁放在了荀靖面前。

荀靖一直含笑的嘴角不由僵硬了一瞬,隨後從容自然的向客人介紹起來。

“這是家中幼子荀晏,今年已有六歲。”

荀靖又與荀晏說道:“這位是潁川陳氏的陳紀陳元方先生,以及元方之子陳群,當可喚一聲兄長。”

荀晏不慌不忙一一行禮問好,最後才在荀靖下首悄悄坐下,小短腿規規矩矩的跪坐於席,目不斜視。

陳紀不由一笑,稚童可愛,友人素來子嗣單薄,如今能有幼子承歡膝下當是極好的。

“陳公如今可還安康?”

荀靖繼續之前的話題。

荀家與陳家算得上是世交了,陳公是陳紀的父親,名為陳寔,字仲躬,因曾任太丘長一職,世人多稱其為陳太丘。

陳太丘?

荀晏不由自主的思維發散了一會,總感覺很熟悉的感覺。

陳寔素有名望,德冠一時,只是最終仍然逃不過黨錮之禍,如今宦官勢大,皇帝縱容,禍亂朝野,與士族群體多有矛盾,延熹九年矛盾徹底激化,遂形成了第一次“黨錮之禍”。

無數士人被打成“黨人”,遭到禁錮,被迫害的名士也數不勝數,且時隔兩年後,也即是建寧元年,黨錮再起,較上一次有過之而無不及。

陳家與荀家都多少受到了黨錮的波及,陳寔更是曾被下獄,第二次黨錮后便隱居邶山至今,而他的叔父荀爽也為躲避黨錮之禍隱居多年,不曾出仕。

更別說當時在朝的叔祖父荀曇、荀昱,皆深受宦官迫害。

不過兩人現今卻未曾談及政事,只是聊些家常,見荀靖似乎全無喝葯的意思,荀晏不由有些着急,先生說了這葯得趁熱喝才藥性好,他悄悄扯了扯荀靖垂落着的寬袖。

“大人,服藥。”

他小聲道。

對面的陳紀已是笑着打趣道:“叔慈啊叔慈,可是懼葯苦?”

荀靖無奈一笑,也不反駁,舉起葯碗一飲而盡,雖快卻不失風度,完了才掩唇輕咳兩聲。

陳紀見他精神雖好,但面上仍是蒼白缺乏血色,再看看一旁的荀晏,即將轉暖的天氣還穿得嚴嚴實實,瞧着也沒幾兩肉,唇色偏淡,見他看過來,小孩抬起頭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純良得像只無害的小貓。

陳紀突然感到深深的不放心,要不……回去后還是提醒下大郎,日後多照看照看荀家這孩子,免得日後給人騙了都不知道,總歸也是友人的獨子。

“天子欲設鴻都門學,如此一來,更是又助宦官聲勢。”

兜兜轉轉,陳紀慢悠悠的提起了正事,只是語氣有些無奈,真要說就像是憋得狠了又沒辦法,只能找個人吐槽一番。

荀靖反倒是笑了笑:“天子門生?亦或是宦官門生?”

太學始創於武帝,曾鼎盛一時,造就了許多賢臣能吏,但如今卻頗有衰敗之相,黨錮時亦有不少太學生受到牽連,拋開這一點,太學經歷多年,實質上入學幾乎被士族把控,可以說得上是士族團體的一大根據地。

而天子欲設鴻都門學,則頗有一種想要與太學打擂台的樣子,鴻都門學的學子多為宦官一派挑選出的平民子弟,宦官又與士族處於一種劇烈的矛盾狀態,到時候怕是不得安生。

雖說能夠理解天子欲打壓士族的心理,但如此一昧打壓士族,沒有限制的加強宦官權力,便是如同玩火一般,不知道哪一日埋藏的禍根就爆炸了。

荀晏對此興趣不是很大,雖說父親平日裏閑來也會點評幾句朝政,但他一直感覺這些離他尚且遙遠,只是當作故事來聽聽罷了,畢竟有些事情聽來真的太荒誕離奇,止增笑耳。

廳內暖爐燃得整個室內暖洋洋的,配上香爐中的熏香,若不是還有客人,荀晏感覺自己可能可以當場睡下,雖說現在也差不太多。

他使勁眨了眨眼,努力撐起眼皮,父親和客人仍在閑談,他便把注意力放到了對面沒什麼存在感的少年身上。

陳群老早就注意到對面坐着坐着就變成了個不倒翁的糰子了,實在是想不注意到都難,那種明明很想睡了但又不能睡的姿態,他看着都覺得痛苦。

如今見那孩子莫名將注意力挪到自己身上了,陳群一瞬間感覺有些僵硬,隨後矜持的向對方一點頭,繼續保持目不斜視的傾聽姿態。

荀晏有些失落的低下了頭,陳家阿兄生得俊俏,就是太嚴謹了,這種全程保持禮儀正襟危坐的姿態實際上很是累人,但對方愣是保持住了,只能說不愧是士族出身,禮儀刻進骨子裏了。

“靖聞天子設西邸賣官,二千石二千萬,四百石四百萬,公卿皆可買賣。”

荀靖不咸不淡提起。

陳紀臉色陰沉,絲毫不掩飾自己的不快,但最終也只是長嘆一聲。

“吏治腐敗,國家不幸。”

無能為力四個字深深壓在身上,去歲永昌太守曹鸞上書請求解除黨錮,天子大怒,將曹鸞押至槐里獄拷打致死,並且進一步擴大了黨錮的範圍。

凡是與黨人相關的,不論是門生還是故吏,五服內的親戚均不允出仕。

如今天子更是堂而皇之的賣官聚斂財富,官吏混亂,動蕩不安,天災人禍不斷,苦的卻是百姓。

而他們這些自詡有才能之人又迫於黨錮,只能無能為力看着這一切。

荀靖面色平靜,看不出喜怒,他說起這些荒唐事時總是有一種置身事外的感覺,也不知是他不甚在意,還是根本對如今的漢室未曾抱有什麼期望。

他轉頭,一眼便看着自家幼子睡眼迷濛的模樣,不由失笑。

“元方可要留下一同用些朝食?”

他問道。

陳紀一笑:“來都來了,莫非叔慈還要趕紀走?”

侍者魚貫而入,荀晏識趣的跑去和陳群這個同輩同席而坐。

荀靖一向節儉,外加邊上還住着兩位醫者盯着,飯食一向清淡簡約,今日裏為了待客已算得上豐盛了。

只是荀晏仍舊興緻缺缺,他對吃飯沒啥念想,餓不死就行,唯獨就愛喝糖水兒,他家也不缺錢,蜜水柘漿也是常常能喝着的。

結果後來張機覺得小兒多食甜食對牙不好,就把他的糖水禁了,換成了他自製的草藥茶,說是潤肺養身,但耐不住這泡出來的水帶着一股子藥味。

他抿了一小口杯中清苦的水,快速放下,眼神不由自主瞟到了身側的陳群身上,以及他桌案旁杯中透明的液體,荀晏悄悄湊近聞了聞,一股子甜香。

這是一種度數很低的甜酒,由穀物釀造而成,喚作醴酒,味甘,通常會給不善酒力的人或者年歲不大的少年喝。

這位陳家大郎正在安靜用飯,眼角餘光一瞥看到邊上的小糰子一臉好奇的看着他的杯中之物,不由失笑。

“荀弟可要用些甜酒?”

他主動提起。

荀晏眼睛一亮,見父親也未曾注意這裏,忙不迭點頭,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

“謝謝阿兄。”

似乎比家中幼弟可愛些。

難道別人家的弟弟會比較香?

陳群忍住呼嚕呼嚕順毛的衝動,矜持的給荀晏倒了一小杯醴酒,幼子本不應飲酒,但這酒度數極低,他五六歲時也偶爾會少量飲些。

小孩兩手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喝着,天生的笑唇沾染水漬后顯得頗有氣色,叫人不由心下一柔。

飯食過半,陳群感到自己的袖子被小力的拽了拽。

旋即一隻冒着淡淡酒香的糰子湊到了他身邊,貼得很近,白皙稚嫩的臉頰上泛起了一層紅暈,杏眼中水光凌凌。

陳群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他忙看向自己桌上的酒壺,裏頭不知何時竟已見了底。

“阿兄,”偷喝了酒的小孩暈乎乎叫道,“好多阿兄啊。”

“……荀弟可是醉了?”

荀晏眨巴眨巴眼睛,突然撲進了陳群懷裏,將堂上幾人的目光全吸引了過來。

“阿兄甚是好看,狸奴喜歡阿兄!”

他暈乎乎的喊道。

陳群臉色驟然爆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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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在全員美人的家族做謀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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