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頭霧水
玉田州,地處南朝西南一隅,林廣山多。每臨初夏,山間密林便瘴氣橫生,更有無數毒蟲猛獸蟄伏其間,世人往往避之不及。
偏偏這一處深山中,竟有白髮老翁手牽一衣着樸素的少年,向著山巔緩緩飛升。
“你娘親也是古怪,為你奪來了絕影山的一線機緣,竟然不教你任何道法,實在是想不通啊!”
胡牧小心地看了眼腳下掠過的山川大地,抬頭又看了一眼白髮老翁,踟躕道:“老人家……”
“呸,鍾華這妖女沒教你禮數嗎?老夫難道沒有姓名嗎?”
胡牧聽見白髮老翁稱呼娘親為妖女,頓時悶悶不樂,在心中將白髮老翁的祖宗罵了個遍。
“小子,你不要在心裏面咒罵老夫!要罵就罵你那狠心的娘親,竟然將《御獸訣》種在你的識海之中,真當你會有萬年氣運加身,成就無上大道?”
“老人家……”
“呸,你小子記好了!老夫名叫喬三錄,是絕影山的外門宗師,是你娘親的債主!你要是還老人家、老人家的叫,我就打歪你的嘴!”
胡牧無奈地翻了一個白眼,乖乖改口道:“喬前輩,我們這是去哪裏啊?”
“去哪裏?你小子是世上唯一擁有《御獸訣》的人,這自然是要尋找異獸了!廢話少說,抓緊老夫的手臂,咋們這就過山了!”
一座無名的高山出現在眼前,此山通體黝黑,犬牙交錯的山石猶如根根刺入蒼穹的長槍,便是一眼就叫人心神顫慄。
喬三錄帶着胡牧落在山頂的一塊巨石之上。胡牧緊張地看着四周黑亮的山石,吞咽了幾口唾沫。
“今日暫且在此修整,明日一早下山!”喬三錄解下背後的葫蘆,拔去壺塞,一陣奇異的酒香撲鼻而來。
胡牧打量着這處歇腳的巨石,四周猶如花瓣般的山峰,將整個巨石包裹其中,堪堪擋住山頂的勁風,倒也是處絕佳之所在。
只是身後有一大片瑩白岩壁,其中怪石嶙峋,根根如同獠牙直插天際,在整個黑沉的山體之中,顯得格外突兀。
“此山名為連理山,據說一千年前有妖物作祟,被南武朝高人移動萬鈞雷霆之力擊殺於此!”喬三錄狂飲了一大口酒後,伸手指向那片白色的岩壁。
“那岩壁處曾有一塊白石,據傳為妖物所化,其凌厲殺意直衝雲霄,各類飛禽皆不敢從巨岩上空掠過。”
“當年翼王石家欲取來打造兵器,但尋常手法難以煉化,后重金邀請鑄器大師莫歸思煉化巨石。莫歸思驚嘆此石自攜槍意,只可為槍,不可改為他用。后攜弟子數十人入山鍛造,三年間耗盡巨石,也只造出十七桿銀槍……”
胡牧扭頭去看那塊瑩白岩壁,只感覺雙眼有如針扎一般酸痛,當下扭轉回來,不敢再看。
“嘿嘿,小子!既然承負了絕影山的氣運,你就不在是普通人,這些隱秘的故事也要讓你知曉,免得墜了我絕影山的名號!”喬三錄朝口中猛灌了幾口酒,醉意盎然地說道。
胡牧見老者有幾分醉意,心頭閃過一個念頭,開口說道:“喬前輩,你能不能……說說我的娘親,說說我的生父……”
回應他的是一陣響亮的鼾聲,喬三錄枕着酒葫蘆睡著了。
胡牧無奈地嘆了口氣,當聽見胡希音親口說出他非自己親生時,其實他早就有心理準備,但當真相來臨的那一刻,心中還是忍不住地難過。
在胡氏一族,他從未感受過絲毫的父愛。他更像是一件物品,是一件讓胡希音思念娘親的遺物。
正在長吁短嘆之際,他的心頭傳來一絲莫名的悸動,一種既熟悉又不安的感覺又從心中湧起。
胡牧看了眼睡熟中的喬三錄,轉頭盯着腳下的山腰之上,那種令人不安的恐懼感在逐步逼近。
對面的山腰之上,漸漸出現了三個人影,隨着距離的增進,三個身影逐漸清晰。
一個身段高挑的少女正好奇的打量着胡牧,籠罩在黑袍中的老者也露出如隼一般的目光。他們身後有一農夫打扮的男子,腳步不緊不慢,同他們刻意留出了一段距離。
“是他?”胡牧看清了來者的樣貌不禁有些咋舌,這少女和黑袍老者他並不認得,但這農夫不就是城門口使用青芒電蛇的御獸師嘛。
“喂,你是聖獸門的弟子?”少女幾人站在離胡牧不遠地一處岩石上,開口問道。
胡牧聽着少女銀鈴般的聲音,心頭微微一漾,但這滿是傲慢的腔調,不禁讓人心底生出幾分厭惡。
他看了一眼鼾聲正響的喬三錄,默默搖了搖頭。
少女同一旁的黑袍老者對視一眼,有些驚恐地說道:“小兄弟,莫非你是四大聖地的傳人?”
胡牧依舊搖了搖頭。
“哼!既不是聖地也不是大門大派,你竟然如此倨傲?連我的問話,你也敢不回答?”少女柳眉倒豎,將手指向胡牧狠狠罵道。
“小姐,天下御獸的門派雖然式微,但也有些獨到手段!明日便是那異獸出世之日,現在還不宜橫生枝節!”一旁的黑袍老者低聲說道。
“楊供奉,你老糊塗了?明日異獸出世,免不了又是一場血雨腥風,現在不殺他,明天你同樣要下手!”少女語氣冰冷地答道。
黑袍老者思索片刻,警惕地看了眼旁邊熟睡的喬三錄,眼中閃過一絲狠戾,雙臂一張猶如大鳥一般沖胡牧飛來。
“小子,你不該趟這渾水!”黑袍老者停在半空之中,將長袍遮住頭臉,一隻雙眼赤紅如血的淡黃色小鳥從黑袍中飛出。
胡牧知道這淡黃色的小鳥絕非凡物,那種暴戾的氣息讓他呼吸都猛然一滯。他剛要抽身逃離,小鳥羽翼猛然扇動,居然有烈烈勁風從中吹出。
那瘦小的翅膀,閃爍着淡淡黃光,每扇動一下便帶起陣陣狂暴的氣流。
胡牧冷不丁被這氣流擊中,腳下一滑,眼瞅着就要往山崖下方跌落,他瞧了一眼鼾聲大作的喬三錄,心頭湧出萬般無奈。
腳下不斷的打滑,半隻腳掌已經來到岩壁邊緣,幾塊碎石從懸崖落下,掉入層層疊疊的雲霧之中。
他知道這老者已經起了必殺之意,而喬三錄似乎真的睡熟了。自己只好拚命咬緊牙關,艱難地朝前挪動着腳步。
“哼!什麼畜生都敢打擾老夫睏覺!”一聲冷哼,喬三錄不知何時出現在胡牧的身側,將他徐徐拉了過來。
“怎麼樣?看清楚了嘛?”喬三錄打了幾個酒嗝,朝胡牧徐徐問道。
胡牧喘着粗氣,瞪着喬三錄似笑非笑的老臉,沒好氣地答道:“金行,疾風隼!”
“咦?”黑袍老者聽見胡牧能說出自己異獸的獸行和名號,心中竟有一絲不安。
“嘿!小小的疾風隼也敢來趟這渾水?”喬三錄大手一揮,一道白芒沖黑袍老者胸口飛去。
黑袍老者輕蔑一笑,將衣袖往前一擋。誰知這毫芒竟然快若閃電,瞬間將他打飛了出去。
“大宗師之境,你到底是何人?”黑袍老者吐出一口鮮血,高聲喊道。
“楊供奉,聖人的規矩不能變!明日異獸出世,各憑本事和機緣奪取!你好歹也是小宗師境界的高人,豈能和這小子的娘親一樣?”
胡牧一臉無奈,不知道娘親當年到底做了什麼,讓喬三錄耿耿於懷。
黑袍老者眼神複雜地看了胡牧一眼,對喬三錄拱了拱手,扭頭朝少女走去。
“楊供奉,你真丟人!咋不讓疾風隼用秘術殺了那小子?”少女嘟囔着嘴不滿道。
“小姐,今日有高人在場,不能亂來!”
“高人?你和那種田的聯手都不行……”少女和黑袍老者的身影越走越遠,漸漸化為了兩個黑點。
農夫打扮地漢子,盯着胡牧若有所思。片刻之後,大步疾奔追趕少女等人去了。
“喬三錄,你若是不告訴老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以後,你休想知道異獸的半點消息!”
喬三錄看着一旁怒目而視的胡牧,猛然一哆嗦,竟將滿嘴的烈酒盡數噴洒在地。